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又是嶄新的一天,距離病毒大爆發又近了一天。馮舟和米勒正在檢查室中布置著實驗儀器,各種瓶瓶罐罐,大小設備都得按要求設置好,記錄好原始數據。時間太早,米勒一麵記錄一麵打著哈欠,問道:"一號實驗室的設備都拿過來了嗎?一共有五套。是我們去拿,還是彆人拿?"馮舟正忙著記錄數據,蠅頭小字在屏幕上密密麻麻地飛來飛去,連日的熬夜,他又是困倦又是怕記漏了,心中正煩。米勒見他不答,又問了一句:"到底是我們去拿,還是彆人拿?"馮舟不耐煩道:"不拿!回頭讓食人魚去拿。"米勒道:"食人魚?什麼食人魚?"馮舟忽然一抬頭,把嘴唇掀開,露出兩排牙齦,笑道:"就是這個食人魚啊。"米勒明白了他是在笑話周雅婷,也笑了起來。馮舟一麵露著牙齦,一麵模仿周雅婷說道:"米勒!你的實驗數據呢?杜老師說了,今天再不完成,就要fail掉你的論文!"米勒哈哈大笑起來。馮舟更加來勁了,逼尖了嗓子學道:"杜老師,杜老師,您再幫我看一眼這個數據......"米勒邊笑邊說:"從科學角度來講,食人魚應該叫食人鯧,是水虎魚的一種。而且它露出來的是牙,不是牙齦。""我不管!我不管!我說是食人魚就是食人魚,不然我告老師去!"馮舟一麵學,一麵張著嘴唇皺著鼻子。哪知道這幅怪相都被站在門口的周雅婷看在眼裡。向一鳴跟在後麵,看見周雅婷一言不發,兩頰憋得通紅,裡麵馮舟還在搞怪,不由得乾咳一聲,大踏步地走進了檢查室。米勒正笑著,忽然見到兩人頗有些尷尬,連忙招呼向一鳴躺在檢查床上。向一鳴一麵準備檢查,一麵盯著馮舟,過了一陣,忽然問:"你哪個學校畢業的啊?"馮舟一怔,答道:"Stanford。"他在美國生活多年,早養成了卷著舌頭說英語的習慣,向一鳴沒聽懂,問道:"啊?哪兒?"馮舟道:"斯坦福!"言語中頗為自傲。向一鳴道:"啊!斯坦福,跟咱們的北大差不多吧。"斯坦福的遺傳與基因學專業不但在全美,在全世界都數一數二,馮舟所在的實驗室更是全球頂尖,聽向一鳴這麼說,馮舟"哼"了一聲,沒答話,把實驗設備一件一件地連接在向一鳴身上。向一鳴自顧自地說道:"名校出來的人確實不錯,但是也有名校的毛病。我見過好多人一輩子的巔峰都是考進名校那天,從此以後人生走上下坡路,嘖嘖......"馮舟的臉越來越黑,把一張電極貼在向一鳴胸口,啪地一聲打開了開關。向一鳴正滔滔不絕,忽然捧住了心口,哎喲大叫起來。眾人都是一驚,忙問:"怎麼?怎麼了?"向一鳴不答,兀自按著胸口呻吟,臉色也蒼白起來了,手腳還不斷抽搐。馮舟嚇得不輕,趕緊讓米勒把剛才自己接上了設備關掉,說話都結巴了。米勒手忙腳亂,想要去關開關,卻被腳下的電線絆住了,摔在地上。馮舟轉身抓了一管藍色的針劑,米勒卻大喊:"不對!不對!不能用這個!這個會讓血壓降到太低的。那邊有抑製痙攣的,在櫃子裡!"馮舟轉身拉開櫃門,伸手進去亂找,櫃裡的東西乒乒乓乓地落在地上,不少打得粉碎。周雅婷也急了,撲上去想幫忙,卻見向一鳴捂著胸口,趁馮舟不注意向自己擠了擠眼睛,臉上都是笑意,嘴裡卻兀自哎喲哎喲叫痛。周雅婷一愣,頓時明白了向一鳴在惡作劇,難的是他怎麼裝得這般像,連嘴唇都白了。周雅婷怕自己泄露了機關,瞧了他一眼便把目光調向彆處,又是驚奇,又是好笑。米勒從地上掙紮爬起,好容易關上了設備,向一鳴才安靜下來。馮舟從一堆破爛瓶罐中抬起頭來,額頭已經見汗。他長出了一口氣,道:"這個檢查先彆做了,可能是設備的調試有問題。