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戰爭的孩子(1 / 1)

病毒攜帶者 陸離 3631 字 4天前

汽車微微有些顛簸,杜若蘭從朦朧中醒來,發現自己的頭靠在車窗上,隨著顛簸不斷地摩擦著車窗玻璃,脖子因為長時間的彎曲,已經僵硬了。她想要坐直,剛一動,便覺脖頸刺痛,不由得輕輕"哼"了一聲。六年前的她雖然比現在年輕,卻也年紀不小了。天剛亮,金色的陽光鋪滿遠處山丘上的草甸。光線穿過道旁的高樹,在路上打出明明暗暗的條紋。道路的另一邊是密不透光的森林,總是黑壓壓的很幽暗,難怪人們要叫它"黑森林"。杜若蘭喜歡德國,也喜歡德國南部的黑森林。在這裡,水草之茂盛,巨木之雄壯,讓所有人類蹤跡都顯得不合時宜。它就是一座安安靜靜的存在,就像雪花玻璃球裡麵的城市,與世隔絕,靜靜地佇立在落雪中。杜若蘭把車窗搖下一些,冷冽的晨風立刻灌了進來。杜若蘭習慣性地往大衣裡縮了縮,脖頸跟著刺痛了起來,忍不住又哼了一聲。從駕駛座伸過來一隻手,握住了杜若蘭放在膝上的左手。一個聲音道:"怎麼了?是不是我開得太快了?""不,不是。就是睡得不太舒服。"杜若蘭靠在椅背上,側臉看著丈夫弗蘭克,又道:"換我開一會兒吧。""不用,"弗蘭克道。他眼睛望著前路,嘴角有淡淡的笑容。他鬢邊已經白了一片,眼鏡也很舊了,耳托磨得發亮。兩人相識的時候,弗蘭克在生物學界剛剛展露頭角,還是個略帶靦腆的毛頭小夥子。等到兩人在圈內都聲名鵲起,弗蘭克卻忽然轉向了科技史的研究。杜若蘭還記得他從係主任辦公室搬出來的時候,同事端著咖啡歪在門框上笑著說:"弗蘭克,你知道多少人想坐你的位子嗎?你真的要搬去曆史係嗎?你知道文科教授的待遇有多差嗎?那裡連張像樣的桌子都沒有。"弗蘭克埋在紙箱堆裡,歎道:"科研當然重要,但是跑得快了,就忍不住想想跑的方向對不對。"他當時已不年輕了,廢了好大勁才把一箱書從地上抬到桌子上,雙手插在腰上長出了一口氣,看著同事,笑道:"我想往前看,但又不是預言家,隻能往過去看看了。"在狹窄的車廂裡,杜若蘭回憶起當時丈夫的笑容,心中滿是喜樂平和。弗蘭克一手掌著方向盤,另一手在杜若蘭的左手上捏了一捏,又緩緩把手順著她的臂膀移到她的後頸處,輕輕幫她按著酸痛的肌肉。杜若蘭閉上了雙眼,像隻貓咪一樣微聳著肩膀。之後的很多年,杜若蘭時常想起那個疾馳的清晨。她常想這一切是不是他兩人的錯。此刻,她看著向一鳴的臉,想如果那天他倆再開快一些,是不是就不會有病毒暴發了?是不是向一鳴就不用死了?向一鳴又跟杜若蘭碰頭之後,沒有坐車出發,先是上了一架直升機。坐在直升機上,向一鳴更放心了:不可能有誰費這麼大周折來騙人,就為了騙他?他向一鳴算哪根蔥?連蝦皮都算不上。他坐在震耳欲聾的發動機聲中,烈風刮著臉麵,心中卻喜樂安泰。城市山川從他腳下掠過,無事不可為也。直升機降落後,又換了輛車,然後又上了一輛直升機。從太陽的方位看,出了天城奔向了南方,從坐車經過的道路來看,離天城已經有了一千多公裡,離自己的老家卻不遠了。杜若蘭等人在附近的省會城市停了一宿,第二天向一鳴還以為會去拜會省長,特意穿了襯衫,哪知來了兩輛卡車,把一行人都放在後車鬥裡。接下來的路程格外顛簸,向一鳴隻坐了半天,便滿身灰塵,襯衫上全是褶皺。五百塊錢的襯衫啊,向一鳴看了看自己身上,暗暗懊悔,抬頭看到對麵的杜若蘭,她也跟自己一樣,滿麵塵土,雙手牢牢抓著車壁,在座位上顛來倒去。向一鳴發現杜若蘭正看著自己,臉上除了微笑,還有無奈又抱歉的表情,向一鳴看了心中一暖,便不好意思抱怨了。車鬥被黑色雨布罩著,從縫隙裡看,卡車正沿著一條大江奔馳。