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鐘藎 我錯了(1 / 1)

人間煙火 顧回生 1237 字 3天前

農曆臘月二十六的晚上,青城厚厚的積雪將化未化,這樣的天氣最是寒冷,凜凜的風無孔不入直往人的皮膚上沾,凍得骨頭都在皮膚下隱隱發疼。就是這樣寒冷的冬夜,就在這樣舊曆年的尾巴上,新年的鐘聲即將敲響的時候,鐘藎腳步踉蹌的走在一座廢棄的工廠裡。那顆心臟在胸腔裡狂亂的跳動,時刻準備著在她猝不及防的時候從喉嚨口跳出來。她太害怕了。越是在接近那個事實的時候,她心裡的恐懼就在一層一層加深。付餘生動用所有的勢力,不過短短四五個小時便把人找到了,可是沒人能將楊思瞳帶得回去。付餘生和紀長安跟在她身後,看著她踉蹌著一步一步向前去,誰都沒有伸手去扶她。這是青大門口打架之後,付餘生和紀長安的第一次見麵,暗流疊湧,誰都能看得出來。從機場出來之後紀長安就一直跟在鐘藎身後,理由是楊思瞳這件事情他罪當其首,他必須要把她找回來。付餘生看在鐘藎心力憔悴的份上,第一次大度的沒有暴力把他丟進某個旮旯裡。當然,紀長安也是看在鐘藎的麵子上,第一次在一個自己恨得咬牙切齒的人麵前忍住了自己的拳頭。兩個男人皆奉獻出了自己“寶貴的第一次”,這才有了此刻“和樂融融”一起出現在鐘藎旁邊的稀奇景象。這座已經荒廢了很多年的工廠四處都是斷痕殘垣,鐘藎搖搖晃晃往前走,腳下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的腳步聲在牆壁間四處碰撞回響。終於走到了最裡麵那間。光線竟然出奇的好,能透進外麵零零星星幾家燈火。門口守著的全是付餘生的人,看到他們一行,立即恭恭敬敬垂下頭去,領頭那個上前兩步,道:“老大好,嫂子好。人就在裡麵,我們不敢碰她,一接近她就情緒失控,我們怕出事……”鐘藎一把推開他,提腳就衝進裡麵去。四壁空寂,寒風颯颯,在一堆鏍得有半人高的瓦礫巨大的陰影下,楊思瞳卷縮在那裡。小小的一個,像一隻受了傷的小動物。四處都是撕碎了的衣衫,五顏六色的麵料丟了一地,就如同那個原本陽光明媚的姑娘從此後支離破碎的人生。楊思瞳將自己緊緊裹在僅剩的那件完好的外套裡,露出半截白皙的身體。鐘藎的心猛然一抽。她一步一步試探著慢慢的向楊思瞳靠近,腳下無力得每走一步都是艱難。聽到腳步聲的楊思瞳嚇得一抖,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彆過來!”她聲嘶力竭的聲音粗糙嘶啞,一定是在沉沉無際的黑暗裡這樣拚了命的喊叫了很久。鐘藎站在原地不敢動,捂著嘴用力壓住自己才沒哭出來。眼看楊思瞳還在往後縮,背已經抵著後麵的那堆瓦礫了她還在往後縮,鐘藎聲音顫抖的話都說不利索:“瞳、瞳瞳,是我,我是鐘藎……”一直往後縮的身體驀然停了下來,楊思瞳訥訥的抬起頭,清澈的眼睛裡空洞洞的。鐘藎將她細微的變化看在眼裡,這才敢慢慢靠近一些,誘哄著:“瞳瞳,乖。不要害怕,我來帶你回家了。”她小心翼翼的挪過去,在距離楊思瞳一步之遙的時候,突然卷縮著的小小身影一下子衝過來,猛然的就撲進她懷裡,無聲無息,將她勒得緊緊的。鐘藎默然無聲,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罩在她的身上。懷裡的人漸漸開始發抖,緊緊的抱著鐘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鐘藎被她箍住的那處皮膚疼得火燒一般。