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千裡孤墳話淒涼(1 / 1)

金麵奴 簫箬 1577 字 1天前

所有支持蕭祈年攝政的奏章都被留中不發,皇帝究竟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始終沒個定論。上意難測,一眾跟著皇帝往皇陵祭祀的朝臣,也因此心裡七上八下沒個著落。沈婉放下馬車的簾子,靠在軟墊上凝眉不語。一旁坐著的蕭祈年從書中抬起眼睛,笑道:“怎麼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你覺不覺得很奇怪?”蕭祈年將書扣在小幾上,攏了攏披風往後一靠,倚著軟墊認真地等著她的下文。“自寧國公的奏章送上去到現在,似乎隻聽說有人上書附和,卻沒有聽說有人反對,至少沒有人公開站出來反對。”“倒了定襄侯,我就是一手遮天的權臣了。”蕭祈年語氣裡帶著調侃的意思,“這個時候站出來反對,那不是自願當靶子,讓我殺雞儆猴給彆人看?”“話不說這麼說的。”沈婉眉頭愈加緊蹙,“明知附和加封你,是在助紂為虐,滿朝文武,卻連一個站出來說句公道話的都沒有,到底是他們貪生怕死,還是太後彆有所圖,誰都說不清。”“跪著習慣了,想讓他們站起來,怕是不容易。”蕭祈年拿起書繼續看,“來年又是新科開考,這些老臣也該給青年俊才們騰地方了。”沈婉不滿他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態度,“若隻是他們怕得罪你不敢說,也就罷了。萬一不是呢?總要先有個打算。”蕭祈年翻書的手停了下來,“你覺得鄭太後在積蓄力量,想要給我致命一擊?”“彆忘了,太後的身邊還有秦師兄呢。”蕭祈年出神片刻,搖頭笑道:“現在什麼動靜都沒有,這可不好猜。”“秦師兄打定了主意要證明他勝我一籌,絕不會輕易罷手。”沈婉幽幽地歎了口氣,“在他看來,明麵上是晉王與鄭太後爭權奪勢,實際上是我與他在對弈。”“他還真能在殷國翻了天去?”“誰說不能?眼下你在朝廷是一家獨大,稍不留神就會變成擅權專政,僭越帝王,這可是謀逆大罪,稍加煽風點火,你立刻會變成人人得而誅之的反賊。”沈婉頓了一下,恍然大悟道:“難道他是希望你成為攝政王?然後打著清君側的旗號,集結諸侯王討伐?”蕭祈年仔細想了想,“趁著殷國內亂,烏桓兵馬大舉南下,這倒也不是沒有可能。不過各封地都有獲麟亭的人,稍有異動,京城立刻就會知道,不必多慮。”聞言,沈婉掩口笑道:“你還真是算無遺策。”蕭祈年得意地一挑眉,“既然置身於風口浪尖之上,自然要有保命的手段,否則稍有疏忽,你可就要守寡了。”“沒個正經。”沈婉臉上緋紅,白了他一眼,故意轉身撩起簾子往外看。不知何時,他們的馬車竟從浩浩蕩蕩的儀仗隊裡分了出來,一路朝著偏離皇陵的方向走。沈婉心中疑惑,扭頭看向蕭祈年,隻見他氣定神閒地翻著書,像是對這一切早已知曉。“咱們這是去哪兒?”沈婉放下簾子問道。“北山。”“北山?”沈婉驚訝地看著蕭祈年,“我記得先皇後是跟老皇……嗯,你父皇合葬的?”“嗯。”蕭祈年一麵埋頭讀書,一麵回答。沈婉更想不通了,他著急帶著自己從肅慎回來,就是為了能在年祭的時候,和她一起去看先皇後。怎麼臨到年祭的時候,反倒改了主意?“蕭祈年,你有事瞞著我。”蕭祈年抿嘴一笑,仍舊自顧自地看書。沈婉探身,一隻手按在小幾上,另一隻手按在書上,臉湊到蕭祈年的眼前,迫使他從書中抬起頭來看著自己。四目相對,沈婉壓低聲音,頗有威脅意味地道:“說,到底瞞了我什麼事?”蕭祈年順著她的力道放下書,靠在軟墊上道:“既然是瞞著你,當然不能現在就說。”“那要等到什麼時候?”“能說的時候。”這話相當於沒有回答,沈婉白了他一眼,要退回原本的位置上時,忽然見蕭祈年從軟墊上直起身,湊過來在她唇上碰了一下。沈婉吃驚之下,隻定定地看著近在咫尺的蕭祈年的臉,再無反應。蕭祈年笑道:“你這表情,像是驟然間遇上了登徒子。”“難道不是?”沈婉紅著臉坐回剛才的位置,低頭擺弄腰間懸著的玉佩。蕭祈年托腮看著粉麵含羞的沈婉,目光溫柔,半晌笑道:“你與我同宿同眠這麼久,我還是第一次看你臉紅成這樣。”“喂,少胡說。”