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沅沅第二天早早進公司,正縫莉莉安風塵仆仆地從成都回來,她往陳宇尚自空落落的位置瞧了一眼,起身拿著U盤走到莉莉安辦公室,把自己跟著這兩個月項目期間所接觸的人和進度整理成文件交給了莉莉安。莉莉安眸子裡有一閃而逝驚喜的神色,瞧著阮沅沅的眸子裡首次有了笑意,“陳宇真是低估了你,他肯定沒有想到你會留下這麼多信息,而且全都告訴了我。”阮沅沅垂了眸。不動聲色地消化了莉莉安的這句讚揚。莉莉安對這個緘默的小姑娘刮目相看,畢竟這兩月的相處她也看出丁曉的華而不實,雖然嘴甜哄得自己開心,但是在實際工作中總是出疏漏,相比之下倒是阮沅沅穩重些,她心裡已有了計較,但麵上隻是保持笑容不變。阮沅沅沒有向莉莉安說陳宇性騷擾自己的事,她想起何彬的勸解,對莉莉安這樣的利己主義者來說,她隻關心手下的人能不能為她創造效益,並不會關心她在職場中遭遇到什麼,畢竟她是她老板,並不是她媽。阮沅沅回到自己位置上,便當剛剛什麼也沒發生過,依舊默默地準備文件。陳宇姍姍來遲,他瞥了眼阮沅沅的位置,見她好端端地在那兒整理文件,鼻子裡輕蔑地哼出個冷音,拉出椅子坐了下去,椅子被徑自拖過地板,發出“滋呀”極為刺耳的聲音。阮沅沅隻作不察,依舊腰板挺得筆直,徑自在處理文檔,她看上去鎮定自若,內心卻早已兵荒馬亂,隱隱覺得陳宇陰騖的目光盤旋在自己麵孔上,而她看上去是不屑,實則根本是不敢去望向陳宇。片刻之後,陳宇走向了莉莉安的辦公室。阮沅沅聽到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又聽到莉莉安辦公室的門”呀”地一聲打開再關上的聲音,猛地喘出一口氣來,脊背彎起,整個人都鬆懈下來。阮沅沅雙臂環抱著自己靠在椅背上,望著辦公室裡的陳宇和莉莉安在辦公室裡的身影,心又提來了起來,他們在說的是關於她的事嗎?而陳宇的態度越來越憤怒,猛地撞開莉莉安辦公室的門走了出來。阮沅沅被這突如其來的撞擊聲嚇了一跳,慌忙低下頭,裝作在敲打鍵盤的樣子,直到陳宇在她桌邊站了一會兒,她實在避無可避,這才抬起頭來,瞧了他一眼,裝作鎮定自若的樣子說道:“有什麼事嗎?”陳宇冷笑起來,他的臉本是瘦削、透著些許青白色,這會兒笑得冷冽,更是滲人,“看不出,你還有這本事啊,拿我項目去討好楊豔了是吧,你以為她就會高看你一眼?”——楊豔是莉莉安的本名,當她從山西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來到北京的時候,就把自己的這個本名丟到了腦後。阮沅沅抿著嘴沒有說話,看上去與陳宇有著相對峙的力量,而內心仿佛有驚馬肆意奔騰,她生性隨和,從未與人爭執過,生怕自己一張嘴就會露怯,索性就什麼也沒有說。“背後告狀的時候挺有一套啊,怎麼這會兒不說話了,啞巴了?”周圍的人都在劈裡啪啦地打電腦,仿佛對周圍的一切漠不關心,但暗中都豎起了耳朵,期待著聽到更多八卦。“我覺得我們不適合在這裡說這些。”阮沅沅憋了許久終於說出這麼句話來,她覺得自己有理有據,也省了好事者的閒心,暗自舒了口氣。“那在哪裡說合適?”陳宇是沒想著自己會被這兔子一般溫順的小女生擺上一道,正自氣惱,甚至沒有偃旗息鼓,依舊不依不撓。阮沅沅隱隱覺得好事者的目光又聚攏了過來,而那些目光中都懷著不懷好意的打量,但她想到何彬與自己說的話,隻是忍了直接駁斥他麵子的衝動,繃了臉說道:“陳老師,隻是主管問了項目進度,我才回答了下一個數據可能在計算上有問題,我正在寫郵件準備和您說這件事,所以我認為在這討論不合適。”陳宇原本是憋了一肚子火,在看著阮沅沅的臉由白轉紅、又由紅轉青的時候他也有些後怕,想著萬一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她真把昨晚的事捅出來,這公司丟臉也是小事,怕又要鬨到家裡雞飛狗跳,正想著說什麼把這話圓了過去,沒想著阮沅沅竟然說出的完全是另一番話,他如同被個鐘擺敲擊了下,耳朵“嗡嗡”的,半天才反應過來,配合著她演這場戲,“這件事你為什麼不先和我說?”