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沅沅沉浸在自己忙碌的世界裡,對陸昊的失落並無所察,她努力奮鬥,隻是為了留在這個工作的原點。阮沅沅雖不算十分機靈,但做事勤勉負責,為人處世又十分低調,陳宇對阮沅沅的態度倒是在相處中一天天更溫和起來,甚至會在晚上加班的時候帶著她去京城名小吃吃夜宵。——這是一個年近四十、收入百萬的金融人士,在北京有房有車,有著溫柔的妻和一雙兒女,雖然谘詢公司有項目的時候繁忙,然而他也在做項目之餘會給自己放假帶著妻兒旅遊。這看上去是個十分具有生活品質的男人,然而在人到中年,生活漸趨於平穩和安逸時,一顆心往往就會躁動起來。阮沅沅的出現就是這樣一個引發不安的因子。在陳宇眼裡,她原算不得打眼,但日以繼夜相處,她便如同朵解語花,不知何時已經開在了他心頭。“沅沅,你有男朋友嗎?”阮沅沅正在吃著一碗黑芝麻糊甜品,對於陳宇這樣的閒話家常並未感到異常,便隻點點頭。“他做什麼的?”這樣的日常寒暄,仿佛他隻是身邊一個年長和藹的長輩,阮沅沅便也不以為杵,說道:“他還在念書呢。”“念書?他是北京當地人嗎?”陳宇覺著自己找到了突破點,摸著下巴饒有興致地問。“不。我們都南方人。”阮沅沅脆生生地答。“那在這兒租房住?北京房價可不低啊,你們壓力很大吧。”“還行。”阮沅沅含含糊糊地回答。這些日子她跟著陳宇,雖覺得他態度趨於溫和,但也始終明白他是無利不起早的人,他待自己好不過是因為自己能為他乾活,她不至於天真得認為他們會成為交心的朋友,因此對著他對自己私事的盤問,她多多少少有些反感,就開始語焉不詳。“其實……你這樣的女孩子,應該跟著一個成熟的男人,他可以給你指導,也可以讓你壓力沒這麼大。”阮沅沅手裡的勺子刮著碗,發出尖利的摩擦聲,她不是個笨人,聽得懂陳宇言下的暗示,她隻是覺得震驚。她跟著他不過做了兩個月的跟班,除了工作,幾不談論其他,這般注意分寸,到底是自己還有什麼行為讓他覺得誤會,還是人到中年就是這麼油膩,以為隨隨便便就可以泡到個小姑娘的?陳宇晚上小酌了幾杯,行為就有些放肆起來,他見阮沅沅低著頭不回答,隻當她害羞,甚至大著膽子一下握住了她的手說道:“莉莉安不喜歡你,可這個女人也就一路睡上去的,她手上沒多少正兒八經的客戶資源,你跟著我,我可以把我那些客戶資源分你一些,你不但能留下來,而且我保證你的收入不少於這個數。”他伸出手指比了個“三”。阮沅沅如被蛇咬了口般,忙不迭地抽回自己的手,她瞪著陳宇,一張臉因為羞辱而臊紅,隨即卻又冷笑起來,“陳老師你說的是三十萬?”陳宇聽她這麼問,以為她意動,不由摸了摸胡子,心裡還是有幾分得意的,心想現在的小姑娘果然價碼都很低,隻要給點好處,她就馬上向你奉獻出自己。他衝她擠擠眼睛,“如果你表現得好,我可以給你更多。”“陳老師,北京這麼大,賺錢的方式這麼多,如果我要賺這三十萬,我為什麼非要跟著你不可?你也不過就是一個普通員工,混了大半輩子還被莉莉安踩在腳底下,你不過也就是在北京買房早了點,賺了波紅利的錢,這房子都還在你夫人名下吧,你憑什麼認為我一個大學畢業、家庭良好,正正經經來這兒工作的年輕女孩子,會跟著你這麼個人混?”阮沅沅跳了起來,遠遠走了幾步,揚高了聲音說道。陳宇萬沒想到阮沅沅的性子看上去和順,這會兒說話竟然跟刀子似的,毫不留情地削下他原本自我感覺良好的、中年男子的偽裝。他一下因為羞辱而喪失了平日裡偽裝的風度,站起身來,咬著牙說道:“阮沅沅,我勸你不要給臉不要臉——”阮沅沅原本不想和陳宇這麼快撕破臉皮,隻是他的行為太過惡心著她,她怕自己不一吐為儘,都會讓這個男人對自己有著錯誤的幻想,這會兒她把話一吐而儘,隻覺得暢快極了。麵對陳宇的羞辱,她隻毫不留情地還擊道:“陳宇,人臉都是靠自己掙著的,我自己賺錢,自己給臉,不需要你給。”阮沅沅說完,立即就拿起包,快步地離開了餐廳。阮沅沅幾乎是以逃的速度跳上了公交車,她蜷在位置上,抱著包抽了抽鼻子,似乎還有些不相信自己剛剛說出這樣的話來。但無疑剛剛當她剛剛對陳宇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內心是爽利的,隻是她現在卻隱隱有些懊悔:撕破臉皮容易,可接下來她還要怎麼跟著陳宇做項目?自己戰戰兢兢地度過這兩個月,會不會就因為這個原因被踢出局?那個夜晚,二十二歲的阮沅沅抱著包,望著車水馬龍的北京城市,大大的眼睛折射出這個城市的五光十色,而內心卻忐忑又惘然。阮沅沅跳著腳回到住處,她抖抖索索地從包裡摸出鑰匙,想象著待會兒看到陸昊時能撲倒他的懷裡,訴說自己的恐懼;想象著他身上溫熱的氣息,總能拂去她的不安,可是當她打開門的時候,看到房間的燈是關著的,擰開燈,隻看到桌上一張字條:沅沅,晚上我去參加書友會了,晚歸,勿念。她踢了鞋,扔了包,站在那裡,內心荒蕪如同荒原。阮沅沅站在玄關處,良久,回過神來,默默無言來到房間裡,坐下,打開電腦,下意識地點開了MSN,何彬的頭像依舊亮著。她有些惶惶然,此刻,她需要一個傾吐的對象,儘管她覺得並不合適,卻隻是告訴了何彬,最後吞吞吐吐地問:“何彬,我還是想要這份工作,現在我該怎麼處理這件事比較好呢?”何彬卻打了個大大的笑臉,說道:“沒想到我們沅沅也變得這麼厲害了啊,嘴巴不饒人,專挑人軟肋切,人一中年男人剛想在你這小姑娘身上找點成就感呢,馬上就被打回原形了。”阮沅沅不由覺得好笑,在鍵盤上回擊道:“我已經這麼慘了,你還有心思開我玩笑。”“沒有,正如你說的,他也不過是你一個同事而已,他沒有權力決定你的去留,就算他因為今晚的事想給你穿小鞋,你彆忘了莉莉安本來就是讓你套他數據的,你可以去找莉莉安,把你所知道的數據和聯係人告訴她。”阮沅沅得到何彬的建議,上躥下跳的心臟才平靜了下來,她由衷地說道:“謝謝。沒有你,我怕是都不知道怎麼處理這件事才好。”阮沅沅合上電腦,赤著腳去了浴室,當溫熱的手湧到她全身的時候,她才覺得骨子裡的寒意都被拂去了,明天又充滿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