楊思瞳嗚嗚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來。是極度的痛苦和隱忍。“還好……還好不是你啊鐘藎……還好不是你……”短短的話,輕輕的拂過耳畔。鐘藎咬著唇,哭得劇烈無聲。她說,還好不是你啊鐘藎。還好此時此刻,受傷的那個人不是你。每一個字都是穿腸的毒藥,鐘藎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翻天覆地的絞痛。她的楊思瞳啊,她放在心尖上的姑娘。楊思瞳昏睡了四天才醒來。醒來那天正好是大年三十,人間處處,爆竹聲聲。鐘藎看到她緩緩睜開的瞳孔,倒映的全是醫院茫茫的一片白。病床上的人臉上亦蒼白得毫無一絲活色,裸露在外的一截脖頸上是許多青紫的淤痕。驚心駭人。鐘藎眸光一轉,看著楊思瞳的眼睛,輕輕笑道:“瞳瞳,你醒了?”她的眼圈四周全是青紫的,往日璀璨的明眸一片灰暗,憔悴得仿佛這三個日夜已是匆匆三十載的光陰。楊思瞳看著她,沒了三天前她在一堆廢垣殘坯將她找出來時那樣無際的悲痛和絕望,隻是那樣空洞洞的看著她。無悲無喜,無歡無痛。鐘藎心驚,喃喃喚她:“瞳瞳……”眼淚順著楊思瞳的眼角淌進枕頭裡,轉眼間就沒了蹤跡。她閉上眼睛,眼前浮現的是年燚慍怒著斥責她跑去跟彆的男人喝酒,是他把她抱在懷裡走過一條很長很長的巷子。畫麵一轉,之後是他親手把她遞到惡魔手裡。黏膩的女人聲音。和著一群男人猙獰的笑聲……她豔麗的衣服被撕碎,一片一片飄散在空中,像一隻隻五彩的蝶……她緊緊咬住唇,齒間輕輕裂出一句話:“鐘藎,我錯了。”鐘藎握著她的手,磨啊磨,有個什麼東西捏緊了她的喉嚨,她說不出話來。她想說,不是你的錯瞳瞳,你沒有錯。可是她什麼都說不出來。往昔沒心沒肺笑容燦爛的姑娘眼中漸漸赤紅,燃燒著一片遼遼的灰燼。“我不該不聽你的話,我不該喜歡他。我固執己見,我滿心歡喜,我以為這二十一年了,我終於遇到了一個讓我能不顧一切去喜歡的人……對不起鐘藎,對不起,是我錯了,是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鐘藎知道,楊思瞳的聲聲對不起不是在跟她鐘藎說的,她是在跟她自己說。楊思瞳欠年燚的那條命,今時今刻已經還清了。從此山長水闊,她再也不欠他什麼。也不會再愛他了。此時,病房外同樣守了三天三夜的紀長安和付餘生都微不可察的舒了口氣。許久,紀長安情不自禁喃喃道:“醒了。”付餘生說,“醒了,你可以走了。你要是贖罪的話,以後自己楊思瞳慢慢贖吧。”紀長安默然半晌,突然冷冷一笑,“就我一個人需要贖罪嗎?”付餘生眯起眼睛,“你什麼意思?”紀長安靠過去一些,兀自扯開嘴角,那笑容明亮得晃眼。他拉低聲音,很小的分貝,隻有兩人能聽到:“你是不是撞死的人太多了,都記不清了?你身邊現在的這個女人,她爸爸是死在你的手上。”一貫鋒利的眼眸終於有了一絲裂痕。多年刀尖火海行走,從未畏懼過這世間任何的付餘生,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種叫做害怕的感覺。他全身繃緊,看著紀長安。紀長安又笑,眸光冷冽,“她和你在一起是開心的,我自然不會說。你是什麼人,我清楚得很。你本不該招惹她的,既然已經招惹了,就要讓她幸福,護她周全。”他猛然收起笑意,一字一句咬得無比清楚,“你要是敢負她,我紀長安就算是拚了這條命也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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