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接二連三的出事，不免令朝野人心惶惶。小皇帝雖貴為一國之君，可到底隻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驟然麵臨如此局勢，自然不知所措，滿心裡隻盼著有個他能相信的人，同他商量對策。所以，蕭祈年頭一天回到晉王府，第二天一早就被召入皇宮去了。京中眼下是多事之秋，蕭祈年又名聲正盛，故而沈婉並不擔心會出什麼事。比起蕭祈年，她更應該關心一下還在天牢裡關著的辛守之。天牢是什麼樣的地方，沈婉再清楚不過，辛守之是個文弱書生，熬不過嚴刑拷打。早日救出來，或許還能留住條性命，晚了可就隻能收屍了。沈婉讓隨影去天牢走一趟，打探一下情況。話說出去半天，卻見隨影仍舊站在門口，欲言又止。“怎麼了？”沈婉以為他有事，“你向來是個有話直說的性子，什麼時候也開始吞吞吐吐了？”隨影笑道：“公子離開王府前，特地囑咐，讓我好生守著。現在你又讓我去天牢看辛守之，去吧違背了公子的話，不去呢又好像你使喚不動我似的。”“整個晉王府，明裡暗地設防的人，沒有三十也有二十八了，不差你一個。”沈婉下巴一抬，朝著站在廊下逗鸚鵡的越九娘一指，“再說，不是還有九娘嗎？”隨影順著目光看了越九娘一眼，低聲笑道：“舞刀弄劍的，能傷彆人就意味著自己也會受傷。”臨陣對敵，若真有人想要沈婉的命，越九娘一定會擋在沈婉麵前。隨影太清楚這一點，所以不想將沈婉的安危交在越九娘的手裡。沈婉含笑點了點頭，又道：“放心去吧，這一路上諜隱樓派來的人儘數折在你們手裡，我卻毫發無傷的回到了京城。再笨的人也應該知道暗殺行不通，不會再用這種方法了。”“姑娘確定？”“再怎麼說我也是曾在諜隱樓多年的人，論身手我不如你，論對他們的了解，我可不比你差。”沈婉笑著回答，“趕緊去吧，若晚了，咱們就隻能給辛守之準備棺材了。”“好，我速去速回。”隨影抱拳告辭，又走到廊下跟越九娘低語了幾句，直到越九娘鄭重點頭，他才放心離開。眼見著隨影消失在院門外，越九娘跑到沈婉身邊站住，大有寸步不離的架勢。沈婉不由覺得好笑，“隨影跟你說什麼了？”“他說你交代她去辦事，不知道是事情真的很重要，還是考慮到他的安危故意支開他。所以呢，要我一步也不要離開你身邊，以防不測。”“哦？那要是有人來殺我呢？”沈婉聞言，故意問道。越九娘立刻回答：“我也不用管啊，自有人處理，我隻要跟在你身邊就行了。”沈婉垂眸暗笑，隨影果然還是藏了私心，不希望越九娘與彆人動手。“咦？你怎麼又回來了？”聽見越九娘驚呼，沈婉連忙抬頭。隻見隨影從前院一路飛奔到近前，對她道：“禁軍來了。”“禁軍？”沈婉皺眉，禁軍乃是負責護衛宮闈的，無緣無故來晉王府做什麼？“就在門口，現在被門子攔下了。”既然能被晉王府的門子攔住，說明禁軍是忌憚晉王的，首一條就可以排除蕭祈年出事的可能。而禁軍是皇宮守衛，無責也無權管朝中大臣的事，所以也可以斷定，並非是辛守之屈打成招，攀咬了晉王府的人。“隨影，殿下不在隻好由你出麵了。”“姑娘放心，我這就去問問，他們是為什麼事來的。”隨影轉身往正門口走去，沈婉隻顧盯著連通前後院的那扇門出神。片刻之後，隨影回來對沈婉道：“禁軍說是奉了太後懿旨，請姑娘入宮。”“什麼？太後請婉兒？”越九娘先驚呼出聲，“這分明是沒安什麼好心啊，婉兒，你不能去。”說著，她兩隻手抓住沈婉的手臂，說什麼也不放開。沈婉輕輕拍了拍越九娘的手，問隨影：“禁軍來了多少人？”“全副武裝的一隊人馬。”“現在還等在門外？”“是，說是沒有公子允許，不敢擅闖晉王府。”“去請他們進來奉茶，讓他們稍候片刻。”“姑娘打算去？”連隨影也覺得這不是明智的選擇，“不如我去找公子回來，讓公子來處理這件事。”“來不及。”沈婉搖頭，“奉旨而來卻沒有擅闖，已經給足了殿下麵子。全副武裝就意味著，稍有遲疑推脫，他們就會強行拿人。能讓太後下如此決心，肯定不是小事。就是殿下現在回來，非但攔不住，反而可能被問個抗旨不尊的罪名。”“那怎麼辦？就眼睜睜看著你往陷阱裡跳？”越九娘更用力地抓住沈婉的手臂，“不行，我不會讓他們把你帶走的。”