先做其他檢查吧,下午讓杜老師來看看。"向一鳴肚裡好笑,卻皺眉道:"怎麼回事?這是要命啊,你們斯坦福的人也不是很靠譜嘛......"馮舟被向一鳴一頓數落,自覺無趣,想起剛才的情況,心有餘悸,不敢反駁。米勒把眼鏡一推,說:"從科學的角度來講嘛......"還不等他說完,馮舟一把抓住了他,黑著臉把他拖出門去了。米勒他們搬儀器去了,檢查室裡就剩下向一鳴和周雅婷兩人。向一鳴全身連著各種線路,忽然問道:"怎麼樣呢?"周雅婷道:"很好,你的身體機能比一般人要好得多,速度和耐力甚至超過了很多職業田徑運動員,非常不錯。"向一鳴道:"我是問你怎麼樣了?在這工作還好嗎?"周雅婷一怔,道:"還好呀。"向一鳴道:"我看你這兩個同事不怎麼樣。"周雅婷道:"沒事,大家都是開開玩笑。"周雅婷學術雖精,人卻木訥,加上相貌平平,難免被嘲弄打趣。她和馮舟米勒三人與向一鳴差不多年紀,智商雖高,見識和情商卻比不上尋常的年輕人。向一鳴道:"開什麼玩笑啊,這種傻叉我見得多了。"在公羊會,人人對他重視,向一鳴心中難免小有些得意忘形,當即道:"放心,我幫你罵他們,多罵兩次他們就知道了,哈哈。"周雅婷搖搖頭,微笑不語,伸手把向一鳴背後的枕頭調到合適的高度。向一鳴舒服地躺在檢查床上,感歎道:"你看啊,這人生真的挺奇妙啊。上個禮拜我還不認識你呢,這會兒咱倆天天見麵。"他伸出右手,把食指向後彎曲著,另一手撫摸著彎曲的指關節,歎道:"沒想到啊,就這麼個本領,還能派上大用場。你不知道,小時候上課,我隻要舉手一用勁兒,手就變成這樣了,把我同桌給嚇的......我媽走得早,我爸也顧不上我。要是早知道我這門絕活這麼重要,我早就出名發大財了,還用天天上班?"周雅婷看著他畸形的手指,忍不住伸手過去摸了摸,又拿著他的指尖上下活動了一下,輕聲道:"會痛嗎?""小時候有一點,後來就習慣了。就是手指不能彎太長時間。"周雅婷輕輕捏著他的指關節,道:"那可真難為你了。"向一鳴一怔。從小到大,身邊的人要麼就是不知道他有這個特點,要麼就是知道後一驚一乍的。張曼麗覺得惡心,公羊會的人覺得珍奇,從來沒有人問過他,痛不痛,舒服不舒服。此刻他看著周雅婷細白的手指扶著自己的關節,溫軟的指肚貼著皮膚,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把手移開了,放在胸前,說道:"對了!我在天城周圍開發了很多騎車路線,以後你要是有機會過來,我帶你去。"周雅婷微笑道:"好呀。就怕我跟不上你。"向一鳴道:"不會!你騎過青海湖,體能肯定不差。你能爬坡嗎?""以前還行,後來右邊膝蓋有些磨損,不太敢爬大坡了。""那我們騎平路。我知道有條河穀,風景很好,也不累。你有車吧?你下次過來,帶上你自己的車。""我的車留在美國了。上次出去騎,還是借彆人的車。""那就用我的車,我再去借一輛。你放心,我的車不大,你肯定能騎。你看,個子矮還是有好處的。""好啊,下一次就用你的車......"周雅婷笑了起來,看著向一鳴敞著懷,緊實的皮膚上貼滿電極,臉上也都是笑容,忽然想起抗體攜帶者的下場。他哪裡還能有機會帶自己去騎車呢?哪能還有"下一次"呢?周雅婷心中一酸,再難笑得開懷。向一鳴連問了她好幾個問題,她都接不上話來,隻得道:"啊......那個......我去把這些數據先給杜老師送過去。"便匆匆離開了。向一鳴本來正說在興頭上,結果被扔在檢查室裡,心道:"怎麼跑了?剛才不說得好好的嗎?