向一鳴認得這是灰水河,往西幾百公裡,灰水河正好流過自己的老家,向一鳴少年時常常在河中遊泳,後來母親病逝,自己又離家讀書,故鄉的風土便遠去了,如今再見,格外親切,可惜卡車一拐,遠離了大路,紮進了一片荒地,林子上方聳立著一座大山,光禿禿的像是一座大墳,山頂卻有幾根煙囪似的高柱,直聳入雲霧。向一鳴看這地方奇怪,轉頭想問問杜若蘭,卻見她望著那座大山出神,表情凝重,於是到了嘴邊的問題又咽下去了。六十年代中蘇交惡後,中國為了備戰備荒在三線地區布置了很多工事,包括這座藏在內陸的核工廠。為了隱蔽,軍方挖空了一整座大山,把工廠建在裡麵,山頂上的"煙囪"便是通風管道。後來局勢緩和,核工廠也廢棄不用,大墳似的廠址卻遺留了下來。要挖空這樣一座山,在當時的工程水平下,得需要多少人啊,杜若蘭想。但是中國人做到了,大山背後甚至有一座墓園,專門用來埋葬為了修建工廠而犧牲的人們。杜若蘭去看過這個墓園,躺在裡麵的人最小的才十九歲。犧牲固然是巨大的,卻完成了一個工程學上的奇跡。戰爭就是這樣,讓不可能變成可能,讓爬行的動物跑起來。杜若蘭又想起了弗蘭克的話:"外科手術,航天計劃,生物工程......科學成就中的很大一部分都是戰爭的孩子......"弗蘭克當年轉入曆史係後,研究並不順利。他感興趣的二十世紀初的科技發展史並沒有太多可供挖掘的地方,不少資料都在兩次世界大戰的戰火中損失殆儘。他隨後把重點放在戰爭科技,尤其是生化武器的研究和發展上。夫婦兩人的工作都很忙碌,但每天早餐時仍舊坐在一起聊聊彼此的研究進展。杜若蘭還記得弗蘭克最常說的話就是:"天吶,你知道人類為了毀滅彼此下了多大的功夫嗎?我們能存活到現在,簡直不可思議。"有時杜若蘭從實驗室回來,已經過了午夜,家中漆黑安靜,隻有從地下室門口射出一束暖光,弗蘭克還埋首於曆史資料中。同事說得沒錯,曆史係連一張像樣的桌子都沒有,弗蘭克隻好在家裡完成研究。不過家裡也沒有什麼像樣的桌子,地下室裡的舊書桌瘸了一條腿,弗蘭克用一本《槍炮,細菌與鋼鐵》墊在下麵。書是硬殼的,把桌子頂得有點太高了,桌麵朝一邊傾斜著。台燈的暖光下,杜若蘭總看見丈夫趴在桌上翻找資料,背影略略歪著。就在這張桌上,杜若蘭第一次看見了關於犀牛病毒的記錄。關於納粹所進行的邪惡實驗,坊間流傳甚多,其中比較確鑿的是對於超級病毒的研究,以用來做好與全人類同歸於儘的打算。弗蘭克通過曆史檔案確認了納粹的確有若乾次這樣的嘗試,不過都以失敗告終,被感染的實驗對象並沒有按計劃在短時間內集體死亡。然而有一天,弗蘭克遞給杜若蘭一個膠卷。那是若乾二戰集中營受害者的證詞,文件被收錄在縮微膠卷中,需要帶上單眼放大鏡才能看清。杜若蘭眯起眼看了看,陳舊的膠卷上字跡都是黃黑色的,有些已經模糊不清了。"火車門打開了,冷風灌了進來,帶走了腐臭的氣息。但難得一遇的清新很快就消失了,我們被趕到了站台上,探照燈明晃晃地對著我們,狗在叫,守衛們在大喊,把我們扯到左邊或者右邊的隊伍中去......"杜若蘭讀了一段,抬頭望著丈夫,輕聲道:"奧斯維辛?"弗蘭克點了點頭。杜若蘭又埋頭讀了起來。"走在我前麵的是一對中年夫婦,忽然一隻大手伸過來抓住了那個婦女把她拖向左邊的隊伍,她的丈夫立刻叫嚷了起來,但隨即被打倒,婦女哭喊得很大聲,左邊的隊伍裡都是女人,兒童和老人。我腳下跌跌絆絆,隻能努力不讓自己跌倒,忽然守衛也把我從人群中扯了出來,我太久沒有吃飯,又一直發著燒,瘦得臉頰都凹陷了下去,被守衛一拉就摔在了地上,我感到一陣眩暈,有人拖著我的領子把我拖向左邊的隊伍。就在這時,有人大聲地喊道:"雙胞胎!有沒有雙胞胎!雙胞胎站出來!"我聽見我的哥哥喊道:"有!有!"他把我從地上扶了起來,一名守衛看了看我們,便把我倆推到了右邊的隊伍中去......"杜若蘭抬起頭來,問道:"門格勒?"弗蘭克又點了點頭。約瑟夫·門格勒是奧斯維辛的醫生,負責決定犯人的生死和揀選實驗對象。