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值得為他擔風險(1 / 1)

金麵奴 簫箬 1865 字 1天前

轟動京城的豫州楊家冤案終於塵埃落定,聖上親自下旨為楊書生與童秀娘平反,並將誣告者與作偽證者下獄,豫州一乾經手官員,下到縣令上到知州,儘數從重發落,決不輕饒。一時間豫州天翻地覆,朝野因聖上這道旨意地動山搖。自聖上登基至今,朝政大權一直掌握在鄭太後手中。而今,鄭太後竟然默許聖上整治豫州,這是打算還政,還是僅僅為了試探皇帝?更出人意料的是,聖上下旨的第二天,又特地出皇榜昭告天下,說此案之中晉王功不可沒,又強調殷國有如此賢王,聖上有如此王兄,是大幸。可憐一眾朝臣,原本擺在麵前的隻有投靠太後和投靠皇帝兩條路,二選一尚不算太難。可這皇榜一出,朝中形勢便愈加破朔迷離了。晉王是否真有爭位之心?皇帝是真的相信晉王還是欲擒故縱?太後的沉默,意味著從此退居深宮不問世事,還是山雨欲來的平靜?每一個問題都沒有確切的答案,而猜錯了任何一個,都可能影響仕途乃至丟了性命。不過,無論這些問題的答案是什麼,晉王蕭祈年現在是皇帝麵前炙手可熱的紅人,都是不爭的事實。因此,原本門可羅雀的晉王府,這幾日熱鬨非凡,連門檻都險些被前來示好的朝臣踏平。對於沈婉來說,現在正是除掉辛守之的好機會。定襄侯這次吃虧,定然憋了一肚子氣。蕭祈年是皇親國戚又風頭正盛,他不能擅動,可辛守之就不同了。區區一個大理寺卿,指使禦史台尋個錯處上一封彈劾奏章,到時候要貶謫要流放,要生要死還不就是定襄侯一句話的事?她坐在越九娘新開的酒館裡盤算此事,桌上攤著寫滿了字的布,上麵放著帶著鏤空花紋的玉佩,一手端著才燙好的酒,另一隻手按著玉佩在布上來回滑動,想從新近得到的名單裡,挑一個合適的人去攛掇定襄侯對辛守之下手。雅間的門被輕輕推開,蕭祈年含笑現在門口,“我就知道,你在這兒躲清閒。”沈婉放下酒盞,不慌不忙地用布包好玉佩放在袖中,另拿了酒盞放在對麵,執起壺斟酒。酒麵與酒盞邊沿平齊時,蕭祈年在她對麵坐定。“見我進來,你一點也不驚訝?”蕭祈年飲了一口酒,“越姑娘這釀酒的手藝可真是一絕,這酒館日後一定生意興隆。”“連我這終日在後院的人,都聽煩了人來人往的聲音,何況你這出麵應付的?”蕭祈年委屈道:“明知道我辛苦,還將我一個人丟在晉王府。”沈婉給他倒滿了酒,“滿飲此杯,算我給你賠不是。”蕭祈年按杯不動,笑問道:“上次是與鄭安之打架,這一次是什麼?”沈婉故作不滿地白了他一眼,“我就不能隻是為了請你喝酒?”“能,當然能。”蕭祈年一飲而儘,又道:“隻是眼下太後算計著怎麼才能將我置於死地,你應該沒心思請我喝酒吧?”沈婉苦笑道:“原來你也知道,這次的事情惹急了鄭太後和定襄侯?本是想著鄭太後沒有實證,就算懷疑你也還有緩和的機會,可現在這一紙訴狀,在她眼裡幾乎是你參與鬨大豫州案子的鐵證,針尖對麥芒,半分餘地都沒有了。”喝了一大口酒之後,沈婉又忍不住氣道:“這辛守之真是越幫越忙。”“辛守之是書生意氣,隻顧著救人沒想那麼多。若為了這個與他生氣,日後還不知有多少等著你。”蕭祈年將酒壺放回一旁的熱水裡溫著,“而且他呈上去的結案卷宗,一點情麵都沒給定襄侯留,我擔心他這大理寺卿的位置坐不了多久了。”“那日你與他商量修改,不就是為了讓他給定襄侯留點麵子,免得惹禍上身?”沈婉驚訝道。蕭祈年無奈道:“你也知道,說服一個固執的讀書人,比馴服一匹烈馬要難得多。”