阮沅沅垂下了眼眸,“對不起,我下次會和您說。”陳宇昨晚也不過是酒後隨意撩了個姑娘,而他這個年齡的男人,人生的棋盤上已經放了太多的棋子,動個棋子都是滿盤皆輸,雖然被阮沅沅毫不留情懟了之後他心有不快,可是在對方給了自己個台階下後,他竟然有幾分慶幸,如同被一雙冰冷的手扼住脖子又在生死存亡關頭鬆開一般,他當即也不敢與她多說,匆匆往自己位置上去了。阮沅沅原本一直繃緊了身子站著,這時候陡然間鬆了口氣,幾乎是跌坐在椅子上,卻第一時間打開了MSN,和何彬說了最新的情況,末了總結一句:“何彬你說的對,一切敵人都是紙老虎,隻要你不怕,對方自然都會退縮的。”何彬打了個大大的笑臉,說:“你看你自己可以解決的。對了,接下來這段時間我有些忙,上線時間可能不穩定,你有什麼事還是可以直接聯係我的。這是我的新號碼。”阮沅沅一聽他說忙,登時聯想到他媽媽的病情來,當即關切地問:“是阿姨的病有出現反複嗎?”“不是,她恢複的很好,現在已經在管餐飲公司的事了。她閒不住的,說這段時間被我管得亂七八糟的。是我自己的事。我大概還是要去香港的。”“回Z大?”“嗯。剛聯係了他們有崗位還空著,說還是歡迎我回去的。”“那也不用換號碼吧?你原來不就有個香港可聯係號碼的。”“這件事……電腦上說不清楚。晚些再和你說。”阮沅沅心裡藏著無數疑竇,可是何彬已經下線,而她的郵箱裡已經被塞了密密麻麻的無數郵件,她無暇多問,隻能埋頭繼續工作了。中午阮沅沅去便利店買午餐的時候,迎頭碰上歐珊,她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聽說陳宇上午找你茬了?”阮沅沅把頭埋得低低的,裝作自己在選擇口香糖,從喉管裡擠出個“嗯”字。“應該不是為了工作的事吧?”阮沅沅與歐珊在公司不過點頭之交,以她的性格,實不會與不熟悉的人多說些話,又還沒學會撒謊撒得臉不紅心不跳,正巧輪到她結賬,她就轉過了身,裝作沒有聽到歐珊這句話去結賬。“陳宇這愛撩小姑娘的毛病該是改不了。”阮沅沅剛拿回飯盒,陡然聽到她說這句話,眼睛瞪得老大瞧著她。歐珊微微一笑,卻在引起了阮沅沅好奇之後不再說話,徑自買單,然後拿著飯盒從便利店走了出去。阮沅沅自然是追了出去,隨口一句就出賣了自個兒,“你怎麼知道?”歐珊與她一起在辦公樓外一處綠化帶旁的椅子上坐下來,她慢條斯理地打開便當盒,然後說道:“我剛進來也是一部的跟著陳宇的。”“所以……他也……”阮沅沅嘴巴張得老大,覺得自己嗅到八卦的味道,連身體都往歐珊挨近了幾分。“不是我。”歐珊跟她翻了個大白眼,然後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白飯,咀嚼著說道,“我同組一小姑娘,她性子直,當時就跟公司舉報了,可惜性騷擾這事沒什麼實質證據,陳宇又是老員工,這事也就不了了之。所以我今天一聽說陳宇找你茬就猜著這事了。”阮沅沅緘默不語。“當時都向往大城市,要混到一個大公司,可來到這兒,天天活得灰頭土臉,被罵得像條狗還得忍氣吞聲,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歐珊不無自嘲地說道。“後來呢?”“什麼後來?”“那個陳宇騷擾的姑娘?”“辭職了,聽說回老家家人了。”歐珊伸了個懶腰,“也就我一天天在這兒熬著,也不知為了什麼。”阮沅沅拿起瓶飲料,“骨碌碌”喝著,腮幫一鼓一鼓的,像隻生氣的青蛙。兩人正說著話,一條養得有光水亮的金毛從她們麵前走過,踩著優雅的八字步,路過她們麵前還招搖地甩了甩尾巴。“你瞧,我們活得還不如人一條狗呢。”阮沅沅在那瞬間有些茫然,她想著高中努力拚搏,大學四年,難道換來的就是這樣的生活麼?這生活真的是她想要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