第4章 蘇府庶女(1 / 1)

陳情記 鰻魚Tech 1607 字 3天前

蘇儘歡回長明宮沒多久,才將將散了發髻,隻覺許久不曾簪金戴銀壓的脖子竟有些不爽快,正叫雲引給她捏著肩,小宮娥進來道:“娘娘,婉儀主子來了。”闔宮上下就一個婉儀,蘇儘歡自然知曉小宮娥說的這個婉儀是誰。不是彆人,正是蘇憫的庶女蘇寒月。蘇儘歡寄住在妄府時曾與蘇寒月有過幾麵交情,但彼時她初遭大禍戒備之心極重,不大於人親近,因此與蘇寒月並不熟識。而她與弟弟陳適的身份在妄府亦是保密的,隻有蘇憫與其長子蘇寒山兩人知曉罷了,餘下的人隻知她是蘇夫人的遠方親戚。蘇寒月十五歲時便嫁與尚是成王的秦琅為妾,多年來不溫不火,但能在王府的爾虞我詐中獨善其身也足以見其長袖善舞。皇帝登基時從前的三個侍妾獨獨剩她一人了,封了個從四品婉儀。蘇儘歡頗有些頭痛,蘇寒月此來絕對來者不善,可她偏又不能不見,有氣無力的歎了一聲道:“請她進來吧。”蘇寒月穿一身淡粉色的蜀錦,但見布料之優劣、花色之繁複,斷不可與蘇儘歡身上的紗蟒裙相提並論。她斂裾一拜,紅唇裡吐出的是婉轉輕柔的吳儂軟語:“錦榮宮婉儀蘇氏給貴嬪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眼看蘇寒月的麵色溫和,絲毫不見興師問罪的模樣,蘇儘歡叫苦連迭。若是蘇寒月怒氣衝衝或是冷嘲熱諷反而更好交涉,正因她太過沉著冷靜足見城府之深,絕非容易糊弄之人。蘇儘歡親自起身去扶,開口笑道:“妹妹這樣拘禮做甚,你我姊妹二人雖聚少離多,情分總不會因此輕了……”蘇寒月有意一避,蘇儘歡的手便落了空。蘇寒月微微笑道:“妾在閨中十二載不嘗知曉上有一姊,怎知不過嫁出數年……”蘇儘歡眼神一凜,生生截斷蘇寒月的話:“我因福淺命薄長年居住道觀,妹妹不識也情有可原。承蒙陛下隆恩福澤,苟延殘命,得以侍奉君側,這才同妹妹相認,豈不是人生之樂事?來,咱們坐下說話。”她笑吟吟的咬重了“陛下”二字,果見蘇寒月神色微變不再去躲,順從的隨她落座。“行了,都退下吧,雲引侍候著就行了,本宮同婉儀敘兩句體己話。”將宮人都遣出門去,蘇儘歡這才收了手,望著蘇寒月道,“妹妹是個聰明人,人後如何都無妨,但人前該如何想必妹妹心裡有數。”蘇寒月眸光變了又變,神色鬱鬱的問道:“姐姐這是在威脅我麼?”似是想到了些什麼,她唇角微上揚,勾出一個狡黠的弧度,“我記得姐姐呢,母親的遠方堂侄女……哥哥叫你——”她故意將腔調拉長,悠悠蕩蕩的像高起入雲霄的秋千,不懷好意的將尾音一揚,“情兒?”蘇儘歡麵色遽然沉下來,眉心一攢。蘇寒月的冷嘲熱諷倒無傷大雅,實是提及蘇寒山使她心中猛然一疼。心中絞痛扯的她神思有些恍惚,仿佛一時間又回到了妄府大院與蘇寒山朝夕相處的時日。那時候蘇儘歡還不叫蘇儘歡,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陳情。爹娘雖然捧在手心上疼,但功課查的極嚴,而她偏生骨子裡是有股叛逆勁兒,教書的夫子已年過半百,用她的話來說正是迂腐酸臭的像一條鹹魚,她自然不會乖乖就範,時常同夫子對著乾。也算是她本領通天,三年內竟一連將夫子氣走了十來個。她七歲時迎來人生中最後一位夫子——蘇寒山。那時蘇憫還不是大理寺卿,屈居在大理寺打雜。蘇憫曾經是陳老家主的弟子,而蘇寒山又是蘇憫最得意的嫡長子,陳情從前最聽爺爺的話,正因有了這層關係陳輔才讓蘇寒山來教陳情,期許她能乖覺安分一點。蘇寒山不過長她四五歲,卻已當的起“博學多才”四個字,加之脾性極好,溫潤謙和,活像一塊兒透著靈氣的絕世寶玉。他著實生了一副好皮囊,怎樣豐神俊朗不必贅言,但蘇儘歡至始自終都無法忘記的是他那雙宛若生出星辰的桃花眼,瞳孔是點漆中混入銀漢淼淼,眼白是冬雪化作的春水,笑起來時如春風拂過漣漪蕩漾,教看的人如癡如醉。他同從前的夫子不一樣,她頑劣時他從不懊惱,更不會打手心,僅是批評一句:“往後不許這般了。”說是批評,可那語氣實在太過溫柔,輕飄飄的像軟綿的雲朵塞到了她的腦子裡,霎時間無法思考,她隻得下意識的頷首。然後他便會笑,牽起她的手回到案前坐好,一板一眼的繼續授課。她的字總是練不好,歪歪扭扭的像一窩亂竄的蚯蚓,蘇寒山便站在她身後握著她的手,一筆一劃的教。