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走後，阮沅沅拿著文件夾回到工位上，她又是委屈、又是覺得淒涼，剛剛還能忍著眼淚，這會兒真是忍不住了，可是一邊哭到底還是得一邊翻著資料，重新開始做表格。就在阮沅沅低頭工作的時候，陸昊的電話不期而至，“你到哪兒了啊？”他當他隻是還在堵在路上。阮沅沅壓低了聲音說道:“我還加班呢。”“第一天就這麼拚？那你幾點能回來呀。”阮沅沅看了一眼電腦屏幕，有些為難地說道：“我估計還有一小時呢。”“吃晚飯了嗎？你回家地鐵下來的時候打我電話，我給你煮點麵條？”阮沅沅心頭暖和，眼淚自然也就收了乾，她振作精神，按照函數重新排列表格數據，不知不覺一個小時就又過去了，好不容易做完數據，正想著再檢查一遍，冷不防手裡就被丟過來一份文件，對方甚至連正眼也沒瞧著她，就呼和了一聲：“嘿，新人，這個文件校對下。”阮沅沅楞了下，正要解釋自己還有手頭工作沒完成，對方卻已經冷冷說著：“這可是，這部門今年大項目。”阮沅沅既是職場新人，性子又是孱弱的，心裡雖然十二個不願意，卻不知道怎麼拒絕，當下隻能唯唯諾諾地說道：“我……我這兒還有些工作沒做完……”對方是陳宇，部門裡老資格的人員，阮沅沅還沒說完，就被甩下一堆資料，她瞬間被資料湮沒，心裡叫了聲苦：這麼一大疊，自己看完都得到明天了，他隻能打電話給陸昊，無奈地說道：“陸昊，你彆等我了，早點睡吧。我估計得通宵呢。”“什麼，第一天上班就通宵，這也太不人道了吧。”阮沅沅歎口氣，倒也不失好心態，頑皮地說道：“所以說，少壯不努力老大忙加班。所以你要好好上學，可不要和我一樣。”她說完掛了電話，整理心態，自己翻開資料，深吸了一口氣，心說就當一次學習機會，然後就翻開合同細則仔細校對起來。這般不知又過了多久，直到困意席卷，她伸了個懶腰，正準備去茶水間泡杯咖啡時，突然接到陸昊電話，她拿著電話，穿過走廊，往咖啡間走去時，卻聽到這家夥說道：“阮阮，你往對麵7-11看。”阮沅沅楞了一下，站在辦公室落地窗前，往另一邊的7-11看去，深夜微亮的便利店門口下，有個小小的身影在奮力朝自己揮著手，她看不清他的臉，嘴角卻牽了起來，“你不是讓你在家等我嗎，你怎麼還偷偷跑來了？”“是啊。我買了點關東煮和咖啡，我送上來跟你一塊吃吧。”阮沅沅本想拒絕，可環顧辦公室，三三兩兩的加班小貓，想來也不會有人注意自己，當即點了頭，笑了起來：“好啊。”那個晚上，陸昊就捧著在便利店買的咖啡和關東煮，興衝衝地來到她的辦公室，球鞋在地板上摩擦，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他身上的熱情與活力，與這個規矩、冰冷的辦公室格格不入。“噓”阮沅沅在辦公室門口等他，見他跑得虎虎生風，將食指放在唇邊，輕輕噓了他一聲。“怎麼了呀。”陸昊把關東煮塞給她，自己還拿著杯咖啡，卻騰出一隻手揉著她的頭發，“你們谘詢公司太辛苦了吧？第一天就要通宵的嘛。”“沒有辦法誒。”阮沅沅把頭一偏，“我們領導是個老女人，她對我們可凶了，我已經不得她歡心了，所以隻能勤能補拙了。”那個時候她還年輕，以為三十歲已經是一道門檻，邁過這道門檻的女人通稱為老女人，而她還可以仗著年輕肆無忌憚。“哎，這種年紀的女人是難對付，她是不是還沒結婚，那更變態了！”陸昊自然是附和著女友，感同身受地說道。“你怎麼知道？你和這年紀女人談過戀愛啊？”阮沅沅咬著一顆被鹵水泡得失卻彈性的魚丸，隨口調侃著，表情卻喜滋滋的，仿佛這是米其林三星大廚煮出來的饕餮美食一般。陸昊嘴一扁，“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彆忘了我們學校財務不都是上了年紀的女人，可難交道了。”