他專注於遺傳學的研究,雙胞胎是他最中意的研究對象。進入他實驗室的有超過二百五十對雙胞胎,他在他們身上分彆做各種實驗,再對比實驗結果。他熱愛健康完美的身體,有人因為身上有道傷疤,而被他"銷毀"。杜若蘭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讀膠卷上的文字。"從此之後我從42號變成了168號,哥哥由43號變成了169號。我一直在想被推進左邊隊伍的人都去哪裡了,直到第二天天亮我看見了高聳在集中營上空的煙囪,焚屍爐的煙囪,我才知道昨天走在我前麵的婦女就在煙囪冒出的滾滾濃煙裡。她的年紀並不大,肯定不到四十歲,但是她丈夫怕她冷,在下火車前把自己的大衣給她穿上了,她披著鬆垮垮的大衣,頭上又包著圍巾,讓她看起來像個老太太。她的丈夫想要照顧妻子,卻害了她......"杜若蘭一陣心酸,把頭抬了起來。弗蘭克揉了揉妻子的後背,說道:"這個168號犯人曾經參與過其他實驗,42號就是他之前的代碼。我從這個膠卷得到了一些線索,現在已經能夠肯定他和他的雙胞胎哥哥都參與了犀牛病毒的實驗。但是既然他們都沒有當場死亡,就說明實驗失敗了,一般來說,失敗後實驗對象都會被當場處決或者送往集中營。"杜若蘭道:"也許這一對兄弟因為是雙胞胎的關係幸存了下來,也許他們長得很漂亮,門格勒很喜歡他們。"弗蘭克點頭道:"對,但是錄下證詞之後,他們就一起死亡了,死因是犀牛病毒暴發,而且我找到的當年幸存的犀牛病毒的實驗對象,也都一起死亡了。"杜若蘭驚道:"那麼說犀牛病毒的實驗還是成功了?"弗蘭克道:"對,隻不過是在實驗之後的七年,病毒的潛伏期有七年。"杜若蘭聽了渾身一顫,屋外鳥語花香,她背後卻湧起一股寒意......車身一震,載著向一鳴和杜若蘭的貨車終於停了下來。向一鳴跳下車來隻見眼前的大山正是剛才看見的"大墳",山壁腳下有個工棚,四處靜悄悄一人也無。見他踟躕,杜若蘭道:"小向,你彆擔心,穿過這個隧道咱們就到地方啦。"向一鳴與杜若蘭雖是初識,不知怎的見她的笑容總是十分安心,便跟著眾人走進了工棚。工棚背後果然是一條長長的甬道,甬道儘頭有扇高大的鐵門,隨行人按下幾個密碼後,大門便轟隆隆地打開了。向一鳴眼見大門厚達數尺,心中不禁敲鼓,杜若蘭等人就在背後,隻好硬著頭皮走了進去。門內是一個鐵籠似的升降機。向一鳴在小煤礦"臥底"的時候,也曾坐過,比這個鐵籠要小得多,每天和幾名工友擠做一團吱吱嘎嘎地降入黑暗的礦井,但這個升降機剛降了兩層,向一鳴眼前卻忽然一亮,視野豁然開朗,這座大山的山腹竟然是被掏空的了。這個空洞寬有數百米,深達數公裡,從"鐵籠"望下去有如深淵,空洞中間如蛛網般架著橫梁,縱橫交錯地建著全是房間,無數跟杜若蘭穿著同樣製服的黑衣人和車輛來來回回,一片繁忙景象。頂部的石壁有如蒼穹,掛滿大燈,把空洞照得白晝一般。向一鳴雙手扒在鐵籠上,瞪大了雙眼,隻覺得這景象好似一座恢弘的蟻穴,而自己像潛入了蟻穴的小螞蟻一般,不由得驚道:"這......這是哪裡?"杜若蘭笑道:"這原本是在山區建立的核工廠舊址,後來世界局勢緩和,核工廠還沒修好就被廢棄了。後來公羊會選中了這裡作為總部,幾年的擴建,就變成了現在這樣。"杜若蘭說著一麵也把手放在了鐵籠上,麵帶微笑地看著這雄偉景象,她的學識智慧和幾年的時光也都奉獻在這裡了。向一鳴道:"所以公羊會是我們中國的單位了?"杜若蘭道:"不,公羊會是一個國際組織。"向一鳴道:"是不是就跟世界衛生組織差不多?"杜若蘭笑了笑,道:"嗯......差不多吧。"向一鳴又問:"那為什麼選在中國,選在這麼個偏僻的地方。"杜若蘭道:"因為公羊會的任務需要保密,這個地方原來是為了建設核工廠,選址比較隱蔽,而且又有一定建築基礎,再來就是因為克裡斯了,他一向很喜歡中國。"