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山趕到小煤礦時,天還亮著,卻因為下雨,有些暗沉。廢棄的礦山一片死灰,密密麻麻的礦坑變成一個個黑窟窿,向外張望著。冰涼的雨絲把外套濡濕了,劉山哈出幾口白汽,手往腰旁一摸,感覺手槍硬硬地還在,便稍放心些,往礦山深入走去。越野車上的黑泥就是來自這裡。向一鳴定是逃到了礦山。劉山蹚著泥水,一麵走一麵暗暗佩服向一鳴的本事。礦山上小路交錯,廢棄後四處都是泥潭,很難開車。礦坑裡麵更是四通八達如迷宮一般,劉山若不是因為辦案來過好多次,定然會迷路。他走著走著忽然右腳陷在泥裡,臟水直漫上腳踝,一拔腿,卻把鞋子留在坑裡。煤泥被雨水一泡,跟膠水一樣把皮鞋緊緊黏住,劉山費了好大勁才把鞋子拔出來。等他套上鞋,腳已經濕透。旁邊的礦坑黑洞洞的,深不見底,天上的雨,飄個不停。劉山心道:"好小子,跑到這裡來打地道戰。"向一鳴藏在哪裡?有沒有被抓住?劉山都不知道。離開家前,劉山把撿回來的文件和自己的筆記都燒了。照片裡的向一鳴憨憨地笑著,慢慢被火苗燃得卷曲發黑。"沒準他已經死了,"劉山想。他有些同情向一鳴,好端端一個年輕人,忽然被逼著去送死,不死還不行,真是倒黴透了。雨越下越大,劉山開始還蹲在礦坑洞口,此刻不得不往裡躲一躲。這個礦坑看起來剛廢棄不久,洞口的立柱還沒有脆爛。地上有個空罐頭盒,劉山把它踢來踢去,一麵想著等會兒要去哪裡找向一鳴。這裡地形複雜,天氣又冷,如果向一鳴迷路,準會餓死在礦井裡。不留神,劉山用的勁兒大了些,罐頭盒滾向礦井深處,坑中儘是叮叮咣咣的回響。劉山走過去,剛用腳踩住罐頭盒,忽然想:"這裡怎麼會有個罐頭盒?"他撿起已經踩扁的盒子,借著洞口的微光一看,上麵的生產日期是十天之前。但礦坑至少廢棄有半年了。劉山有種不好的預感,剛要轉身,背心就被頂住了。不知什麼東西仿佛紮穿了外套,刺得背心生痛。劉山不敢亂動,隻聽背後有人低聲說道:"轉過來。"嗓音極嘶啞,卻儼然是向一鳴。劉山慢慢地回過身來,才發現頂住自己的是根鋼釺,一米多長,一端磨得極尖。劉山忽然明白越野車上刺穿座椅的是什麼東西了。此刻,這個東西正抵在自己的心口,把衣服頂出一個深坑,隻要猛一用力便會穿胸而過。握著鋼釺的向一鳴已經完全變了個樣子。他滿頭滿臉都是煤泥,隻有眼白是亮的。天氣雖寒冷,他卻隻穿著裡衣,布料被雨水打濕了緊緊貼在皮膚上,現出結實的肌肉塊來。衣服的下擺牢牢紮在褲腰裡,褲腿也用繩子綁上了,再加上他手拿鋼釺的姿勢,向一鳴簡直就是個少林武僧,還是個苦行僧。自劉山走進煤礦,向一鳴便盯上他了。他就像影子一樣,跟隨著劉山。劉山低頭穿鞋時,向一鳴就蹲伏在離他不遠的山石上,像豹子般把身體嵌在陰暗處。顏色鮮亮的罐頭盒是向一鳴布下的陷阱,他塗滿煤泥的身體就鑲在洞口的石縫中,但凡有人走近查看,他伸手就是一鋼釺,沒想到誤打誤撞碰見了劉山。劉山雖然緊張,但是看見向一鳴這幅打扮更是嚇了一跳。隻見向一鳴盯著自己,腮邊的筋肉轉了兩轉,啞聲道:"他們呢?"