沈婉聞言,心下了然。辛守之是故意的,他之所以這麼做,是在用他自己作為賭注,賭自己沒有看錯蕭祈年。而蕭祈年若是想要保住他,就必定會跟定襄侯起衝突,導致雙方矛盾激化。“殿下想讓他繼續做大理寺卿?”“他在殷國這麼多年,每到一處為官,都竭力為當地百姓謀利,治水修渠,興建善堂,說他愛民如子並非過譽。這樣的人,無論他是殷國人,還是烏桓人,都是百姓之福。有他在大理寺掌管律法,天底下也能少些冤獄。”他說得雲淡風輕,仿佛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沈婉並未料到蕭祈年竟然已經知道了辛守之的真實身份,驟然聽聞此言,一時愣住。蕭祈年從熱水中拎起酒壺,滴落的水珠濺起水花,填補了屋中的死寂。他為沈婉斟滿酒盞,又補上一句,“這些年,獲麟亭也沒閒著。”明知辛守之是敵國細作,卻放任他成為朝中要員,難道辛守之已經背叛諜隱樓,向蕭祈年投誠了?沈婉暗自在心裡道一聲“糟了”。辛守之從亂國計劃一開始就參與其中,可能比自己更了解具體安排。而且,從師父委托他給自己送信物就能看出,他在這計劃中的地位不低。這也意味著,辛守之有足夠的底氣向蕭祈年承諾,他可以輔佐蕭祈年奪回皇位。沈婉很確定,假使皇位上那個人是蕭祈年,她也就再無覆滅殷國的可能。因為,她絕不會忍心讓蕭祈年背負亡國之恨,留下千古罵名。“身為細作,第一條就是獲取彆人的信任。”沈婉握住溫熱的酒盞,“有時候,謊話說多了連自己都會相信是真的。”“除了案子上的事,他什麼都沒有說,我也什麼都沒有問。”蕭祈年靠在椅背上微笑,“當然,他也不知道我與獲麟亭的關係。”“那你憑什麼相信他會為你效力?”“憑他為官十年的履曆。”蕭祈年的手指在酒盞上輕輕摩擦,“連獲麟亭都查不到把柄,說明他這清正廉潔不是裝出來的。而且他任職過的地方,至今百姓都念著他的好,盼著他仕途順利,卻也想著他能回去繼續當父母官。所以,辛守之今時今日的所作所為不是為了我,也不是為了殷國。”“朝廷無道,百姓何辜。”沈婉低聲重複當時辛守之對她說的話。蕭祈年緩緩點頭,“他心裡裝著的是天下蒼生。”“可他畢竟是諜隱樓的人,我們都會為了完成任務,作出違背原則違背良知的選擇。”“獲麟亭並不是真的不存在。”蕭祈年端起酒盞,對沈婉舉杯致意。沈婉見他已決意如此,隻好作罷,勉強笑道:“希望你沒有看錯人。”蕭祈年立刻捕捉到她唇角一閃而過的擔憂,問道:“他已經知道你的身份?”沈婉輕輕點頭,“那日已經來見過我了。”蕭祈年的表情變得嚴肅了,“另外一重呢?”要如實說嗎?沈婉有些拿不定主意。看蕭祈年現在對辛守之的態度,想要說服他放棄保住辛守之已然不可能。可若告訴他,辛守之知道自己是沈家後人,甚至知道自己同時在為獲麟亭效力呢?沈婉肯定,如果她這樣說了,那麼不等定襄侯動手,蕭祈年就會先讓辛守之在殷國境內消失。半晌沒得到回答,蕭祈年沉聲問道:“他知道了?”“沒有。”沈婉矢口否認,“辛守之隻知道我自烏桓諜隱樓來,負責亂國計劃,並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也不知道我與獲麟亭的關係。”如果辛守之真的如蕭祈年說的那樣,那麼冒著生命危險相信他一次,又有何妨呢?“真的?”蕭祈年直視著沈婉的眼睛。沈婉笑道:“性命攸關,說謊對我沒有好處。”回答之後,沈婉不由在心裡暗笑自己大概是瘋了,利弊如此分明的情況下,她竟然選擇了對自己不利的選項,並隨時可能因此有性命之憂。