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自己屬下的消息,薛大掌櫃半晌沒說話。這消息與沈婉說的一絲不差,看來,他要早做打算,免得王世子那邊得到消息,搶占了先機。正想著是不是要通過沈婉與蕭祈年搭上聯係時,突然聽見院中有人喝道:“什麼人?”從房頂上踩著月光下來了一男一女,都是一身黑衣,蒙著臉,手裡拿著一柄寒光四射的劍。不等薛大掌櫃醒過神來,藏在暗處的刀客已經出麵與這兩人纏鬥在一起。等了片刻,薛大掌櫃發現布在暗中的護衛並沒有出麵,這才意識到,他們已經被這兩個人黑衣人無聲無息地乾掉了。薛大掌櫃的目光落在躲進了陰影裡的下屬身上。這兩人是跟著他的行蹤一起來的,說明他的身份已經暴露。更有可能,就是他把這兩個人引來的。可惜了一枚上好的棋子,不能再用了。心裡這麼想著,薛大掌櫃走到下屬身邊,趁他沒有防備時,將匕首送入他心窩。唯有死人的嘴才是最嚴的。薛大掌櫃收回匕首,揣在懷裡,並不管身後戰況如何,徑直朝著門口走去。他相信沒有人是刀客的對手,即便對方是兩個人聯手,也不會把刀客怎麼樣。刀客現在之所以還在與他們纏鬥,隻是為了拖延時間。所以,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趕緊離開這裡,如此也好讓刀客儘早脫身。但是,薛大掌櫃忘記了一句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個人再如何厲害,也終究會碰到比自己更厲害的對手。越九娘與隨影都是被精心訓練出來的好手,單獨一個或許隻能拖住刀客,可現在兩人同心戮力,兩把劍上下左右不離刀客的脖子。薛大掌櫃眼看著就要走出院落了,他的腳剛踩在門口的台階上時,聽見背後的刀劍聲停了。緊跟著是一聲壓得極低的悶哼,再就沒了動靜。他豁然回頭,刀客直挺挺地站著,手裡還握著沾了血的刀。兩個黑衣人一前一後站在他身邊,手裡的劍半截沒入他身體,半截反射出凜冽的銀光。刀客麵無表情地盯著薛大掌櫃,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薛大掌櫃知道,他是讓自己趕快走。“當啷”一聲,刀客的刀落在地麵上,與此同時,兩個黑衣人一齊收回長劍,縱身躍向薛大掌櫃。薛大掌櫃猛地清醒過來,閃身躲開第一劍,卻被跟在後麵的第二劍挑破了肩頭的衣服。月光之下,他看得真切,若不是對方手臂受傷失了準頭,這一劍會要了他的命。可剛才躲開也不過就是垂死掙紮罷了,以這兩人的身手,就算帶著傷也還是可以取他性命。正在這生死之間,不知怎麼,突然平地裡響起一道霹靂,白色的煙瘴迅速彌漫了整個院落。這白煙帶著刺鼻的味道,竄入鼻腔立刻讓人鼻涕眼淚齊流。薛大掌櫃才要抬手掩住口鼻時,袖子被人一把拉住。“跟我走。”白煙散去之後,越九娘與隨影從藏身的地方出來,眼前早已經不見了薛大掌櫃,隻剩下剛才惡鬥留下的一片狼藉。越九娘摘了臉上的黑布,問隨影:“你的傷怎麼樣?”隨影也摘了黑布,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搖搖頭道:“隻差一點,就能活捉薛大掌櫃了。”“你都這樣了,就彆惦記著彆人了吧?”越九娘撇了撇嘴,扶住隨影受傷的手臂,“彆動,我帶了止血的藥。”說完,她從腰間摸出一個小小的瓷瓶,拔開瓶塞後手又停住了,“這藥有點烈,實在太疼的話,你就喊出來。”隨影點頭,看著她將白色的藥粉一股腦都倒在自己的傷口上,又用裹住傷口。藥粉落在傷口上,比刀割還疼。隨影要緊了牙關,愣是一聲沒吭。包好了傷口,越九娘十分佩服地拍拍隨影的肩膀,“真有你的,我第一次用這藥的時候,叫得隔壁人家懷疑沈婉在殺豬。”隨影麵無血色,雙唇發白,硬撐著笑道:“我一大男人,實在不好意思在你一個姑娘麵前喊疼。趕緊回去吧,公子還等著呢。”將軍府中,蕭祈年將這兩個滿身是血的人請到屋子裡。不等隨影開口,他先問道:“傷得重不重?”隨影搖頭,“沒動筋骨,就是劃了個口子,幸而越姑娘身上帶著止血藥,養幾天就沒事了。”聽完這話,蕭祈年臉上擔憂的表情才褪了些許,又笑道:“給你師父知道了,一準兒說你在王府裡養尊處優,把你拎回去受訓。”