劉山怔了怔,正要問:"誰們啊?"忽然反應過來,答道:"我一個人來的。"向一鳴不說話,眼睛在他臉上掃來掃去。劉山覺得胸口的鋼釺頂得更緊了,忙道:"我真的是一個人來的。那個公羊會,我不是他們的人。"向一鳴把下巴往洞裡一揚,道:"往裡走!"劉山轉頭一看,隻見洞穴遠處黑壓壓的,不知多深,更不知向一鳴想乾什麼,隻得道:"真的,我看見過他們的車,撈上來以後我去檢查,裡麵有張文件,還有你的照片,我查了字典......上麵說的是真的嗎?"向一鳴沉默片刻,兩眼盯著劉山,森然道:"他們的車是我弄下河去的,你知道嗎?"劉山想起車上搏鬥的痕跡,點了點頭。向一鳴又問:"車上的人,死了嗎?"劉山道:"我到的時候車上已經沒有人了,不知道,應該是逃出去了。"向一鳴沒搭話,微微地點了點頭。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麼,劉山總覺得向一鳴聽了這話有些如釋重負。幾天前兩人追趕時,向一鳴尚能笑著說話,幾天後就變成這樣,聲音也啞了,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荒山野嶺的,怎麼吃飯?怎麼睡覺?還要躲避公羊會的追捕,也真難為他了。劉山想到此處,忍不住道:"病毒的事情就算是真的,也不可能讓你去送死,這個公羊會,我看著像個黑社會性質的組織,你彆著急,不管什麼單位都沒有權力把你怎麼樣,咱們畢竟在中國,現在是法製社會,不可能把你怎麼樣..."向一鳴本來靜靜聽劉山講話,聽到這裡卻冷笑起來,呸道:"你知道個屁!"跟著把自己的經曆說了一遍,開始他怕彆人發現,還把聲音壓得低低的,後來越說越大聲,幾乎要喊起來了。從被設計好的抽血體檢,到社長和部裡的人以借調的名義把自己弄走,從坐車去軍事管理區,到遇見杜若蘭,從進公羊會到見克裡斯,從知道真相到逃出生天......這一番話把劉山聽得汗毛直豎,一股涼氣從心中直透出來。看著向一鳴紅著眼又喊又說,劉山忽然道:"小向,你彆害怕,跟我回局裡,我們慢慢商量。"他心情激動,聲音也顫抖起來,滿臉都是關切的神情。向一鳴住了口,隻是看著他。劉山胸中一熱,說道:"向一鳴,彆的我不知道,你就說,你相不相信我吧。"向一鳴看著眼前這個警察,額頭上被自己打傷的地方還貼著膠布。他想起上回自己臥底小煤窯的時候,也被劉山追過,兩個人在礦裡跑得滿身都是煤泥,劉山狠狠摔了一跤,後來不但沒說什麼,還請自己大吃了一頓,席上兩人發現都喜歡運動,都跑過馬拉鬆,交流了好一陣,又是說又是笑的。最後,兩人還一起打了一架。臨回家的時候,劉山還從後備箱裡搬了一箱蘋果讓自己帶回去,拍著自己的肩膀說:"你們當記者的,也不容易。"經過剛才的一番對話,現在,這隻大手好像又拍在了自己的肩頭上。過了良久,向一鳴握著鋼釺的手,終於慢慢放下來了。劉山鬆了口氣,想帶向一鳴回局裡,又忽然想起來之前局長的反應,和後來接到的市局領導的電話,於是道:"走吧,先回我家,換個衣服,吃個飯。""換個衣服,吃個飯。"