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大隱不如匿聲跡(1 / 1)

金麵奴 簫箬 1753 字 1天前

沈婉改換了男裝,戴了一頂邊沿垂下黑紗的鬥笠,將麵容完全遮住。她按著蕭祈年給她的地址,從酒館一路往城北走,來到阿武住的院子。門打開,沈婉摘下鬥笠,笑道:“又見麵了。”說完,她張開手,將握在掌心的玉佩給阿武看。這是蕭祈年的信物,見玉佩如見主事親臨。阿武將沈婉讓到院子裡坐下,自己坐在她對麵。半天過去了,愣是一句話也說不出。這姑娘昨天還是他去見的烏桓細作,今天卻變成了獲麟亭的人。不僅如此,她手裡還拿著新任主事的玉佩,這說明新主事十分信任她。“是誰來了?”屋裡走出來的人,打破了院中的尷尬。沈婉循著聲音看過去,發現屋門口站著一位俏麗的婦人,懷中抱著一個乖巧的小姑娘,身後跟著一個七八歲的男孩。那婦人看見沈婉時愣了一愣,旋即對阿武笑道:“怎麼不給客人倒茶?”說著,她放下懷中的小姑娘,轉身進屋去倒茶。男孩冷冷地看了沈婉一眼,扭頭進屋去了。小姑娘則倒騰著小短腿跑到阿武麵前,張開小手給阿武看她手裡攥著的東西。那是一個三角形的小布袋,用做衣服剩下的邊角料縫製而成,五色斑斕,每一個角都密密地繡了一層奇特的花紋。“好漂亮的東西。”沈婉稱讚道。小姑娘得意地晃著頭道:“娘親要送給爹爹的。”“能給我看看嗎?”沈婉這話問的是小姑娘,眼睛卻是盯著阿武的。阿武將小姑娘抱上膝頭,“給咱們的客人看看,好不好?”小姑娘愉快地點點頭,小手伸到沈婉麵前,將掌心裡的三角形布袋遞了過去。沈婉將布袋拿在手中,發現已經封口,暗自捏了捏,裡麵果然有東西。絲絲縷縷,就手感而言,很像是頭發。這是一種平安符,隻有烏桓東境近海一帶才有這種習俗。她不動聲色地將東西還給小姑娘,問阿武:“咱們什麼時候動身?”“約在申時,咱們這就走。”阿武將膝頭的女兒放下,轉頭對端著茶過來的妻子道:“我跟這位客人出去一趟,若是晚上沒有回來,你們就先走吧。”阿武的妻子想說什麼,看了一眼沈婉之後又咽了回去,隻是點點頭。沈婉笑道:“要回娘家去嗎?”阿武妻子的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無措地望向阿武。阿武道:“內子離家日久,想回去看看。”沈婉一笑而已,再不多問,跟著阿武一道出了門。兩人出了北城門,在官道上行了片刻後轉入山間羊腸小道。阿武走在前麵,沈婉跟在後麵。“兒女雙全,真是好福氣。”沈婉的聲音從鬥笠下傳出,並不大卻讓阿武猛然停住腳步。沈婉也跟著停下,盯著阿武的背影。“我們要走,主事還不知道。”他轉過身來直視著沈婉。“我在諜隱樓見過一模一樣的平安符。”沈婉淡聲道,“她也是這情報網中的一個,對不對?你去酒館見我,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你的妻子。”阿武不做聲,默認了沈婉的猜測。沈婉笑道:“人無信則不立,話既然已經說了,自然就該做到。能留下幫我們做完這件事再走,沈婉心中感激不儘。”“我隻希望從此與這些事再沒有關係,隻守著他們過完這輩子。”沈婉頷首,“我見到京城來的那個人之後,你這個中間人就可以走了,我會代你向主事告彆。”“又是心軟嗎?”“對啊,我能對烏桓的細作心軟,就不能對獲麟亭的同僚網開一麵?”阿武無話可說,隻是沉默地轉身繼續在前麵帶路。理智告訴沈婉,再這樣不顧利弊,一味隨心而為,遲早會惹出大亂子。她暗自搖頭,又悄聲為自己辯解,這並不是因為心軟,而是因為怕死。阿武方才轉身的那一刻已經露出了些許殺意,這個男人是絕對不允許有人阻礙他帶著妻子兒女歸隱的,不管攔在他麵前的是諜隱樓的樓主,還是獲麟亭的主事,他的劍都會毫不猶豫地出鞘。她不是阿武的對手,所以給他一個順路人情才是正確的選擇。凝視著阿武的背影,沈婉感歎,人對於普通生活的向往,對於長相廝守的渴望,能到達如此強烈的程度。若是易地而處,她是不是也會做出和阿武一樣的選擇呢?她不知道,也來不及細細想這問題的答案。她和阿武已經來到了約定見麵的地點,遠遠地能看見等在亭子裡的人。那人在亭中來回踱步,似乎很不安。也難怪,他為定襄侯辦的這趟差事可是私通敵國,若給人發現,告發出來,那是要株連九族的。走近前,阿武示意沈婉暫且在亭外等著,由他先進去確認對方的身份。沈婉的目光隔著黑紗,跟隨阿武一起進了亭子,見到那轉身抱拳與阿武見禮的人。齊恒文?沈婉看清楚來人麵孔時,一下子愣住,不知怎麼,腦子裡第一個閃過的人,竟然是永寧郡主。