怎麼跟女生約個車這麼難啊。"越想越覺得掃興。向一鳴玩了會兒手指,又看著儀器的顯示屏發了好一陣呆,逐漸尿急起來,可周雅婷,還有馮舟和米勒,卻久久不回來。檢查室裡沒有廁所,要出大門需要輸入密碼,向一鳴憋了一陣,終於忍不住了跳下床來。屋裡的瓶瓶罐罐都裝滿了實驗試劑,向一鳴想要尿在垃圾筐裡,一拿起來發現筐底是鏤空的。向一鳴隻好抱著雙臂站在鎖前,開始回憶周雅婷輸密碼的動作:左上角,右上角,中間,左下角......中間有一位記不清了,最後一位被擋住了,沒看見。向一鳴不是故意要記密碼的,他的短期記憶就像是錄像帶,可以隨時倒帶回去觀看。雖然有兩位不知道,向一鳴還是決定試一試,人在設置密碼的時候,多半會根據按起來最方便的方法來設置。向一鳴試了一次,錯誤,密碼鎖上亮起了一個小紅燈,又猜錯一次,兩個小紅燈亮起。密碼輸入錯誤達到五次,密碼鎖就會報警,向一鳴全不知道,大咧咧地繼續按鍵,哪知試到第四次,電子門哢噠一聲彈開了。向一鳴"嘿"地笑出聲來,誌得意滿地踱出門外。他雖然隻來過檢查室兩次,卻早記住了周圍的路線,輕鬆找到廁所,痛快尿完了。回去路上,向一鳴無尿一身輕,優哉遊哉地在走廊上溜達著,忽聽馮舟道:"趕緊趕緊,上午檢查做不完,杜老師又該說了。"向一鳴一探頭,隻見馮舟和米勒兩人正在一號實驗室裡麵忙著移動設備,腳下全是各種電纜和數據線。米勒一麵在儀器屏幕上敲敲打打,設置參數,一麵說:"實在來不及就下午再做。"馮舟道:"下午做就得晚上分析,又得一整宿。不行讓食人魚接著做,他倆不是挺好嗎?就讓她一個人做得了。"向一鳴暗罵:"孫子!"馮舟又道:"看不出這小子話還很多,他那副爛樣子,我已經看惡心了。"向一鳴的怒火騰了起來,剛要出聲。隻聽米勒道:"提取完抗體他就死了,咱們應該趁這個時候多觀察,機會太難得了。你想想,全世界的人都感染了,隻有他一個人自帶抗體,簡直是生物學上的奇跡。"馮舟道:"恩,這小子性格也有點怪,不知道是不是抗體造成的。隻有等他死後,解剖來研究了。"向一鳴猛地呆住了,心臟像被大手一捏。兩人聊了好一陣,向一鳴隻呆呆站著,又聽馮舟笑道:"是啊,這就叫做犧牲他一人,拯救全世界啊。"向一鳴耳中嗡嗡作響,口舌乾燥,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的手本來已經放在了門上,現在卻往後退了一步,一抬頭看見門楣上跳動的紅色數字,杜若蘭曾告訴他這是病毒暴發的倒計時,現在他忽然明白了,這也是自己生命的倒計時。看著數字不斷跳動,向一鳴覺得自己喘不上氣來,眼前陣陣發黑......等到杜若蘭帶著三個學生去檢查室的時候,向一鳴已經躺回了床上。杜若蘭看著儀器正常運行,非常滿意,問道:"今天上午的檢查出了些問題嗎?還有什麼項目?"馮舟搶道:"是設備的問題。沒有什麼項目了。啊,對了,再抽個血就行了。"周雅婷端來了一個器皿盤放在床頭,向一鳴呆呆看著盤裡有酒精瓶,棉球,針頭和抽血器,小小的玻璃試管與不鏽鋼盤子碰出叮叮咚咚的聲音。周雅婷正要坐下,杜若蘭終於注意到向一鳴蒼白的麵孔,笑道:"讓我來吧,小向你彆緊張。"向一鳴看著他們四人,一句話也說不出,身體仿佛漂浮在海裡,所有的聲音聽起來都朦朦朧朧的。杜若蘭帶上口罩,給向一鳴卷起衣袖,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微笑道:"還是緊張嗎?緊張的話就用另一個手掐著腿。