阮沅沅真是餓得狠了，三下五除二把關東煮吃了個乾淨，然後就往外推陸昊，說道：“我這還有好久呢，不知道什麼時候下班，你先回去吧。”“反正來都來了，我就陪你吧；再說地鐵都快停運了，你過會回去我可不放心，還是我陪你一起回吧。”陸昊堅持著。阮沅沅低頭，心裡微微覺得甜蜜：陸昊就是這樣一個男孩子，看上去大大咧咧，實則對女朋友總是細致浪漫。她和他在一起，總是能感受到這樣被照顧著的溫暖。“好，那你就和我進來。我爭取早下班。”阮沅沅衝他眨眨眼。陸昊看著她，也微微地笑了。年輕的時候，愛相對簡單，隻要相愛，都是有情飲水飽。彼時愛情的甜蜜並沒有讓阮沅沅的職場更為順利些。阮沅沅原本以為自己加班加點的資料會讓莉莉安滿意，她在審閱完資料之後，確實也沒挑出什麼錯處，隻麵無表情地問道：“比第一次交的資料好多了。你昨晚幾點走的？”“十一點。”阮沅沅以為自己的努力總歸會受到褒獎，沒想到莉莉安瞬間翻臉，語帶嘲諷地說道：“這麼個簡單玩意兒你要做那麼久？”“不，不是，昨晚陳宇有讓我幫他看資料。”阮沅沅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說道。“是嗎。”莉莉安揚眉，隨即拿起桌上電話，“陳宇，你進來。”陳宇到底是職場老狐狸，他進來一瞧著莉莉安和阮沅沅，就大致猜到了什麼事，他倒也沉得住氣，雙手抱胸瞧著莉莉安，沒有先開口說話。“她說你昨晚找她看資料，陳宇，你也是這個部門老員工了，資曆比我還老，這個項目這麼重要，你找這個新人看，你不覺得可笑嗎？”陳宇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我隻是讓她校對下資料，我想這隻要是認字的人都會做的事吧？再說莉莉安，你也知道這個項目重要，就我一個人也來不及，你不該多找幾個人給我嗎？我也不至於支使這麼個新來的人了。”“既然你都讓她看了，那我就讓她來幫你了。”莉莉安眉一挑，一副順水推舟的模樣說道。阮沅沅覺著自己就像個乒乓球，被莉莉安和陳宇兩人來回撥動著，這分明就是兩人之間的矛盾，卻硬生生被自己牽連了進來，她站著也不是，走了也不是，就這麼杵著。陳宇看了一眼阮沅沅，並不滿意，但是想著有人幫忙總比沒人幫就好，當即哼了一聲說道：“行，莉莉安你是主管，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沒什麼事我先走了。”陳宇悻悻然地出去後，阮沅沅也想趕緊腳底抹油地推門出去，卻被莉莉安叫住，“阮沅沅，你等等。”阮沅沅整個人就跟被定身符定住似的，僵硬地站在那裡，好不容易平複了自己情緒，轉過身來，擠出個笑臉說道：“主管還有什麼事嗎？”莉莉安瞧著她，突然揚起笑靨，語氣也變得柔和，走到阮沅沅身邊說道：“沅沅，陳宇呢，也算是我們這兒的老員工，行業資源豐富，項目經驗足，你跟著他對你的成長很有好處。”阮沅沅聽著她的柔聲細語，卻覺得自己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也不知道下一秒她會不會板著臉將自己辱罵著低入塵埃，當即隻能屏住呼吸，靜靜等著她的下半句話。莉莉安朝屋外陳宇的背影瞥了眼，嘴角帶著意味不明的微笑說道：“陳宇來部門早，手裡握著些資源，如果你跟著他能掌握到這些資源，這些對你的成長是很有裨益的。你明白我在說什麼嗎？”阮沅沅的腦子裡如同飛舞著無數馬蜂，麵對著莉莉安的詢問，她下意識地回答道：“我會儘力而為的。”莉莉安拍拍她的肩，態度親昵以極，倒似她突然晉升為她最滿意的員工了般。阮沅沅心裡卻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隻是沒有酸的、甜的，儘是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