她本想著在阿武離開之後,人證物證一並拿下,以便回到京城與定襄侯當堂對質。可她萬萬沒有想到,暗地裡為定襄侯遊說奔走的人竟然是齊恒文。一旦此事泄露,饒是寧國府也免不了要滿門抄斬。永寧郡主粉麵含笑的樣子在沈婉眼前一晃再晃,漸漸地與記憶中的自己重疊。彼時她家破人亡,懷著刻骨銘心的仇恨加入獲麟亭,隻想著有朝一日可以讓整個殷國給沈家陪葬。是那場變故造就了現在的她,也毀了當初的她。因此沈婉能想象到,永寧郡主經此事之後會變成什麼樣。“大人?”阿武連叫了兩聲都沒得到沈婉的回應,忍不住輕輕碰了碰沈婉的手臂,“這位就是殷國來的使臣,齊大人。”沈婉連忙回神,壓低聲音道:“幸會。”齊恒文狐疑地看著沈婉,問阿武:“既然是來議和的,又何必遮遮掩掩,不肯坦誠相見呢?”話是說給沈婉聽的,故而沈婉在阿武開口之前,先回答道:“我家王子僅憑著定襄侯爺的一句空頭許諾,就集結了烏桓精銳兵臨城下,足見我們的合作誠意,哪裡是一頂小小的鬥笠能遮蓋的?鬥笠攔住的隻有肅慎城深秋的冷風,我隨軍來此處之後一直水土不服,不得不多加小心,免得出師未捷就客死異鄉,不能親眼見王子與侯爺成功,可就是人生一大憾事了。大人以為呢?”齊恒文聞言大笑道:“所言極是,所言極是!”沈婉與齊恒文在亭中落座,又讓阿武先行離開。阿武雙手抱拳,對著沈婉深深作揖,而後一縱身隱入山林之中不見蹤影。阿武這樣身手的人對沈婉如此恭敬,齊恒文更是不敢怠慢。兩人略略寒暄之後,沈婉就拿到了齊恒文帶來的書信。展開一看,正是定襄侯親筆,上麵白紙黑字寫著,將肅慎城割讓給八王子。沈婉收了信,對齊恒文笑道:“其實我家王子也不是信不過定襄侯,之所以遲遲不肯出兵,其實是因為一樁為難事。”“哦?不知在下能否幫忙,解王子殿下憂慮?但有吩咐,在下自當儘力。”“你們晉王自從帶兵來肅慎之後,打定了主意要當縮頭烏龜。大人,侯爺要的是他死在戰場上,可他不出兵,我們也沒辦法啊。要是一直這麼拖著,入冬就不好辦了。”齊恒文摸著下巴沉思片刻,忽然道:“請王子殿下放心,不出三日,他一定會帶兵出城。”沈婉聞言,故作欣喜道:“那就拜托大人了。”回到酒館中時,天色已晚。沈婉獨自一人坐在燈影下,桌上擺著她從齊恒文手中拿來的親筆信。叛國是不赦之罪,她想了一路也沒有想出,怎麼才能在這株連九族的罪名下保全永寧郡主。她也明白這是徒勞,覆巢之下無完卵。她唯一的選擇,就是隱瞞此事。可若非人證物證俱在,僅憑一封書信,定襄侯大可以說是偽造的。自己是否真的要為了一個不相乾的郡主,放棄扳倒定襄侯的大好機會呢?“還沒進院就聽見你在歎氣,難道定襄侯的使臣今天爽約了?”蕭祈年站在門口,等著沈婉給他開門。“進來吧,正好我有事要跟你說。”蕭祈年推門進來,背著手走到沈婉旁邊,“要說阿武的事?”“你怎麼知道?”沈婉驚訝地歪頭看他,“你去找他了?”“他已經知道你的身份,要去的地方又是烏桓國境。”“可他隻是想過安生日子。”沈婉急忙站起來,“人呢?你把他們怎麼了?”她說的是“他們”而不是“他”,因為沈婉知道,獲麟亭做事向來都是斬草除根。蕭祈年見她真的著急了,按著她肩膀讓她坐下,笑道:“你答應放的人,我怎麼敢抓回來?隻是去道彆而已。畢竟他為獲麟亭出生入死這麼多年,我這個主事去送送也是應該的。”“真的?”沈婉懷疑地瞪著蕭祈年。蕭祈年點頭,“千真萬確。還有,”他又將手攤在沈婉麵前,“他讓我把這個轉交給你,說是他們家小姑娘看見你喜歡這東西,就央著他夫人給你也做了一個。”一枚五色的平安符躺在蕭祈年的掌心上。沈婉將平安符拿在手裡,猶豫半晌才輕聲道:“我今天見著齊恒文了。”“他也來肅慎了?”蕭祈年有些驚訝,轉步坐在沈婉對麵,問道:“難道是定襄侯的使臣?”“正是,這封信就是他帶來的。”沈婉將信推到蕭祈年麵前,“我想問問你的打算。”“我的打算?”蕭祈年不明白沈婉的意思,“我記得你說想要人贓並獲,鐵證如山?”“可這會連累整個寧國府。”沈婉用手撐著下頜,指尖按在帶有體溫的金麵具上,“我不希望永寧郡主步我的後塵。”蕭祈年頗覺意外地道:“所以你打算為了永寧,放過齊恒文這個叛國賊?”“不知道。”沈婉長歎了口氣,“我最近感情用事的選擇做得太多了。”“既然不知道,且先放著吧。”蕭祈年將信推回沈婉麵前,“今天八王子也送了封信來。”沈婉聞言立刻有了興致,“難道因為派來接頭的心腹讓你抓了,所以找你要人?”“的確是來要人的,隻不過要的不是他的心腹。”“那是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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