沈婉柔聲道：“你也彆太緊張，在太後眼裡我隻是一個頗受寵的官奴罷了。她高高在上，是不會屈尊同一個卑微官奴過不去的。”說完，沈婉又將頭轉向隨影，“不必知會蕭祈年了，沒事。”隨影猶豫再三，隻好道：“公子回來不見了姑娘，定會去宮裡要人。”“那就隻能靠你們倆攔住他了。”沈婉將手臂從越九娘手裡抽出來，將她推到隨影旁邊，“隻有晉王這塊招牌不倒，我才有靠山，太後他們才會投鼠忌器，明白了嗎？”隨影與越九娘對視了一眼，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好，現在煩請兩位去前院招呼禁軍，我仔細想想，到底是怎麼回事。”兩人見沈婉已經決定，心知是勸不住了，隻能按照她說得去做，一起去前院跟那群禁軍周旋，拖延一些時間，為了讓沈婉將事情理清楚，也盼著蕭祈年能在這時候趕回來。沈婉目送二人離開，站在門口沉思。她方才那一番話，都是基於太後不知道她身份推斷出來的。可是，發生過的事，就一定會留下痕跡。看太後的決心，一定是手裡握有能證明她身份的鐵證。所有能證明她身份的東西，都已經被獲麟亭的前任主事銷毀。她自烏桓國回來之後，也親自調查過自己的身份，確定毫無破綻。難道是她遺漏了什麼？人證嗎？可是沈家除了她之外，已經沒有人活著了。即便有人，沈婉身上也沒有任何標識，能讓人指證，她就是沈國公的女兒。到底是什麼呢？一時間千絲萬縷，理不出個頭緒，她實在想不出，這世上還有什麼能證明，沈婉與沈國公的關係。她隻顧垂頭細細思索，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站著一個人。“沈姐姐？”沈婉嚇了一跳，忙回頭看時，發現是一個侍女。她認得，這人是蕭祈年一直留在府中的細作。“有事嗎？”沈婉忙收斂滿心疑慮，微笑著問道。侍女左右看了看，低聲道：“刺字有異。”刺字有異？沈婉下意識地抬手去摸額角，指尖觸碰到冰冷的麵具，讓她打了一個激靈。定了定神，她問道：“為什麼告訴我這個？”侍女迅速抬頭看了沈婉一眼，又恭敬地低下頭，輕聲道：“奴婢受李從明李總管大恩，知恩圖報。”沈婉緩緩點頭，如此說來，這侍女並非她從前猜測的那樣，是為太後和定襄侯效命，而是在幫李從明監視晉王府。李從明從前是跟著她姑姑沈妃的，沈妃被賜死之後，才開始侍奉老皇帝。沈婉冷笑：“據我所知，李總管現在可是太後麵前的紅人。”侍女平靜地回答：“總管說，親眼看見結果，到了地下才能跟沈妃娘娘有個交代。”“我憑什麼信他？”“姑娘與沈妃娘娘很像，那日在宮外見到您時，總管就知道了。”難怪那日才一照麵，李從明立刻就變了臉色，原來是已經認出她了。沈婉歎道：“不愧是跟著姑姑多年的人，竟還記得她的相貌。”“姑娘早做準備，奴婢告辭。”沈婉斂袖躬身，“替我謝謝李總管。”晉王府前院正堂上，隨影和越九娘站在門口，看著屋中一眾等得不耐煩的禁軍。“怎麼還沒出來？我說隨影侍衛，這太後的懿旨可耽誤不得啊。”帶隊的人按劍走到隨影麵前，“再不出來，兄弟我可就得照規矩辦事了。”“太後召見可是件十分榮耀的事，馬虎大意不得，肯定要盛裝打扮一番，勞煩再等等。”隨影堆下笑容來，隻當沒看見他握劍的手。越九娘白了那帶隊的人一眼，鼻子裡冷冷哼了一聲。帶隊的人看在眼中，立刻火起，質問越九娘：“怎麼？太後的懿旨，你敢不放在眼裡？”“不敢不敢。”越九娘隨意地搖了搖頭，“我一介草民，背後又沒有人讓我狐假虎威，可沒這個膽子。”這話無異於是往上拱火，隨影連忙出言打斷，“這丫頭少不更事，您彆跟她一般見識。”正說著話，沈婉從正堂屏風轉步出來。廣袖長裙，環佩齊鳴，玉簪步搖熠熠有光，與麵上那精雕細琢的金麵具交相輝映。她款款走到帶隊的人麵前，施禮道：“有勞官爺久等，咱們這就走吧。”帶隊的人動了動鼻子，不禁道：“這胭脂味好香。”沈婉微笑道：“官爺若喜歡，改日我送您幾盒。”“好。”帶隊的人見沈婉已經出來，他不必得罪晉王府，立刻喜笑顏開，帶著沈婉往外走。越九娘緊追了兩步，被隨影握著手腕拉住。 兩人直挺挺地站在門口，眼看著沈婉隨禁軍離開。“那個香味……”“你也聞到了？”“嗯。”越九娘的回答裡帶著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