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非我族類其心異(1 / 1)

金麵奴 簫箬 1530 字 1天前

將軍府的議事堂裡存著重要的文書,所以從不生火。沈婉懷中抱著暖爐,站在門邊上,聽章懷英與蕭祈年說話。“不行,你這簡直是胡鬨。”章懷英把雙手往胸前一盤,頭一搖再搖,“烏桓的八王子請你去見麵,能安什麼好心?兩方對峙,勝負未分,這擺明了不是為了議和。”蕭祈年道:“不管是不是議和,他們寫信來請我卻不去,一來失禮,二來也間接承認了我是個懦夫。舅舅,我可不想軍功沒掙下,先落個罵名啊。”“為了證明自己不是懦夫,就眼看著火坑往裡跳,這不是英雄,這是狗熊。”章懷英沒好氣地瞪了蕭祈年一眼。“咳。”一旁的沈婉沒忍住笑出聲來,引得屋中兩人都看向她。章懷英先道:“冷不冷?要不我讓他們給你搬個火爐來?”蕭祈年假作不滿道:“舅舅,自我來肅慎到現在,天天上您這兒凍著,少說有半個月了,也沒見您關心兩句。她在門口站了還不到小半個時辰,您就心疼啊?”他一麵說著,一麵走到沈婉麵前,伸手將她的披風毛領緊了一緊。“人家丫頭嬌生慣養的,能跟你這混小子一樣嗎?”章懷英毫不在意蕭祈年說自己偏心,回答得理直氣壯,“正經的,你去讓他們燒個爐子來放著。”“這會兒您又不怕把文書點著了。”章懷英“嘖”了一聲,“文書能有人重要嗎?快去快去。”“好好好,這就去。”蕭祈年笑了一聲,抬腳要走,卻被沈婉抓住手臂。沈婉對章懷英笑道:“從前在家裡也是這樣,多冷的天,父親都不肯在議事堂生爐火。如今這樣,倒像是回了家一般。”自從章懷英從蕭祈年口中知道了沈婉的真實身份以後,宛如自己的親女兒失而複得一般,又是怕冷著又是怕爐火熏著,擔心她吃不好睡不香,在將軍府裡受委屈。沈婉覺得,就是她自己的親爹也比不上章將軍這份心細。可就是因為章懷英對她太過特殊,反而讓沈婉覺得不安。她不知道將軍府中有沒有京城的眼線,也不知道這些眼線是否真的相信,章懷英的所作所為隻是因為愛屋及烏,盼著她能給蕭祈年誕下一兒半女。“行,那咱就不要火爐,你在這裡坐著,聽我們說話。”提起故人,章懷英的語氣總是多幾分傷感。他嗬開已經凍住的筆,準備給烏桓八王子寫回信。“舅舅,我若不去赴約,烏桓一定會以此為借口,說我們沒把他們放在眼裡。在這樣的情況下開戰,他們這侵略可就變討伐了,名正言順。”“你以為你去赴約了,他們就不打了?”章懷英重重地放下狼毫,“祈年,你是殷國的晉王,更是我的親外甥。我交了肅慎城,對不起先皇也對不起城中百姓,可若我不交……唉,我還有什麼臉麵去地下見你母後?”“可是舅舅……”“我說了不行,你要是敢私自去,看我不打斷你的腿。”章懷英抬手止住蕭祈年的話,先是鋪紙又是研墨,顯然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蕭祈年無可奈何地回頭看著沈婉,他說不通章懷英,隻好指望沈婉。沈婉會心一笑,越過蕭祈年走到章懷英麵前道:“如果將軍不讓殿下去赴約,那才是真的對不起先皇後。殿下如今在朝中頗有賢名,可想在那吃人的地方站住腳,隻有名聲是不夠的。功高固然震主,可沒有功勞傍身也不行。”章懷英放下筆抬頭看著沈婉,“此役之後,祈年就有軍功在身了。”“這還不夠。”沈婉輕輕搖頭,“軍功在身,卻無兵權在手,到底還是任人宰割,我沈家就是血淋淋的例子,論賢名,世代忠君衛國,論功勞,沈家男兒不輸任何人。國公府沒有大富大貴也是平平穩穩,直到先皇讓我父親交出全部的兵權,證明自己沒有二心。”章懷英搖頭歎氣,“如果當年沈將軍沒有交出兵權,那些陷害他的小人也不敢輕舉妄動。”“聖上現在對晉王殿下的確很好,可人心易變,況且還有鄭太後和定襄侯。”沈婉見章懷英已有動搖,繼續道:“他們派了鄭安之來做副職,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恕侄女冒犯,若您真有個什麼不測,肅慎城的兵權就會名正言順地落在鄭家手裡。”“我知道那小子留不得。”章懷英若有所思地回答,又道:“你說得有道理,可我看不出,這跟我不讓祈年去赴約有什麼關係。”