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靜默無聲的抗議(1 / 1)

金麵奴 簫箬 1609 字 1天前

儘管蕭祈年十分不放心,可沈婉還是堅持要住在酒館裡,不隨他一起搬入將軍府。“將軍府裡人多眼雜,又守衛森嚴,不利於情報往來。”這是她給蕭祈年的解釋,以她與情報網來往方便為名,就算是蕭祈年也說不出什麼。隻是,蕭祈年並不知道,沈婉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心裡一直惴惴不安。按照諜隱樓的規矩,保持靜默的細作在接到啟用的暗號時,須在三天之內聯絡發出暗號的人,即便不能親自前來,也要在啟用暗號的附近留下標誌。現在已經是第五天了,鄭安之帶著京城來的援軍到了肅慎城,眼見著肅慎城駐軍氣勢高漲,即將要有一場血戰。可潛藏在肅慎城裡的烏桓細作竟然半點動靜都沒有,沈婉也沒有得到八王子一方的任何消息。這樣的異常讓沈婉忍不住懷疑,她留在肅慎城的那張情報網已經被人連根拔起了。能有這種本事的,隻有獲麟亭。但沈婉想不通,這樣做對於獲麟亭到底有什麼好處。第六天的清晨,終於有人登門造訪。沈婉開了門,見門口站著一個三十上下,皮膚黝黑的漢子,穿著一身補丁摞補丁的粗布衣。他挑著擔子站在後門台階下,問沈婉是否要打磨銅鏡。沈婉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後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手上散布著幾處皴裂,上麵塗著乳白色的藥膏,正好遮蓋了虎口及拇指食指的側麵。走街串巷的漢子都是風裡來雨裡去,尤其這位做的還是手藝活,有這樣一雙手實在很正常。沈婉在意的是他的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齊光滑,而且裡麵沒有一點汙垢。把人讓進院子之後,沈婉關了門站在門口,對那漢子笑道:“我這酒館荒廢了有大半年,正打算好好拾掇一下,可巧你就登門了。”打磨銅鏡的漢子不做聲,隻低了頭站在院中。沈婉又道:“來得遲,要先給我一個理由。”“大半年安生日子過慣了。”他放下肩頭挑著的擔子,抬眼直視沈婉,“沒人希望被啟用,過回朝不保夕的日子。”“吳鉤死了,薛大掌櫃走了,如今就隻剩下我知道肅慎城裡還有這張情報網,也隻有我知道如何啟用。”沈婉款款走到那漢子麵前,微笑道:“隻有我死了,你們才能永遠過正常日子。”“對,你活著對我們任何人都沒有好處。”“可你不是來殺我的。”沈婉看著離自己隻有一臂距離的漢子,“你是用劍的高手,這樣的距離下,你有一擊致命的把握。”“你?”漢子下意識去摸手上覆著藥膏的地方。“欲蓋彌彰。”沈婉淡淡地解釋道,“而且,常年在肅慎走街串巷的人應該都知道,這酒館已經大半年沒有人住了,就算是敲門也隻是不抱希望的試探。可我開門的時候,你並沒有驚訝。”“姑娘慧眼,在下佩服。”他抱拳單膝跪地,“阿武見過沈姑娘。”“客氣了。”沈婉並沒有上前去扶他,等他起身之後笑道:“薛大掌櫃手下可真是藏龍臥虎啊。”“屬下從前是跟著吳鉤的,負責幫吳鉤傳遞消息,自吳鉤出事之後就自動進入了靜默狀態,直到五天前看到了姑娘的喚起暗號。”“諜隱樓的規矩是三天。”“找地方安頓家裡人,所以就耽擱了。”阿武拱手垂頭,“請沈姑娘處罰。”“除你之外再沒人來,倒是我要多謝你。”沈婉請他到屋裡坐下,又問道:“八王子那邊,可有什麼動靜嗎?”“沒有,八王子似乎隻是想屯兵威懾,意圖以此跟章懷英談條件,並沒有真的打算進攻。”“哦?”這可不好,假使八王子始終不進攻,章懷英也一直堅守不出,那麼她就沒辦法借蕭祈年的手,讓八王子死在戰場上。而蕭祈年也沒有借口,向定襄侯索取調動周圍駐軍的兵符。想了想,沈婉又問道:“殷國朝廷裡有人聯係了八王子,你可知道這件事?”阿武搖頭,“容屬下再打聽。”“不必了,不是什麼要緊事。”沈婉起身走到門口,背對著阿武看著門外,“他們都選擇了普通人的生活,你呢?”“屬下一個人就罷了,家中還有妻兒要養活,實在不能死。應了姑娘的喚起暗號尚還可能有活路。若不應,依照諜隱樓的規矩,聞召不往者殺無赦。”沈婉滿意地點了點頭,可他剛才說過,早已將妻兒另做安頓。所以,他來這裡,要麼是緩兵之計,想爭取一點逃走的時間,要麼是已經做好了準備,料定即將接到的任務會要了他的命。