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林福海的交待,他殺害柳小環的原因和過程,也浮出了水麵。今年10月7日的上午,他獨自一個人在軒天燈具維修部值班,接到了柳小環的電話,稱陽台燈的壞了,需要修理。林福海下午時便帶著工具前往風華美郡。他按了門鈴,柳小環下樓,隔著柵欄問他是乾啥的。林福海告訴她,修燈的。柳小環便打開門,讓林福海進去。林福海跟著柳小環到了二樓的臥室,柳小環指著陽台的燈,“那這個燈。”她還連續按了兩下開關,燈都沒有亮。林福海打開工具包,因為高度的原因,需要用凳子站起來才能夠到。柳小環將一張小方凳拿過來,林福海脫了鞋子準備站上去時,柳小環不悅地說道:“把襪子給脫了。”林福海隻得把襪子脫了,再準備站去時,柳小環又說了聲,“等一下。”她像躲避瘟疫一樣,用目光掃了下四周,最後從床板下麵抽出一張報紙來,鋪在凳子上。“這下可以了。”那張報紙,她可一直收藏著呢。當初,她在臭氣熏天的廁所裡麵看到碎紙上登的尋人啟事時,當時就提上褲子,不但撥打了電話給秦涵,還專門去買了一份相同的報紙。從她進入風華美郡彆墅後,那張報紙就壓在了床板下麵。她的憤懣隨著秦涵和木西對她的態度水漲船高,黑夜中,她經常地對自己說:看見了吧,他們另可找一個不相關的人,也不想找你這個親媽。此時,那張報紙就踩在了林福海的腳下。林福海舉著兩隻胳膊理著燈頭裡麵的電線,又下了地,去工具包裡麵取彈簧刀,有一小截電線外麵的皮需要切除一下。可是他在包裡沒有找到,他隻得向柳小環求助,“有彈簧刀嗎?”柳小環斜了他一眼,“乾什麼吃的,這些東西你還管我要?”林福海笑笑,“對不住,真忘了。”“等著。”柳小環轉到樓下的儲物間,從工具箱裡麵拿上來一把,往林福海的腳跟前一扔。林福海撿起來,“您受累了。”林福海一心都在燈上麵,將燈修好後,下了地時,才瞥到了報紙上,那則尋人啟事。他先注意到的是,那則尋人啟事上麵所提到的地址:涼泉縣樟河街大窯巷。心裡低呼一聲,話就不由地從嘴裡跑了出來,“這個地方我知道啊。”柳小環從客廳的冰箱裡麵拿出一罐啤酒,剛喝了兩口,聽林福海這麼一說,神經提了起來,“是嗎?”“是啊,我以前那住在那裡……28號?”他仰頭想了想,“咋那麼熟呢?”柳小環一動也不動地盯著他。林福海繼續往下看,一看,嘖出了聲。“咋了,大哥?那人你認識啊。”柳小環的聲音變得緊張,她將啤酒放了下來。“何止認識啊,那不就是我嘛。你看,磚瓦工,我03年那陣子就是個磚瓦工,我們院子裡麵確實有泡桐樹呢,井也有,我老婆一直有病,我還有一個兒子,全對上了。”林福海說完,僵在那裡了,“找我乾啥呢?”“報恩呢吧。”柳小環陰陰地說了句。林福海將最後一句看完,“好像還真是報恩啊。不過我做啥了,報啥恩呢。”“你真記不得了?”林福海搖搖頭,“不記得了。”他按了一下開關,燈亮了。“可人家還記得你呢?這不,還登尋人啟事呢。”“這說明人家感恩咱,但咱能接受人家的這份心嗎?平日裡麵人跟人之間幫個忙,搭把手,那多尋常的事。”林福海倚著牆開始穿襪子。“那我就不明白了,”柳小環眼神剜著林福海,“尋人啟事是怎麼登的是你啊?我是他們親娘,他們應該找的人是我啊。”林福海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意思,“啥,啥親娘?”柳小環一根手指戳著自己的胸口,“我,我是找你的那兩個兔崽子的親娘。”林福海這才有點懂了,“你說你們家……”“你倒是跟我說說,你當年給他們灌了什麼迷魂湯了?”“這我得好好想想,事情過去多少年了,我想想啊……”林福海想得有點吃力,“你要不,給點提示吧。”柳小環沒好氣地說:“兩個小要飯的,大的是丫頭,小的是小夥。”這麼一說,林福海想了起來,“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我記得有一年,雪下得很大,我回家比較晚,走到巷子裡麵的時候,看到他們。