沈婉微微一笑,“殿下出城赴約,鄭安之才能放心。隻有他放心了,定襄侯才會把兵權讓給殿下。”“你這話,我越來越聽不懂了。”章懷英靠在椅子背上,目光移向蕭祈年,“難道這赴約的事情,是你跟八王子商量好的?”蕭祈年無辜地道:“舅舅,這可是私通敵國,您慎言。”章懷英撓了撓臉,問沈婉:“那他要是把祈年扣下了,我是救還是不救?”“自然是不救。”沈婉含笑回答,“將軍先彆急,聽我把話說完。如果殿下真變成了人質,按照規矩您必須要將此事上報給朝廷。聖上這皇位是怎麼來的,大家嘴上不說心裡也都清楚。若朝廷決定不顧殿下生死,拒絕與烏桓議和,那聖上必定會背上殘殺手足的罪名。”“如果他們讓我交出肅慎城,退守其他地方呢?”“那殿下就死不得了,他是烏桓的人質,死了就是丟烏桓的臉。一旦被換回殷國,聖上這重情重義的名聲就算立起來了。立好的牌坊輕易是不能倒的,人言可畏,便隻好盼著殿下長命百歲。”沈婉回頭看著蕭祈年,“可他要是不死,會有人睡不著覺的。”蕭祈年對她拱手,悄聲道了一句“佩服”。章懷英心裡將沈婉這番話細細想了一遍,驀地笑道:“你這丫頭,跟你娘親一樣聰明。”說完,笑容僵住,又漸漸落下,“要是沈將軍聽夫人的勸,興許也不會落得這種結果。”沈婉勉強彎起嘴角,“逝者已矣,前車之鑒後事之師吧。”蕭祈年走上前攬住沈婉,對章懷英道:“既然舅舅沒什麼異議,那就派人去請鄭安之來吧。早一日解決,也好早一日讓三軍將士卸甲休息。”“也能早一日給你們完婚。”章懷英朗聲大笑,起身自去門外找人去叫鄭安之來。沈婉紅了臉,低頭看著懷中暖爐不言語。儘管她清楚官奴身份仍在,國公府冤屈未雪,自己不會嫁給蕭祈年,也知道蕭祈年不會答應娶她。然而章懷英的這句話還是讓她麵上做燒,心跳加快。她想與他白頭,就像阿武想守著他妻子一樣。可一切結束之後,蕭祈年會娶一個斷送了殷國大好山河的女子嗎?臉上的滾燙一下子褪去,金製的麵具冷入骨髓。“實在太冷就先回去吧,看你臉色都發青了。”蕭祈年收緊了手臂,將她裹在自己披風裡,“怎麼又在皺眉頭?氣舅舅口無遮攔?”沈婉回神,笑道:“我隻是突然想到一件事。”“什麼?”“如果齊恒文不單單是為了定襄侯呢?”“你想說,他是烏桓安插的細作?”“如果真的是,那就說明諜隱樓仍舊不信任我,因為我得到的名單上沒有他的名字。”“你已經得到了名單?”蕭祈年似乎從這句話裡想到了什麼,“名單呢?”沈婉一窒,她本不打算告訴蕭祈年,不想自己在放鬆戒備的情況下,竟說漏了嘴,隻好從袖中取出布包,連布帶玉佩都交給蕭祈年。她不敢單獨留下玉佩,諜隱樓與獲麟亭師出同源,布上的文字如何讀,蕭祈年很容易看出來。蕭祈年看了一眼之後又原樣還給沈婉,沒有打開看,也沒有詢問名單上的名字,仿佛僅僅為了確認沈婉是不是真的拿到了名單。“你不打算看看?”“沒有必要。”蕭祈年笑道,“若是辛守之那樣的人,容他在殷國也無妨。若沒有辛守之的德行操守,為官之道,那他是不是細作也就不重要了,反正早晚要按律論處。”沈婉愕然,盯了蕭祈年半晌,道:“你還真是看得開。”“這道理還是你教我的。”“我?”“隻要他們都安分,守著自己在乎的人,過想過的平凡日子,那麼這張情報網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可他們終究是烏桓的人啊,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始終是個禍害。”蕭祈年微微一笑,“隻要殷國與烏桓不再起戰事,那麼無論諜隱樓在殷國安插了多少細作,也都沒有用武之地。”“談何容易?”“事在人為。”蕭祈年將額頭抵在沈婉的發絲上,用低沉的聲音慢慢地道:“既然我願意相信,總會有人將心比心。”這話彆有深意,可沈婉猜不透他的心思。對於沈婉來說,蕭祈年一向都是一個謎,看著好像什麼都不在意,可又好像什麼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她垂眸看著手中的布包,輕聲道:“的確,事在人為。”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