他分明教的那樣仔細,手上力道輕緩有度,口裡還不停歇的授道:“欲豎先橫,欲橫先豎……”年少時尚是清澈乾淨的嗓音,落在心有雜念的陳情的耳畔,無疑如同落入池中的石子,驚動春水激蕩。陳情的字不但沒練好,反而日漸一日的差,蘇寒山苦思不解,而陳情的貼身丫鬟玉蘅卻將她的心思窺得一清二楚。玉蘅小她一歲,自幼同她一塊兒長大,是極好的交情,自然不會拆她的台,不過私底下玩耍時也曾擠眉弄眼的戲謔道:“小姐同妄夫子是極為般配的,若是妄夫子,玉蘅也能放心的將小姐交給他了。”陳情羞的滿麵石榴紅,伸手去點玉蘅的腦袋,嗔怒的道:“胡說甚麼,半點不知羞!”眼看玉蘅仍在渾笑,她又氣又惱,一跺腳道,“我不同你說了,玉蘅愈發會使壞了,憑白笑人家!”玉蘅見狀連忙去拉陳情的手臂,口裡討饒道:“好好好我的好小姐,是玉蘅錯了,玉蘅不該胡言亂語。妄夫子怎配得上我家小姐,讓他在外頭隨便討個三妻四妾也罷,總不能高攀我陸家門楣。”“又胡說了!”陳情氣的吹胡子瞪眼,仿佛真會一語成讖是的,急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他……妄家怎配不上我陸家了,分明是門當戶對的!甚麼三妻四妾,他與那些紈絝子弟才不一樣呢,他……”她隻忙著辯解,心裡頭想著決計不能讓蘇寒山無故娶了旁人,哪裡有心思注意偷笑的玉蘅,卻欲辯欲慌,竟是自己將自己氣哭了。玉蘅連忙去哄,拍著陳情的肩道:“我同小姐開玩笑呢,怎還當真!蘇夫子自然是要來娶小姐的,他心裡除了小姐還能有誰!”陳情捂著臉,金豆從指縫間滑落,砸在蔥綠的雲錦上沁出一團深黛色的痕跡,她抽抽噎噎的道:“還有趙雲笙!”趙雲笙是戶部侍郎趙哲的嫡女,也同陳情一般年紀。趙哲是陳輔的下手,自然將與陸府的關係打點的極好,時常帶著趙雲笙來陸府拜禮,期望趙雲笙與陳情打好關係。然而事不如人願,二人相見的第一眼便互相看不順眼,此後也沒少拌嘴。好長一段時間趙雲笙都因慪氣不肯來陸府,陳情樂得眼不見心不煩。誰知蘇寒山任夫子後不久趙雲笙就來了,而且來者不善。陳情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何況趙雲笙對蘇寒山的眉目傳情從也沒避著她,她自然瞧在眼裡氣在心中,偏生又不能發作。於是趙雲笙往陸府跑的勤了,這一跑就是三年,再後來卻莫名斷了聯係。玉蘅“噗嗤”笑道:“小姐竟是吃味了,可趙雲笙在蘇夫子心中低位哪裡及的上小姐!小姐可還記得十歲那年同趙姑娘賽馬?”陳情遲疑了片刻,麵色鬱鬱的頷首。她自然記得,那次賽馬蘇寒山也在,她本是想賣弄一下馬術,不想馬竟如此不受管教將她摔了個狗啃泥。好在是摔在一旁的草地上了,否則就不是在榻上躺一個月這麼輕鬆的了。玉蘅又道:“後來呀蘇夫子查出小姐的馬之所以發狂正是趙雲笙搗的鬼,那時蘇夫子發了好大的火,當著趙姑娘的麵說了很重的話,將趙姑娘訓的稀裡嘩啦的。玉蘅可從不曾見蘇夫子發怒,小姐你說,這算不算一怒為紅顏?”陳情這才破涕為笑,抬起袖子擦了擦淚:“真的麼?你可彆哄我開心!”玉蘅討好的笑道:“玉蘅怎敢哄小姐,這些都是玉蘅親眼所見!”“不對,”陳情微一皺眉,“他生性替人著想,必不會人前使趙雲笙太過難堪,既沒告訴我便是不欲我平添不快,怎竟不避嫌叫你見著了?”玉蘅心虛的將眼光落到一旁,吞吞吐吐的道:“因為……因為玉蘅……玉蘅當日跟蹤了蘇夫子。”“什麼?”陳情失聲,瞠目結舌,“你竟然跟蹤他?你你你,你好大的膽!”這若被趙雲笙知曉了定不會善罷甘休,屆時她不在,玉蘅少不得要吃苦頭的。她一想到趙雲笙要欺負玉蘅便愈發來氣,又恨玉蘅自討苦吃,作勢要打,玉蘅連忙求饒道:“小姐,玉蘅也是見蘇夫子叫了趙姑娘去,怕他負了小姐深情,這才膽大妄為的放肆了一回。小姐莫要生氣了,玉蘅知錯了,再也不敢了。”陳情的揚起的手臂輕輕落在玉蘅的肩上,將她抱了個滿懷,眼埋在玉蘅的頸窩裡,滾燙的淚滴燙的雪白的肌膚上一片淺紅,她拖著哭腔道:“玉蘅,你待我真好。”玉蘅顯是愣了一愣,而後才環住陳情的肩,輕輕安撫道:“這是應該的,因為玉蘅最大的願望便是小姐能無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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