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那個女孩(1 / 1)

人間煙火 顧回生 1500 字 3天前

那時候紀長安不知道,他把楊思瞳推向的,那個他以為能讓楊思瞳蹲在路邊哭、也能讓楊思瞳在他懷裡笑的男孩子,其實是最後把楊思瞳推向萬劫不複之地的罪魁禍首。那個五官薄涼眉眼俊逸的男孩子,他沒有將那個值得他放在手心疼一輩子的女孩子好好收起來,去疼愛她一輩子。在紀長安往反方向跑的時候,年燚抱著楊思瞳慢慢往前走,一步一步,踩得腳下的雪咯吱響不停。越往前,路越來越窄,光線也越來越暗,楊思瞳在他懷裡喃喃碎碎念,年燚凝神聽了會兒,她一直叫著年燚兩個字,一遍遍的叨叨著。年燚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連他自己都沒發現。隨著空洞洞的足音響起,他已然抱著楊思瞳走進了一條幽深的巷子。皚皚白雪覆蓋在一棟棟青磚白牆的屋脊,映得這寂寂無人的巷子仿若裹了一層銀裝。走著走著,在一個巷子與巷子相接的交叉口出現了兩道人影,雪白屋脊反射的光映在兩人臉上,竟是妖冶精致的女人模樣。兩人皆是一頭短發,稍後一些那個肌肉緊實,高出的一個頭高傲的吸著海拔上方的空氣。懷裡的楊思瞳迷迷糊糊的扯了扯年燚的衣服,“我們到家了嗎?”年燚身體微僵,卻是沒有答她的話,雪夜裡他盯著較矮一些的女人,說:“莫代。”莫代走過來,森寒的夜色遮住了她的眼睛,看不清是什麼樣子的。她湊到楊思瞳耳邊道:“到家了,寶貝。”聲音冷濕粘膩,像是一條細而長的蛇,緩緩的攀上楊思瞳的身體。楊思瞳猛的打了個激靈,模模糊糊的睜開眼睛來,被酒精灼燒過的腦子尚不清醒,眼裡亦是漆黑一片。莫代沒有給她清醒的機會,對著身後道:“裘驍,來。”裘驍悄無聲息的走過來,黑暗中還很有禮貌的對年燚點了下頭,這才從他懷裡接過楊思瞳,楊思瞳預感到了什麼,緊緊抓住年燚的一片衣角,裘驍大力一扯便把她扯開了。年燚問道:“你們要對她做什麼?”夜色裡聽到莫代輕輕笑了一聲,“心疼了?”短短的三個字,是怎樣的一種語調呢?那時候在年燚聽來似乎有一絲撒嬌,一絲醋意,一絲軟軟的示弱,和想要得到他的憐惜。後來年燚想,那其實不過是一聲最常見的譏笑罷了。那不過是他內心深處對莫代的執念,他隻是對她縱容,無條件的縱容,這才把一聲譏笑當作了深情,裝聾作啞的忽視了楊思瞳。他伸手揉一揉身邊這個讓他甘願赴湯蹈火的女人的頭發,“你明知道,我隻縱容你。”黑夜裡莫代靠過來抱了抱他,“放心吧,帶她去見幾個朋友,我不會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的。”被裘驍死死禁錮的楊思瞳求助的聲音弱弱的,“年燚,我不要跟和她們在一起。”年燚沒理楊思瞳,對莫代說道:“早點送她回去。”“好。”空洞洞的足音又響起來,在蒼涼的夜裡格外的刺耳,刺耳到,幾乎湮沒楊思瞳清淺柔細的聲音:“年燚,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年燚,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多少年後,已滿眼霜華的當時少年耳邊再回響起這句話,心口都是鈍刀割扯一般的疼。他丟下了她一個人,在這初雪凜凜的寒夜,任她獨自走向深不見底的黑暗裡。那個讓紀長安撒腿狂奔的電話是他爸打的,裘驍從年燚手中接過楊思瞳的同一時間,這對父子正在劍拔弩張的對峙著。如果不是看在老頭在電話裡那些話的重要性,他真想轉身就走,頭都不回的那種。他站在老頭麵前,一身的寒氣未去,一身的怒氣也未祛,“大半夜的不睡覺,又在發什麼瘋?”紀父胸有成竹的笑了笑,“要是我在發瘋你會來嗎?你心裡清楚得很我沒在跟你開玩笑。你是我兒子,可是這麼些年來我們還不如陌生人,要不是我說的這件事跟鐘藎有關,你會這麼快出現在我麵前?”紀長安冷笑,“我可不敢跟你太熟,我怕被撞死。”“你你你!你說的這叫什麼話!你是我兒子,我會害你嗎?”“你害鐘藎,不就是在害我嗎?”紀長安冷冷的反問。“長安,那不是我做的。”紀父的眼睛黯下去。紀長安冷笑更甚。