這句話再普通不過,向一鳴卻好久沒有聽到了。頓時都些鼻酸,又是疲憊又是欣慰。哪知道,向一鳴剛走出礦坑,從天而降一張大網,把他困在了裡麵。向一鳴一聲大喊,猛地跳在半空,卻擰不過大網的勁兒來,重重摔在地上,破口大罵:"劉山,我操你姥姥!"劉山一呆,看著向一鳴像條死魚樣躺在地上,十幾個黑衣人從四麵朝礦坑直逼過來,忽然明白向一鳴定是以為自己出賣了他,一股怒火也燃了起來。然而,還不等劉山動作,幾個人也把他撲倒了,劉山給壓在泥水裡不住掙紮,抬頭想罵,泥漿卻不斷灌進嘴來。好容易被拉扯著站起來,劉山開始猛烈地掙紮。他人高馬大,力氣著實不小,拉他的人險些製服不住。忽然,吳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迎麵給了劉山一拳,把他打得像蝦仁般彎下腰去,在地上噴出一灘血來。吳把劉山摜在地上,伸腳踩住他頭,跟著拔出槍來。劉山臉埋在泥裡,連喊都喊不出來。幸虧橫裡伸出一隻手,攔住了吳。這人正是馮舟。馮舟說不知道劉山是否把病毒的事情泄露出去,堅持查清楚再殺他不遲。吳哼了一聲,這才轉身走了。劉山死裡逃生,隔網與向一鳴對視著。隻見劉山吐出幾顆牙來,張開已經變成血窟窿的嘴巴,緩緩道:"我操他姥姥!"向一鳴原本被憤怒扭曲了的臉,此刻放鬆了,看著滿臉是血的劉山,心中百感交集。很快,向一鳴就被抬走了,跟著劉山也被拖進了一輛大貨車。劉山原以為公羊會的人不多時就會來殺自己,哪知道等來等去,誰也沒有來。沒想到,三天之內,他又給人綁住了雙手雙腳,還封住了嘴巴。外麵的雨越下越大,深秋天氣,當地很少下這樣的大雨,礦坑裡都該積水了吧。劉山聽著雨水劈劈啪啪地打在車廂上,忽然想,要是自己死了,萌萌可怎麼辦,自己怎麼就頭腦一熱跑出來了呢?但是,如果向一鳴死了,大家不都得死嗎?剛發現萌萌生病的時候,李小玲曾經說過,這樣的孩子還不如不生下來。薛阿姨也說過,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活了她一個,拖累一家人。但是萌萌不能死,劉山想,你們怎麼知道萌萌不開心呢?如果萌萌知道你們想她死,她得多害怕呀。劉山靠在冰冷的車廂壁上,頭臉上的新傷和舊傷又痛了起來。忽然,車廂裡的燈被打開了,亮得刺眼,跟著廂門被打開,嘩啦啦推進一張病床來,床上躺著向一鳴。劉山好容易適應了燈光,才看清向一鳴不但給洗得乾乾淨淨,還換了新的衣褲,厚厚的純棉睡衣,可是手腳被綁在床上,嘴也跟自己一樣被膠條封住了。好幾個穿著生化防護服的人圍著向一鳴,馮舟也在,其中一個正拿著熱毛巾給向一鳴擦臉。劉山暗道:"好小子,被伺候得不錯嘛,把我扔在地上,他倒享起福了。"正想著,馮舟拿出注射器,玻璃器身,長長針頭,在燈光下閃閃發亮。向一鳴掙紮起來,像蛇似的扭動著身體,嘴裡發出嗚嗚的吼聲。哪知道馮舟隻是從他胳膊上抽了一管子血,把血樣放在密封盒裡,一群人便嘩啦啦走掉了。等馮舟一走,劉山馬上立起身子來招呼向一鳴。向一鳴正扭得起勁呢,忽然看到劉山,真是驚喜萬分,他以為劉山早給打死了。