向一鳴道:"克裡斯?"杜若蘭正要回答,鐵籠一震,已經到底。向一鳴走出升降機,隻見眼前又是一扇巨門,大門中心是一座浮雕的羊頭,粗大的羊角螺旋彎曲,尖端刺向來人,羊眼低垂,莊嚴冷漠。大門上方是一塊巨幕,顯示著一長串紅色數字,末尾數位不斷跳動減少。向一鳴正在讀這串數字,"個、十、百、千、萬......"還沒來得及數出有多少位,隻見羊頭一錯,分成兩半,大門緩緩打開了。門後是一連串看不見儘頭的辦公室,整潔明亮,安靜嶄新,若非親眼見到,沒有人會相信在中國偏僻山區會有這樣一個地下世界,放佛從科幻電影裡穿越過來的。向一鳴被引導走進了間稍大的辦公室,室內燈光耀眼,牆壁和地麵皆是冷色,不鏽鋼桌椅反射著燈光,滿屋都是冷冰冰的,隻有牆上不斷跳動的紅色數字,給空間增添了些生氣。向一鳴一路走來,每個屋子裡都有這串數字,幾乎舉頭便是,他正好奇,隻聽杜若蘭道:"小向,你過來坐,我跟你說說這裡的情況。"向一鳴趕緊坐了,麵前有人給端上一杯水,杯子也是不鏽鋼的,水裡都是冰塊,向一鳴喝了一口,給冰水涼得打了個激靈。杜若蘭道:"你願意過來,我很感激,有些話也必須跟你說清楚。Rhino病毒不是自然進化來的,而是人工製造出來的,是生物科學的產物。"向一鳴道:"是意外泄漏的嗎?這不跟災難片一樣嗎。"杜若蘭苦笑了一下,道:"也算是意外吧。"當年弗蘭克發現犀牛病毒存在之後,立刻通知了學校和相關的政府部門。納粹的生化研究中心二戰結束後便被搗毀,所有可能對人類產生危害的病毒菌株都被小心翼翼地摧毀了,rhino作為一個失敗產品,也許在當時並未引起任何人注意,被當做普通實驗垃圾草草填埋了。如果是這樣,萬一病毒還殘存著,萬一被人發現並散播,後果將不堪設想。政府的審批程序層層疊疊,弗蘭克便先帶著妻子前去查看。還好生化中心的地點在德國南部森林自然保護區的核心,輕易沒有人能夠進入。哪知道夫婦倆剛開車靠近森林中心,便發現泥地上滿是轍印,遠處車聲人聲響成一片。兩人的心頓時懸了起來。再往前開了一段,果然見森林中央被伐出一片空地,搭起不少腳手架來,一派繁忙景象。鐵架中間,挖出一個大坑,十來個工人圍在坑邊,中間一個人手裡拿著什麼東西,正仰天對著陽光細看。佛蘭克和杜若蘭身處斜坡之上,看得分明,那人腳下散落著幾個大鐵箱,手中捏著的是一個試管。弗蘭克跳出車來,搶先朝大坑奔去,邊跑邊狂揮著手臂,用德語大喊道:"Nein!Nein!(不!不!)"杜若蘭也跟著跑去,一著急,便絆倒在地。泥地上的鬆針積了厚厚一層,柔軟清香,以至於事後很多年,但凡想起這個可怕的瞬間,杜若蘭的回憶中總是帶著淡淡的泥土腥氣和鬆針的香味。當時的她聽著丈夫不斷用英語和德語喊著:"不要碰!不要碰它!"然而已經晚了,那工人一轉身,試管便跌在鐵箱上打碎了,等弗蘭克跑到跟前,發現大坑中的鐵箱有些已被挖掘機鑿破,裡麵的瓶瓶罐罐都粉碎了,各色液體已經滲成一片。犀牛病毒在地下沉睡數十年,比當初的傳染力更為強大。接下來的數月之中,它便隨著空氣,水,和流動的人群傳遍了全世界,每個人的身體一旦種下了這顆炸彈,七年之後便會暴發。如今六年已經過去了,人們找到了這個坐在不鏽鋼座椅上誠惶誠恐的向一鳴。"病毒暴發的時間一般來說按照被感染的先後,當然根據個人體質的不同也會有些出入,"杜若蘭道。如果病毒暴發,最先死的,除了那些最早接觸病毒的工人們,就是杜若蘭夫婦了,還有那些問詢趕來,卻不聽弗蘭克勸阻,不肯封閉現場的當地官員們。當時正在森林中修建的是一個植物研究中心,據說希望在當地森林中發現可望治愈癌症草藥成分。為了治愈癌症,卻釋放出了更可怕的惡魔,杜若蘭每每想到這裡就忍不住苦笑。她又對向一鳴道:"以現在的科學水平,我們沒有辦法治療rhino引發的疾病,隻能靠天然的抗體。