“你知道就好。”蕭祈年鬆了一口氣,又笑道:“出來時間不短了,咱們回府吧?”沈婉忙搖頭,“你先回去吧,我還想多清淨一會兒呢。”說完,她故意將頭扭向一旁,靠在窗邊,看著外麵繁華的街道。目光一凝,沈婉豁然起身,伸手關了窗扇,隻留下一個小小的縫隙。“怎麼了?”蕭祈年被她這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也湊到窗戶縫前往外看。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站在樓下酒館門口,衝著旁邊的少年道:“蕭公子,這家酒館的酒十分有名,咱們去嘗嘗好不好?”錦衣華服的少年連連點頭,兩人並肩走進酒館裡。“永寧怎麼帶著聖上來這裡了?還有意把護衛甩開。”蕭祈年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丫頭,回頭喝多了出什麼事,怕是連寧國公也護不住她。”說著,蕭祈年就要抬手叫外麵候著的隨影,被沈婉一把按住手腕。“我會讓九娘留意,你就彆出麵了,免得傳到太後耳朵裡。”蕭祈年失笑道:“我可是為了聖上的安危考慮,就是傳到太後耳朵裡,也是一份忠心啊。”“這話你自己都不信吧?”沈婉不滿地看著蕭祈年,“太後平日裡恨不得將皇帝拴在身上,這不早不晚的,偏偏趕在你名聲正盛的時候,破例皇帝和永寧郡主出來,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不明白?”“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若真是兩情相悅,也是好姻緣。”“他們成了好姻緣,就沒你什麼事了。”“本也沒有我什麼事。”蕭祈年反手握住沈婉的手指,“你可是答應過我,再不提這個念頭。”沈婉忙抽回手,避開蕭祈年的視線不看他。她也想從此再不提這件事,可眼下的情況,容不得她不提。假如寧國公真的被太後一方籠絡到了麾下,那對於蕭祈年來說,是極大的損失,亦會讓那些正在觀望的人打消支持蕭祈年的念頭。“沈婉。”蕭祈年的語氣裡是難得的認真和嚴肅,“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我會娶你。”沈婉垂頭不語,她當然記得。那天,老皇帝下旨不許她給蕭祈年作伴讀,於是蕭祈年送她出宮。兩人站在宮門口,蕭祈年安慰哭得傷心的她,這隻是暫時的分彆,等她長大一些,他就娶她為妻,這樣就能天天見麵,沒有人能阻止了。“那並不是少年戲言,也不是一句興起的安慰。”蕭祈年急切地道。“我知道。”沈婉悶聲打斷了蕭祈年的話,卻沒有下文。屋中靜得隻剩下從窗縫擠進來的吆喝,兩人如雕塑般對坐。良久,沈婉摘下麵具,撩起額角發絲,緩緩抬頭迎上蕭祈年的目光,直視著他。皮膚因常年不見光而比雙頰更加蒼白無血色,襯得那墨色的字愈加觸目驚心。永世為奴。蕭祈年像是被人重拳擊中了胸口,無力地靠在椅背上,放在桌上的手緊握成拳,青筋畢現。無需再多說什麼,蕭祈年已經懂了沈婉的意思,但他不會就此作罷。既然過去已煙消雲散,那麼他與她便從頭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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