隻見劉山也滿懷欣喜地看著自己,下巴和前襟上滿是鮮血,臉上兀自蓋著吳的大鞋印。此時此地此景,向一鳴忽然覺得有些滑稽,臉上竟然有了笑容。劉山一愣,隨即也覺得好笑:上一次見麵兩個人還拚命呢,現在同樣是被綁在一起,卻變成了難兄難弟。冰冷的車廂裡,兩個沒有自由的男人,竟然相對傻笑起來。劉山懷裡的手槍在忙亂中並未被搜去,但是雙手被綁,什麼也夠不著。他想學向一鳴把綁在背後的手換到前麵來,不住地掙紮,向一鳴想要幫助他,卻沒法說話,隻好不停地把腰挺起來,又放下去,心道:"挺腰啊挺腰!不要光折騰手!哎呀!咋這麼笨呢?"劉山心裡也在暗罵:"靠!你小子多少斤,老子多少斤,我能換得過來嗎?我要能換過來,你小子上回還能跑掉嗎?"劉山折騰了半天,渾身疼痛,額頭上的汗淌下來把眼睛都迷住了。他蜷起身子,在膝蓋上擦擦汗。忽聽向一鳴嗚嗚亂叫,又是扭脖子,又是使眼色。劉山不知道他什麼意思,又見向一鳴拚命晃動身體,像是想從床上滾落,又像是想帶著床一起向自己靠近。然而向一鳴上半身給條寬皮帶牢牢紮在床上,四條床腿也固定在車廂地板上,莫說滾下床來,就算是挪動分毫也難。終於,向一鳴把手腕一揚,一片不知什麼小小的東西飄了下來。劉山定睛一看,不由得心臟狂跳,躺在地上的居然是半枚刀片。"向一鳴!你他媽真是個天才!"劉山在心中喊道。他簡直不能想象,向一鳴從哪裡得到這半枚刀片,更無法想象,他怎麼可能把刀片藏在手心裡不被發現。反正向一鳴是做到了。他雖然夠不到綁著自己的皮帶,卻可以把刀片給劉山。劉山手上的繩子是可以割開的。刀片太輕,向一鳴本來打算湊近些再扔,但現在也沒問題,劉山雖然被綁住手腳,卻可以滾動著靠過來,就像上次他被綁在廠房屋頂上一樣,不過這一次,自己是不會踢他了。兩個男人對看一眼,都是心花怒放。劉山跟著便要滾動到向一鳴床邊去。哪知他剛一躺平,忽聽腳上嘩啦啦地響,低頭一看,自己的雙腳上居然還係著條鐵鏈,鐵鏈的另一端綁在車廂壁上的鐵環之中,把自己像條狗樣拴住了。剛才黑燈瞎火地,他居然沒有發現。劉抬起腿來猛地拉扯了幾下,鐵鏈絕無可能斷裂。他合身撲了出去,鐵鏈拉得筆直,可離著刀片還有二十多公分。劉山眼睜睜地盯著刀片,覺得自己的脖子都快伸斷了,恨不能吸一口氣,把刀片吸過來。向一鳴更是盯著刀片,幾乎要把眼睛瞪出血來。"我操你姥姥!真他媽活見鬼了!"劉山在心中大罵。他正要再掙紮幾下,忽然車廂門開了,一股陰冷空氣卷了進來,吳在門口站著。兩個男人又對看了一眼,心中一片冰涼。劉山顧不上撿刀片,連忙把自己的身體蜷縮起來,想用膝蓋保護住頭臉。隻聽見吳踏著大皮靴走進車廂來,既沒有打自己,也沒有踢自己,反倒是腳邊的鐵鏈嘩啦啦地響,跟著"咯嘣"一聲,鐵鏈上的鎖被打開了,劉山雙腳上的束縛也鬆開了。劉山一呆,還沒反應出怎麼回事,忽然被吳提起衣領,倒拖著往車外拉去。他猛地醒悟過來,自己的死期終於來了,車裡還有向一鳴和實驗設備,吳要把自己拖出去再殺。劉山嗚嗚呐喊著,兩腳狂蹬不停,鞋上的泥水甩得到處都是。向一鳴也抬起頭,拚命掙紮著身體,一同發出含混不清的罵娘聲。