分散下注意力,就不痛了。"向一鳴聽了這句話,好像忽然清醒過來,杜若蘭帶著口罩,仍然用親切的目光注視著自己。向一鳴猛地認出來,她就是那天給他抽血的老護士!那不是一次普通的體檢,他們也不是從體檢結果中發現他的。他們早就知道自己是攜帶者了,一切都是安排好的:社長的表揚,部裡派來的車,跟蹤自己的人,總也逃不掉的抽血檢查......張曼麗,李社長,謝主任,還有眼前的杜若蘭,一張張臉在眼前飄過,一切忽然都變成了陷阱。向一鳴仿佛魂遊天外,肉身動彈不得,木木地任由杜若蘭紮針抽血,腦海中卻有千百個問題在沸騰,嘴邊有千百句臟話就要噴湧而出。然而,他額頭上掛著冷汗,用儘全身的力量,卻擠出一絲乾笑,問道:"我能出去一下嗎?我想吃火鍋了......"###火鍋在麵前沸騰,向一鳴腦門上還掛著汗,卻是吃出來的熱汗。那日向一鳴說要出門去吃火鍋,杜若蘭猶豫了一下,還真答應了。畢竟克裡斯說過可以出去逛逛。可向一鳴注意到了,雖然大家還是那麼親切有禮,卻有意無意地緊跟著自己。火鍋館裡除了公羊會的人,幾乎沒有其他食客,飯館的服務人員看起來也像是工作人員假扮的。若不是向一鳴無意之間聽說了公羊會的計劃,處處留心起來,搞不好還真以為自己在一家普通火鍋館裡吃飯呢。公羊會做得滴水不漏,連向一鳴上廁所,都"正巧"有人跟著一起去,要趁這次逃走是不可能的了。向一鳴嘴裡嚼著毛肚,閉上雙眼,腦海裡開始回憶公羊會的地形。一條條走廊,一扇扇大門,一部部電梯,所有路線上下穿行盤繞,一點點在向一鳴的大腦中被還原出來。從他的住處到入口處的升降梯一共要經過四處大門,每處都需要密碼。第一處向一鳴早就記得,最後一扇門向一鳴在出來吃飯時特彆留意了,但是第二處和第三處都沒有記全,其中第二處有一位數沒有看到,而在第三處,工作人員正輸密碼的時候,米勒湊過來跟他說話。米勒總是喜歡找向一鳴說話,一麵說還一麵上上下下地打量向一鳴,臉上帶著又好奇又興奮的表情,從前向一鳴還莫名其妙,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麼了。向一鳴一麵跟他敷衍,一麵用餘光拚命注意輸密碼的人的動作,然而還是隻記下三位,剩下還有三位,如果靠猜,難度太大了。火鍋仍舊翻騰著,是向一鳴最喜歡的牛油紅湯。他一麵吃著笑著,一麵悄悄把一個塑料小勺拿到桌下,折斷了勺把,把剩下的圓勺藏在掌心裡。握著這片小小的塑料,向一鳴大口地吃著肉。他的胃口雖然不怎麼好,卻吃得很多。跟以往參加危險的"臥底"任務一樣,他的身體自動調節到了"生存模式",少動,多睡,多吃飯,身體像蓄滿力的彈簧一樣,等待著釋放力量的時刻。當天晚上,向一鳴睜著眼睛在黑暗中躺到夜深人靜。紅色的倒計時仍舊飛快跳動著,向一鳴的心跳卻平緩如江流,他雙手交叉放在胸上,感受自己的呼吸有節奏地一起一伏。等到紅色的倒計時整整過去了6000秒,向一鳴坐了起來。第一道門很快打開了,他像幽靈般溜了出去,閃身躲過經過門口的工作人員。拐過一個走廊,他迎麵撞上兩個穿著製服的人,向一鳴微笑著一點頭,不露聲色地擦肩而過。第二道門的密碼雖然缺了一位,向一鳴運氣不錯,猜了兩次便猜中了。在吃飯回來的路上,他偷偷把塑料小勺按進了第三道門的鎖孔裡。第三道門的密碼,他沒有記全,但向一鳴觀察過了,電子門雖然堅固,但是隻有一個鎖扣,如果能有異物卡住,也許門隻能虛掩著而不被鎖住。但是塑料勺能不能按進去,按進去了能不能卡住,卡住了能不能保證不被發現,都很難說。