“將城裡的喚起暗號都撤了吧。”沈婉轉身看著阿武,“你也回去,當沒來過這裡,我也沒有見過你。”阿武不解其意,怔愣地看著她,忘了應聲。沈婉又道:“既然你們都想過安生的日子,那我也不能強人所難。”“姑娘眼下正是用人的時候,為何突然?”“隻當是我一時心軟吧。”沈婉輕笑一聲,複又轉頭看著門外,“我會告訴師父,是我沒有重新啟用你們。而且隻要這情報網一直在我手裡,你們就永遠不會被啟用。除示警暗號之外,其餘的不再有效。”是她小看吳鉤和薛大掌櫃在這情報網中的影響力了,這些人沒有回應她的暗號,除了想從此銷聲匿跡之外,又何嘗不是一種針對她的抗議?這樣的人沈婉不敢用。阿武會來這裡,並不是因為害怕不應暗號而被諜隱樓追殺,而是代表這些人來探她態度的。與其上報諜隱樓和這些人結下仇怨,倒不如順水推舟放他們一馬。她方才明明白白說,情報網在她手中,他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過普通日子,亦是自保的手段。這些人很清楚,如果她死了,那麼諜隱樓會立刻派人來接手這張情報網。阿武顯然沒有想到會這麼順利,呆了半晌,起身作揖道:“姑娘大恩,我等沒齒難忘。”“還是忘了吧。”沈婉笑眯眯地看著他,“既然決定要當個普通人,就應該徹底斷了跟過去的聯係。”“他們怎麼想我不清楚,我願意為姑娘做最後一件事。”阿武朗聲道。沈婉笑著搖了搖頭,“我自有我的辦法,就不必勞煩你了。回去吧,山高水長,日後再不相見。”阿武固執地道:“男子漢大丈夫,當有恩必報。始終欠著姑娘的恩情不能償還,我就是睡覺也睡不踏實。”“你已經將八王子那邊的情況告知給我,所以你我兩清。”她這婉言拒絕,似乎對阿武沒什麼效果。“姑娘重啟我們一定是有要緊事,我不能袖手旁觀。”沈婉見與他說不通,隻好道:“好吧,若八王子駐軍有什麼動靜,請你立刻告訴我。”“好。”阿武爽快地應了這份任務,走到院中挑起擔子,告辭離開了。沈婉望著被輕手輕腳關上的門,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在細作這行裡,像阿武這麼知恩圖報的人可謂是鳳毛麟角,尤其是她已經答允讓他過普通日子之後。還真是不擔心她給的最後一個任務,要了他的性命啊。將軍府中,蕭祈年驚訝地看著深夜出現在自己屋門口的沈婉,“你怎麼來了?”“當然是來請殿下解惑。”說完,沈婉的目光越過蕭祈年落在屋中,她揶揄道:“怎麼,金屋藏嬌,我來的不是時候?”“好酸。”蕭祈年笑著將她拉進屋裡,讓她在火爐旁坐下,拎起熱水裡燙著的酒,倒了半杯給她,“我著實很好奇,到底是什麼事,能讓你冒著夜裡寒氣來看我。”沈婉接過蕭祈年遞過來的酒,笑道:“這話怎麼聽都像是埋怨。”“是。”蕭祈年坦然承認,“把我自己扔在將軍府裡應付鄭安之,再沒有比你更狠心的了。”“不是還有章將軍?”“烏桓兵臨城下,秣兵曆馬一副要開戰的架勢,舅舅哪兒有閒心與鄭安之胡攪蠻纏?鄭安之走馬上任第一天,就吃了舅舅的下馬威,到現在,莫說與舅舅和睦相處了,連麵都不肯見一見。”“說起這個,我得到消息,八王子似乎短時間內沒有開戰的意思,隻是屯兵要跟章將軍談條件。”“確有此意。”蕭祈年點頭,探身在沈婉手臂上摸了一把,皺眉道:“穿這麼少,回頭著涼。”沈婉笑道:“將軍府守衛森嚴,穿得多了行動不便,我可不想讓你去暗獄裡接我。”她這話才說完,眼見著蕭祈年的笑容僵了一下。本是一句無心的玩笑,卻觸動了蕭祈年心裡的隱痛。沈婉自知失言,忙轉開話題道:“我記得獲麟亭曾在吳鉤身邊安排了人,不知吳鉤死後,這些人是否儘數撤回了?”蕭祈年也收拾起那一瞬間的失態,“我聽說,烏桓的情報網無視了你的喚起。”沈婉了然一笑,“幸而還有一個人,願意給我幾分薄麵。他可還告訴你彆的了?”“八王子並不信任定襄侯,所以遲遲不肯出兵。”原來,蕭祈年說的那個,能跟烏桓王族說上話的中間人,就是阿武。“過幾天,會有人從京城來,身上帶著定襄侯的親筆信,他負責把人引薦給八王子的心腹。”“八王子是想攥住了定襄侯的把柄,再履行承諾。”沈婉呷了一口溫熱的酒,“這麼好的把柄,咱們可不能輕易放過了。”“他還不知道你的身份。”“你的呢?”“知道。”“你信得過他,那我也信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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