隨影白了蕭祈年一眼,剛要說正事,就聽見越九娘在一旁道:“不是他的錯。這一刀是替我挨的。”蕭祈年驚訝地看了越九娘一眼,他本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越九娘竟然當了真。“喏,這個給你。”越九娘從懷中取出信印遞到蕭祈年麵前,“要是沒有隨影跟著,我就不還給你了。所以,你得看在他為你保住了信印的份上,不告他的黑狀。”蕭祈年咳了兩聲,把到了嘴邊的大笑咽回去,接過信印,一本正經地道:“越姑娘請放心,隻要隨影趕快把傷養好,我就不去他師父那兒告狀。”“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蕭祈年說完,彆過臉衝著隨影彆有深意地挑了一下眉。隨影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連忙道:“除了薛大掌櫃之外,其餘的人都被我們解決了。”“薛大掌櫃呢?”“被人救走了。”“那沈姑娘呢?”“她不是應該先回來了?”隨影一愣,按照計劃,沈婉在見到暗獄裡出來的那十三個人之後,就應該以避嫌為借口告辭離開。蕭祈年一笑而已,看向站在一旁的越九娘。“我,我也不知道。”越九娘連忙扭頭不與蕭祈年對視,目光落在隨影身上,眼睛一亮,一把扯住隨影的手臂道:“該說的都說完了,走走走,我帶你去看大夫。”“啊?看大夫?”那不就得喝苦藥湯子?隨影連忙道:“不不不,不用了,我這傷沒事。”“你不趕緊好,他就去找你師父告狀了。”越九娘一麵說,一麵拉著隨影往外走。“哎?等……越姑娘你等一下……等,等一下,”隨影早已沒力氣掙紮,隻好順著越九娘的力道往外走,同時又回頭求救似的看向蕭祈年,哭喪著臉叫:“公子?”“人家越姑娘也是一片好心,你就跟著去吧。”蕭祈年揮了揮手,示意隨影跟著越九娘離開,又高聲道:“雖然良藥苦口,但人家一番好意,怎麼能拒絕呢?”“公子,你這……”隨影就知道,他是指望不上蕭祈年救自己出火坑的。“聽見沒有,殿下都發話了,走吧走吧,我認識一個醫術特彆高的大夫,咱們去他們家找他。兩服藥下肚,保管你活蹦亂跳。”越九娘嘴裡說著話,手也不閒著,連推帶搡地把隨影帶出了屋子,完全忽略隨影的抗議。越九娘才不管隨影願意還是不願意,眼下最重要的是趕緊離開這地方。沈婉事先囑咐過,如果蕭祈年問起她的下落,什麼也彆說,趕緊找個借口離開將軍府。目送這兩人離開,蕭祈年若有所思地看著桌上剛煮好的茶。沈婉說過,她來這裡是為了鏟除烏桓在肅慎布置的情報網,可如今看來,她的目的遠不止如此。薛大掌櫃是介於吳鉤與下麵細作之間的人物,活捉回來,稍加審訊,就可以順藤摸瓜帶出整個情報網。所以沈婉選擇薛大掌櫃做為目標時,蕭祈年並沒有起疑心。她並不是想要毀了這個情報網,而是希望將這張網掌握在自己手中。薛大掌櫃被那突然出現的人扯著跑出了兩條街,才借著微弱的燈光看清了救自己的人是誰。電光火石之間,他的匕首已然逼在沈婉的喉嚨上。沈婉隻是淡淡一笑,“大掌櫃,這樣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有失禮數吧?”“你分明已經乘馬車離開了,為何去而複返?”“若我說,是因為想起了一件要緊事,想要告訴大掌櫃,您信嗎?”沈婉仍舊笑著,好像十分篤定薛大掌櫃不會對她下殺手。“什麼事?”匕首並沒有離開沈婉的脖子。“現在已經宵禁了,等會兒巡邏的人過來,看見你我站在這裡說話,怕是咱們今晚都要在牢裡過了。”“沈姑娘想怎麼樣?”“此處離我的酒館並不遠,隻是不知道大掌櫃可有膽量跟我過去坐一坐?”說著,沈婉輕輕推開脖子上的匕首,“找個適合談事情的地方不容易,就算有人跟蹤,暴露的也是我的地方。”薛大掌櫃微微一笑,“我怎麼知道,沒有人在那酒館裡等著我?”“薛大掌櫃,若是前麵有張網等著您鑽,那我為何還要救您呢?剛才那兩個人隻是想活捉你,又不是打算要了你的命。對於將軍府來說,你活著比死了有用得多。”聞言,薛大掌櫃心中一凜,細細想了想方才的情形,不得不承認沈婉說的是事實。“好,勞煩姑娘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