向一鳴好容易走到第三道門前,發現塑料勺果然卡在鎖孔裡了。本來應該嚴絲合縫的大門,門鎖處有一道細細的縫。向一鳴大喜,連忙用雙手去扒那門縫,哪知道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大門卻紋絲不動。門上雖然有縫,可還是打不開。門後走廊的燈光從細縫裡透了出來,向一鳴恨不能變成一張薄紙,穿了過去。他感到頭上的冷汗又湧出來了,隻能伸手去按那密碼。輸入錯誤,一盞小紅燈亮起了,跟著是兩盞,三盞......向一鳴臉上的汗順著下巴往下滴。三位未知的密碼,有無數種排列組合的可能,向一鳴需要多少運氣才能猜對呢?第五盞小紅燈亮起時,走廊裡忽然傳出刺耳的警笛聲,紅色的警報燈也亮起,緊接著就是走廊儘頭傳來的人聲和腳步聲。向一鳴被警報聲一激,反而豁出去了,衝著大門就是一腳。哪知道,門居然開了。方才隻是因為力道不足而已。向一鳴不及細想,便奔了出去,轉眼就來到最後一道門。門外就是出坑的升降機,他在煤礦臥底的時候乘過這種升降機,知道怎麼開動。隻要能逃出這個大坑,再往山林裡一紮,剩下的事情,以後再說了。警報聲中,遠處已有人聲嘈雜叫喊,向一鳴深吸了口氣,開始輸入六位密碼:8-3-0-8-3-1。全部正確,綠燈亮了。但是大門卻沒有打開。向一鳴驚慌了片刻,便冷靜下來,他正打算再輸一遍,卻忽然看見密碼鎖的下麵竟然還有一個指紋鎖,他之前竟然沒有發現。他心中一片冰涼,很快便被憤怒衝昏了頭腦,幾天來的壓抑終於爆發出來,他開始猛地踹門,一麵踹,一麵罵道:"我×你媽!×你媽!×你媽!"聲音之大,幾乎要壓過尖叫的警報聲。喊到後來,聲嘶力竭。忽聽一個聲音道:"小向?"向一鳴轉頭便看見杜若蘭站在身旁不遠處,她在附近的實驗室熬夜分析材料,聽到警報便跑了出來,手上還拿著文件夾。此刻向一鳴的表情已經扭曲,鼻孔張開,呼呼地喘著粗氣。警報燈的亮光把他的臉照得一片通紅。杜若蘭知道他定是得知了真相,心頭如有山壓,好容易才說:"我們......我們正在想辦法救你......你彆急......"卻看見向一鳴一言不發,兩隻發紅的眼睛瞪視著自己,有如困獸。杜若蘭的信心忽然崩潰了,忽然覺得一切理由都是借口,一切後果都不想計較。她木木地站了幾秒鐘,然後冥冥中像是有什麼力量,牽引著她,走到門邊,伸手解開了那道指紋鎖。門還未完全打開,向一鳴已消失在黑暗的門洞裡。杜若蘭身體虛脫,慢慢軟倒在地。不一會兒,身著黑衣的工作人員便趕到,隻見杜若蘭跪在門邊,地上撒著全是資料。一人問道:"怎麼回事?攜帶者怎麼會逃走?"杜若蘭正要回答,一抬頭卻怔住了,隻見不遠處站著的正是自己的學生周雅婷,她跟自己一起跑出來,剛才自己放走向一鳴的一幕她都看在眼裡,此刻她滿臉錯愕,胸前還抱著一摞材料。已經有幾個人追了出去,有人高呼升降機已經給開動了。來人又問:"攜帶者是怎麼跑出去的?"杜若蘭看看他,又看看周雅婷,心中一片茫然。卻聽周雅婷道:"我看見他抓住了杜老師,強迫杜老師給他開的門。"杜若蘭看向她的學生,兩個女人四目相對,刹那間交換了千言萬語。周雅婷走到門邊,輕輕扶起杜若蘭。杜若蘭一把握住學生的手,眼眶已經發紅,周雅婷一言不發,也握了握老師的手。大批追捕的人已經奔出門去,出口內外,一片混亂,警報兀自響著。杜若蘭攜著學生的手,一麵向門外的黑暗處望去,心道:"走吧,走遠些,給我多一些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