我開始還以為哪家孩子堆的雪人呢。再一看,是兩個孩子靠在一起。我心想,這哪成啊,一夜過去,肯定沒命啊。所以,我就把他們都抱進屋了。那天晚上也巧了,我媳婦跟我兒子去我丈母娘家去了。家裡就我一個人。我把他們抱到家裡一看,才發現那個小的發著燒呢,怎麼叫也叫不醒。我就跑到衛生所,買了包退燒藥回來,給他喂了藥,到了半夜的時候,兩個孩子才迷迷登登地醒過來,燒也退了下去,我又給他們煮了粥,可能是餓壞了,每個人吃了一大碗。可第二天早上,我一覺醒來的時候,那兩個孩子就不見了。”林福海說完,舒心地說:“那事情過去之後,我好幾次還尋思著,那兩個孩子怎麼樣了?過得好不好?沒想到,嘿嘿,都住上彆墅了。好事啊。”柳小環哼了句,“是啊,他們現在有錢了,還想著要報恩了,你好日子要來了。”林福海擺擺手,說:“咱不提報恩的事,事情都過去那麼多年了,各過各的,誰也彆打擾誰。我這個人實在,雖然不富裕,但也沒想占彆人什麼好處。”她聽林福海這麼說,唾了一口,“你,虛偽。”她接著,向林福海講述了她以前,為了讓一個被外國人收養的小姑娘報恩,窮儘了各種心思,最後都沒有成功。“我不相信你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機會溜走了?”“燈已經修好了,我先走了。”林福海的臉也冷了下來,拿起工具包,就要走。他這種態度激怒了柳小環,柳小環擋住他的路,“什麼態度你?小心我投訴你!”林福海不想理她,繼續朝前走。“把話說清楚了,說清楚了再走。”柳小環從後麵撲上來,抓住了林福海。林福海胳膊一甩,柳小環借勢倒在地上,哎喲叫了起來。林福海走了幾步,又不放心回頭去扶她。柳小環揪住了他,向他開始訴苦,說秦涵和木西如何對她不孝順。林福海說:“你自己也有做的不對的地方吧。”柳小環承認:“我也覺得自己以前做得過分了點,要不然,他們現在也不會那麼恨我。”她突發其想,“如果我把自己的手弄殘了,丫頭是不是就原諒我了?”林福海不想摻和,“我還要去彆家維修呢,先走了。”柳小環爬起來,“如果我去跳樓,我把腿摔了,那我兒子是不是就原諒我了?”她朝陽台跌跌撞撞而去,回頭看了一眼林福海,林福海居然沒有反應,隻是在看她的表演。她撐不住,即將要抬起的腿,隻得訕訕地放了下來。“多好的日子,彆瞎折騰了。”林福海說著,隻見柳小環將之前用的彈簧刀撿起來,將刀尖對準自己胸口,“你在笑我,你和他們一樣,笑我不敢死,我死給你看,我現在就死給你看,我死了你們就全都滿意了?”林福海見狀,連忙說:“冷靜冷靜。”他慢慢地接近柳小環,想阻止柳小環傷害自己,誰知道在接近柳小環的時候,柳小環的刀尖一下子掉轉了方向,對準了林福海的脖子,齜牙咧嘴地說:“嘿嘿,我才不會死,我要活著,要活得比任何人都要好。”“你瘋了,我們根本就不認識。”林福海說,他用目光瞄著刀尖,伺機奪下那把彈簧刀。“但我恨透了你,我也恨那兩個小討債鬼,我更恨秦懷忠,恨所有瞧不起和糟蹋我的人。我要把你們這些人,全都殺了。”柳小環說這些時,目光變得渙散,頭發也散開來,彈簧刀的刀尖離林福海的脖子越來越近。林福海不敢動彈,氣都不敢喘。這時,隻聽得樓下有人開門。“一定是那個死丫頭回來了。”柳小環下意識地扭頭朝窗戶看了一眼。窗簾拉著,但依稀能看到人影。林福海趁此時,連忙去奪柳小環手裡的刀。柳小環哪裡容得林福海去搶,林福海將彈簧刀搶到手後,柳小環撲上去,正好紮到刀尖上。柳小環吐出一口血,噴向墨綠色的窗簾。林福海呆住了,可令他更想不到的是,柳小環居然抓著他的手,握往刀柄,將彈簧刀又往自己的身體裡麵捅了一下。她悠悠晃晃地向後退,嘴角掛著一絲邪媚的笑意,“我死了……你也……活……不……”斷斷續續地說完,倒在陽台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