吳拖著劉山,毫不費力,不過沒走兩步便看見車廂門口站著另外一人。那人也穿著公羊會的製服,外邊套著雨衣,低聲道:"外邊有點事,讓您先過去一趟。"吳停下腳步,那人走進車廂又道:"是馮博士讓您過去的,他說讓我先幫您看著。"外邊的雨顯然下得很大,雨水順著那人的雨衣不住下滴,雨衣的兜帽罩在他頭上,壓得低低的,上麵全是水珠。吳點點頭,把劉山往地上一扔,對來人道:"你把他的腳拷起來。"跟著用手往車壁上一指,道:"就拷在這個鐵環上。"吳用餘光瞥到來人好像正順著自己手指的方向看去,忽然伸手到背後去摸武器,哪知那人的反應更快,吳的手槍還沒有拔出來,他的槍已經響了。吳給打中肩膀,槍也跌落在地上。還不等劉山和向一鳴反應過來,這兩人已經鬥在了一起。吳的肩膀雖然受傷,卻好像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力氣,一手握著對方持槍的手臂,一手已經從靴中抽出了短刀。那人在車廂外說話的時候,吳就本能地覺得不對勁,沒有什麼破綻,就是覺得不太對。等那人走進車廂,吳雖然在聽他說話,眼角卻瞟到從他雨衣上滴落的水珠。他的雨衣是黑色的,即使沾了汙漬也看不出來,但是滴落在地板上的水漬,卻隱隱顯出血絲。雨水混著血水滴下來了。吳不知對方來頭,卻知這場較量定是以生死相搏,右手一翻把短刀刺入那人大腿。那人低吼一聲,揮拳擊中吳的下巴,劉山離得最近,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兩人抱在一起,又滾在地上,車廂裡的儀器設備灑了一地,幾乎要被兩個高大的男人碾成粉碎。劉山看著吳的臉沾滿鮮血,兩隻眼睛死盯著敵人,五官都憤怒得扭曲起來。如果表情能殺人,這張臉肯定足夠凶惡了。忽然,這張臉像西瓜一樣爆裂開來。隨著一聲槍響,吳的腦漿噴濺在車廂壁上,身體卻還死不瞑目地抉住敵人的咽喉。那人花了好大功夫才掰開吳的手指,站了起來。這時,他身上的雨衣幾乎已經被撕碎,帽子也被扯下,劉向兩人才看清他的長相:高鼻深目,絕不是亞洲人的樣子。那黑衣人勉強用一條腿站著,另一條腿上有把短刀,直插沒柄,留在皮肉外的部分仍能看出銀色羊頭的裝飾。黑衣人握住刀柄,拔了出來,喉嚨中發出一聲低吼。劉山和向一鳴雖然見這人殺死了吳,卻不知他的來曆,是否前來搭救兩人,隻得愣愣地看著他。隻見這人把短刀扔在地上,看了眼劉山,又看了眼向一鳴,忽然舉槍,對著向一鳴的眉心射了一發。警察到底是警察,劉山一見他舉起手臂,便歪過身向他撞去,子彈隻打中了向一鳴的床框。待那人又再舉槍,劉山已經暴跳起來,向那人撲去,正好踢在那人腿上的刀傷處,痛得他又呻吟了一聲,這一槍竟又射偏了。兩人鬥得生死一線,向一鳴卻驚得呆了。公羊雖然追捕自己,但因為想要保留抗體,總是留下餘地。而此刻就在自己臉邊,槍痕尤燙,尚能聞到刺鼻的火藥味,向一鳴自逃亡以來頭一回真真切切地感到了死亡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