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纖纖是給孟蟬來送藥的,她一直惦記她腿上的傷,卻誰知舊傷還未好,孟蟬手上又新添了一道傷,叫她見了心疼得不行。而這回又與葉書來避無可避的“巧遇”了,孟蟬生怕他倆吵起來,趕緊一手攙一個,插在了中間,可惜兩人仍是鬥雞一般,一路吵鬨互諷著,爭著把孟蟬送進院中。兩人好心是好心,可卻如此一來,墓園發生的事情自然就瞞不掉了,孟蟬看著裡間,隻覺得頭隱隱作疼。是夜,蟬夢館內一片靜寂,簾幔飛揚間,榻上的付朗塵仰麵朝上,忽然幽幽發出一句。“如果我現在手裡有把刀,真想立刻就把慕容鈺那家夥閹了。”孟蟬躺在地鋪上,一直就沒睡著過,始終擔心“孕父”的情緒來著,此刻果然聽到了付朗塵恨恨磨牙的聲音,她趕緊睜開眼:“付大人,你彆衝動,千萬彆氣壞了身子,沁芳小姐心裡隻有你,不會答應嫁給那小侯爺的,你放心……”付朗塵哼了聲:“你懂什麼,烈女怕纏郎,不怕心不堅,就怕狗惦記。”孟蟬沒話說了,付朗塵過了會兒,又一聲歎息:“你上回替我采千萱草,傷了腿,這回又為沁芳傷了手,我怎麼覺得欠你的越來越多了,什麼時候能還清啊?”孟蟬心一跳,連忙擺手:“沒有,付大人沒有欠我很多,這些都是小事的,不用放在心上的,不用……”付朗塵隻手撐頭,探出身子來看孟蟬:“你這丫頭真是古怪啊,世人都貪,偏你太不貪,上回坑餘歡那點錢都淨給我買補品了,你是祖上有遺訓,必須要日行一善,積福積德嗎?說真的,你還是貪點好,我心安些。”他修長的手指輕敲著腹部,眼眸微眯慵懶,若有所思地道:“這樣吧,不然以後我幫你尋門好親事,你看餘歡怎麼樣?生得還算俊俏吧,人也機靈吧?”一聽到這個,孟蟬就不吭聲了,默默扯過被子蓋住腦袋,在付朗塵又提了好幾遍後,她才從被子裡悶聲悶氣地發出一句:“付大人,我暫時……還不想嫁人。”“為什麼?”付朗塵一愣,轉而又道:“你看起來年紀的確還小,多大了,還未及笄是嗎?”孟蟬依舊蒙著被子,聲音裡聽不出情緒:“十七了。”“十七?”付朗塵略吃驚:“看不出啊,都沒比沁芳小多少,那為什麼還不想嫁人?”“也沒有為什麼,就是暫時還不想……”“你是有中意的人了嗎?是那個徐大哥嗎?”“……不是,徐大哥人很好,拿我當妹妹照顧的,是纖纖很喜歡他,我也希望他們能在一起。”“那是為什麼?難道……你是擔心臉上的傷嗎?”付朗塵說到這,語氣小心顧及起來,帶了些許寬慰:“你彆瞎擔心了,等我回去後,一定找個最好的妙手神醫,替你把臉上的疤去掉……”他自顧自地設想了一大堆,結果孟蟬那邊半天沒回應,他終於忍不住了:“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他探出腦袋,一手掀開孟蟬的被子,才發現她雙眸緊閉,呼吸均勻,竟是已經睡著了。“怎麼……睡這麼快?”付朗塵有些挫敗,又有些無奈好笑,搖搖頭,就著月光打量起孟蟬來。他瞧了會兒後,心念一動,伸出手,遮住孟蟬右半邊臉上的疤,又望了一陣,自言自語道:“其實哪裡醜了,比盛都好幾家的小姐都順眼多了……”說著,順手替孟蟬掖好被角,露出口鼻,嘀咕了聲:“哪能蒙著睡覺呢,就不擔心喘不過氣來麼。”他似乎也漸漸倦意上湧,身子翻了回去,好半天總算沒了動靜,終是也沉沉睡去。不知過了多久,一片靜寂中的孟蟬才睜開眼,長睫微顫,盯著窗欞灑進的月光,久久未動。她不知在想些什麼,隻是無意識地伸手扯上被子,又將臉蒙住了。心裡空空的,似乎這樣才能填滿一點點。蟬夢館在第二天收到了一份謝禮,是袁沁芳身邊的丫鬟親自來送的,一盒桃花酥,盒裡還夾了張字條,筆跡娟秀,一如其人。“萱草之心,護佑之情,一並多謝。”署名“沁芳”,字裡行間洋溢的感激不言而喻。孟蟬捧著字條,聞著清香四溢的桃花酥,不由感慨:“沁芳小姐,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呢。”付朗塵輕輕拈了一塊,嘗到那熟悉的味道後,笑了笑:“是她親手做的沒錯。”他細細品味,眉眼都舒展開來,似是憶起往事:“我小的時候被大夫人關在柴房裡,不給吃不給喝,就是沁芳做了桃花酥偷偷給我送來,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這個味道。”他說得輕快,卻讓正在吃桃花酥的孟蟬一愣,抬頭遲疑道:“大夫人……怎麼會把付大人關到柴房去?”付朗塵繼續拈了一塊桃花酥塞入嘴中,輕描淡寫地道:“冤枉我偷她兒子東西唄,我說沒有,他們非不信,後麵把我關了三天才找到那東西,放我出來,說是誤會一場,讓我彆往心裡去。”他語氣依舊輕快,但孟蟬卻是吃不下去了,抬頭愣愣地望著他,付朗塵哼了哼:“彆用這種眼神瞧我,這種事在我小時候多了去了,一個娘親早死的庶子,能有什麼好待遇,能讓我活到成人就已經不錯了,所以我後來脫離付家,自立門戶了。”這段孟蟬倒是聽說過,也就是付朗塵開的那家溯世堂,開始付家嫌他丟人,與他斷絕關係,後麵他一夜成名,做了東穆的祈音師,付家又將他請了回去,菩薩似地供了起來,隻是孟蟬不知道,原來這中間還有這麼多曲折緣由,原來他小時候過得那麼苦,難怪……耳邊仿佛又響起不久前,付朗塵意味深長對她道的話,“整個付家,除了表妹,我還真沒什麼留戀。”年少孤苦無依,屢遭欺辱,倍感絕望的時候,隻有袁沁芳出現在他身邊,關懷溫暖,一定給他帶去了全部活下去的希望吧?見孟蟬陷入沉思,半天沒說話,付朗塵擺擺手,也不再同她扯小時候的事,隻又吃了一塊桃花酥,微眯了眼,滿意地歎道:“若能天天吃到就好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表妹一麵……”許是老天爺聽到了付朗塵的心聲,沒過幾天,還真讓袁沁芳出現在了蟬夢館——卻不是來圓夢的,而是來“避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