能夠產生抗體的幾率是非常非常小的,血液的檢測可以發現,當然,抗體攜帶者也有一些顯而易見的體征,比如說手指關節的一些不正常發育......"說到這裡,向一鳴忽然舉起右手,食指的關節向後彎成九十度,問道:"就是這樣嗎?"杜若蘭忽然怔住了,滿屋子的人發出了巨大的驚歎聲。向一鳴也嚇了一跳。自己的手指變成了全部人關注的焦點,米勒甚至不知從哪裡拿出相機開始給自己的手指拍照。向一鳴想把手指放下,馮舟忽然道:"彆動!"跟著伸手來摸向一鳴的手指,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帶上了橡膠手套,小心翼翼地摩擦著向一鳴的手指關節,又輕輕地捏了一捏,好像怕給捏壞了似的。向一鳴不敢動了,怯怯地舉著手指,又是莫名其妙又是有些害怕。馮舟摸了一會兒,轉頭對杜若蘭道:"杜老師......"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杜若蘭的眼眶已經紅了。過了好一陣,杜若蘭才冷靜下來,低聲道:"你們都出去吧,留我和小向在這裡就好。"跟著上前拿著向一鳴的手放了下去,又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道:"大家都是頭回見,你彆在意。"向一鳴見大家都走了,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站起來伸展了下手腳,道:"沒事沒事。"辦公室的儘頭有一壁書架,上麵的書全是向一鳴看不懂的外文,幾本厚重的大書旁邊,擺著一隻彆致的指南針,中間是個圓球,比乒乓球略大一些,球體外麵如同土星光環般有一圈金屬片,標著刻度。向一鳴見它長得精致便忍不住拿起來搖了搖。杜若蘭微笑道:"這是我丈夫送我的禮物。我從小的方向感就不好,連從圖書館去教室都能迷路,有年過生日他就送了我這隻指南針,應該是嘲笑我是路癡吧。"杜若蘭從向一鳴手中拿過指南針,用手指摩挲著指南針上的金屬片。金屬片年代已久,棱角處已給摸得鋥亮。杜若蘭腦海中又浮現起自己丈夫的樣子:瘦高、蒼白、兩鬢有些白發,總是帶著溫厚的笑容。杜若蘭忽然像是想起什麼,對向一鳴道:"你知道嗎?你的代號,alchemy,就是弗蘭克取的,就是我丈夫。我們曾經是一個研究所的。"向一鳴道:"是嗎?原來是這樣!那您先生也在這裡工作嗎?我會見到他嗎?"杜若蘭沉默了一會兒,道:"他去世了。"向一鳴嚇了一跳,覺得很不好意思,連忙道:"哎呀,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杜若蘭道:"沒事,已經好多年了,車禍。"向一鳴很是尷尬,頓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忍不住抓耳撓腮起來。杜若蘭看著這個年輕人的窘樣,忽然從心底湧出一股憐惜的心情,把指南針塞在他手裡,道:"這個送給你吧,當個紀念,很高興認識你,一鳴。"向一鳴一呆,心想:"我要指南針乾嘛?"杜若蘭不知道向一鳴天生的方向感發達,就算去再陌生的地方出差,也知道自己睡覺時頭朝南還是朝北。即便在野外他也從來不用指南針,因為周圍的草木山水,天上的日月星辰就是他的指南針,他自己就是一個指南針。所以向一鳴雖然說了聲"謝謝"接過了禮物,順手又放回了書架上麵。兩人正要談些彆的,馮舟探頭進來,道:"杜老師,克裡斯要見他,讓你們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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