當年說撞死鐘藎父親的是他,用鐘藎的生命來威脅他逼他離開她的也是他,現在說不是他的也是他。紀長安看著老頭,覺得這老頭子實在是可惡得很,鬼話連篇,一肚子壞水。紀長安作勢要走,被他爹一把拉住,“當年是幾個車一起撞上了,可是真正撞人的不是我,我隻是出來擋箭的。真正撞人的那人我惹不起,不然我何苦出來背這個鍋?”紀長安一本正經的譏諷道:“還有你惹不起的人?”紀父忽略掉自家兒子的嘲諷,兀自冷哼一聲:“哼,要是彆人我會怕他?可那人是誰,那人是付餘生!”紀長安頓時覺得一股極冷的氣流劃過皮膚,激得他頭皮一陣發麻。腦中嗡的一聲悶響,那三個字來來回回的響著,餘音經久不息。“你說什麼?付餘生?”紀父沒有察覺到紀長安的異常,提到付餘生,他神色肅穆:“不會錯的,就是付餘生。那會兒啊,付餘生這三個字是神亦是魔。多少人瞻仰其項背,又有多少人敬而遠之?一般人哪裡敢在他麵前說個不字?所以出事的時候,出麵處理的人亮出付餘生的名字,我哪裡還敢說什麼!”紀長安不解,“若他真像你說的這麼厲害,那既然人是他撞的,為什麼他不自己出來承認?”紀父莫測一笑,“你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孩子。他的手上是沾了不少血,可他不會明麵上沾的。”紀長安心頭一震。想起他查到的那些關於紀長安的傳聞,這話也不是不可信。老頭子雖然腦子一直都需要治療,但殺人這種事他卻是不敢做。可是,如果這一切是真的,那麼……鐘藎她掏心掏肺去愛著的那個男人,才是她家破人亡的背後推手。雖然那是一場意外。紀長安不敢再想下去了……紀父沒有看到紀長安眼裡的變化,還在自顧自的滔滔不絕:“我今晚在夜傾城看到個人,覺得很麵熟,回來想了好久才想起來,當年這事就是他出麵處理的。這就更讓我奇怪了,他既然是給付餘生做事的,怎麼現在又會在夜傾城?他上麵那人好像還是鐘藎現在的男朋友,這其間到底是什麼關係,我還要再查一查……”“夠了!”紀長安臉上閃過一絲慌亂,急忙出言阻止他父親。他伸手做了個阻擋的手勢,聲音破天荒的柔和了一些,“彆查了。跟你沒關係的事情就少去招惹些吧。”紀父怔怔看著他,顯然是對紀長安這突如其來的溫和有些措手不及,怔了好半天才說道:“不能不查的……”紀長安急忙抓住他的手,像是忙著把他爹拉回來似的,“當年的事情早就塵埃落定,肇事者是你,也隻能是你。”紀父難以置信的看著抓著自己的這雙手,激動得聲音都在顫抖,“要查、一定要查的,我得還我自己一個清白,不然你會恨我一輩子的。”紀長安又破了一次天荒的笑了笑,“我相信你是清白的。這麼多年我其實隻是拉不下麵子,哪有兒子會不信自己的爹?跟你折騰這麼多年了你也累了我也累了,就大家都彆折騰了吧,我跟你回去就是了。”他暗暗恨自己這副虛偽的模樣。若不是為了鐘藎,他怎麼會這麼舔著臉對這老頭說這麼些好話。紀父呆愣在原地,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再看看紀長安臉上久違的那抹純澈的笑,一時間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他緊走幾步上去抓住紀長安的手,越發激動得手抖。“你說的是真的?”紀長安深知自己已在這場僵局裡輸了,亦然義無反顧的點點頭,“隻要你彆再查這件事,我說的自然做數。”“是你自己親口承諾的,你心甘情願跟我回去?”他當然不是心甘情願的,隻是那個他想守護的女孩子糊糊塗塗的過得很開心,她的生活風平浪靜,榮華富貴什麼都不缺,這就足夠了,其他的,又有什麼重要的呢。思及此,紀長安再次緩緩的點了一下頭,唇角那抹笑越漸放大,對著這個自己恨了多年的老父親笑得又柔和了兩分。紀父糊裡糊塗的,心花一路怒放著從心底蔓延到臉上來,皺紋已爬到眼角眉梢的臉此時越發顯得皺巴巴地。這一刻紀長安才注意到,這個曾經盛氣淩人的老頭子頭發白了很多。他其實也隻是個父親。或許也是初為人父沒有經驗,當年才會用那樣極端的方式拆散一對少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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