沈婉抬眼瞪他,“什麼同宿同眠,最多就是在一個屋裡……”她意識到這話是越描越黑,不由得故作惱怒,“蕭祈年!”“嗯,我在呢。”蕭祈年心情愉悅,朗聲大笑。沈婉拿他沒辦法,隻好一把抓起小幾上的書,丟在他懷裡,“看你的書去。”“溫香軟玉當前,卻要我專心看書,這也太難為人了吧?”蕭祈年拿著書靠在軟墊上,笑眯眯地道。當年他得知自己去給他伴讀時,曾說過一模一樣的話。沈婉笑著搖了搖頭,“這麼多年過去,沒點長進。”“沒辦法,誰讓眼前的人是你呢?”蕭祈年無可奈何地攤開手。馬車在山腳下歇了一夜,次日沿著崎嶇山路向上,最終停在半山腰一處視野開闊的空地旁。蕭祈年拉著沈婉的手下了馬車,指著山下給沈婉看。晨霧剛剛散儘,隱約可見遠處的關隘兵營。似能聽見隨風而來的聲音,旌旗獵獵,金鼓齊鳴。這是距離京城最近的一道險關,也是京城的最後一道屏障。“你帶我這兒做什麼?”沈婉不解。蕭祈年沒有回答,隻是拉著她一直往山上走。行了片刻後,兩人停在一座墓前。墓碑高三尺,並無字跡,修繕得很好,隻是孤墳在此,有些荒涼。蕭祈年道:“我去天牢見沈國公的時候,國公爺托付給我兩件事。第一件,是借假死救你出天牢。國公爺希望你能安安穩穩地過完這輩子,可也知道以你的性子一定會報仇,誰都攔不住。所以,他尊重你的選擇。”“第二件呢?”沈婉直直地盯著眼前的無字墓碑,顫聲問道。“如果可能,希望我能在他和夫人自儘之後,將他們葬在這裡。他自父皇做皇子在邊疆帶兵時,就在父皇麾下。從輔佐父皇奪取皇位,到諸王之亂與父皇在此力挫敵軍,國公爺說有些事情就算是父皇已經忘了,他也不會忘。這輩子,他們都是過命的交情,是無數次將對方從死人堆裡拉出來的生死兄弟。”“生死兄弟。”沈婉深吸一口氣,走到墓碑前跪下,撫摸著冰冷的墓碑,手指在空白的石碑上輕輕遊走,寫下毫無痕跡的字,“提三尺劍,報知遇恩。這是父親常說的話,也因為這句話,賠上了性命。”“母親勸過他很多次,功高震主之時若不急流勇退,早晚會有禍事。可父親不想拋棄他輔佐了一輩子的皇帝,他不希望那個九五之尊真的變成孤家寡人。”“人心易變,他不是不懂,而是不肯信。”沈婉跪在墓碑前出神半晌,而後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三個頭磕完,見蕭祈年邁步到了近前,撩袍跪在她身邊。他從懷中取出一隻錦囊,從裡麵倒出兩個朱紅木牌。一新一舊,蕭祈年將新的那個遞給沈婉。沈婉接過來看時,發現上麵用金粉寫著蕭祈年的生辰八字。“生辰牌?”蕭祈年拿著舊的那塊朱紅木牌道:“這是母後向你母親索要的,我一直帶在身邊。”又指著沈婉手裡的那一塊,“今天當著你父母的麵交換,這禮才算是真正成了。”沈婉這才明白,蕭祈年手裡那塊木牌上也一樣寫著自己的生辰八字。交換了生辰牌,就是定下了親事,隻等著良辰吉日行大禮。當時先皇後心裡想給蕭祈年定下這親事,所以先要了沈婉的生辰牌,想著奏請聖上同意之後,再由宗正寺寫了蕭祈年的生辰牌送到沈家去。沒想到,這些都還沒來得及做,就出事了。一擱置就是十幾年,到如今才得以重續。沈婉用力握住生辰牌,看著眼前無字的墓碑,漸漸淚眼朦朧。她還記得,八歲那年生日時,父親將她抱在膝頭,與依偎在他身旁的母親玩笑,說不知將來他的婉兒會找一個怎樣的郎君,不知哪家的公子能有這樣的福氣娶到他的心頭肉。那時母親笑著回答,少年夫妻,最好不過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歎了口氣又接著說,隻可惜未必能走到老來伴,沒有尋常人家白頭到老的福氣。如今想起來,這話裡是指著皇室嫡長子蕭祈年的。聰慧如母親,早已看透了後宮女子注定色衰愛馳。沈婉輕輕挽住蕭祈年的手臂,兩人一起靜靜地看著墓碑。知道自己的女兒兜兜轉轉之後,又回到了最初那個人身邊,他們九泉之下應該也會放心吧?直到日影偏西,沈婉與蕭祈年才沿著原路往半山腰走。遠遠地沈婉就已經注意到,原本被留在京城的隨影竟站在馬車旁,而且麵色凝重。走到近前,不等蕭祈年詢問,沈婉已先開口,“出什麼事了?”“有秦無疾的下落了。”“可你沒有動手?”蕭祈年站在沈婉身後接著道。隨影點頭,“因為他不能死。”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