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生活正式開始後,何彬接近於苦心僧的勵精圖治讓他重新回到了年級前十,而阮沅沅的成績並不穩定,在一兩百名前後反複跳躍。何彬謠言平息後的那段時間一直想約阮沅沅去解釋自己的回避和冷漠,可是對於阮沅沅來說,何彬母親的話深深烙印在了她心上,讓她不願再輕易接受何彬的親近,隻專心一致地把心思放在學習上。眼見著高考的日子一天天逼近,何彬生怕如果再不對阮沅沅說點什麼,一旦畢業他們真的是成了陌路人了,於是依舊是在夜自修結束的時候,他叫住了她:“沅沅。”阮沅沅背對著他,可是他在呼喚自己的名字,她感覺到自己攥著車把的那隻手帶著緊張的汗濕,顫抖著,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回過頭麵對著他,仍要故作平靜地說道:“怎麼了?”“沅沅,前些日子我媽媽和我談過,我知道她希望有些事不要影響我的學習。我也覺得,目前來說,我們努力讀書去麵對高考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我並不是故意不理睬你,而是我覺得我們都有更為重要的事……”阮沅沅輕輕捏著刹車,緊繃、再鬆開。她的思緒跟著刹車的節奏也是一緊一鬆,她不是不理解何彬的想法,也明白目前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隻是她無端端覺得有些失望。何彬見阮沅沅不說話,就有些著慌,想拉住她的手,卻被阮沅沅輕輕避開了,她低聲說道:“你說的對……我明白,我成績差,本來就不該拖累你的……”她本來想平心靜氣地回應何彬,可是想起何彬母親鄙夷的眼神,那句句如戳在她心窩子上的話語,仍讓她覺得委屈,話語間分明帶了賭氣,眼淚一滴一滴地掉了下來。何彬看著阮沅沅帶著淚痕的麵容,他頗有些手足無措——本來他是想來解釋這場誤會,可是現在他好像把整件事弄得更加糟糕了——他想伸手去抹掉阮沅沅臉上的淚水,可是他的手伸到一半,卻無力地垂落下來,蜷縮成拳貼在自己大腿側部。阮沅沅注意到何彬的這個舉動,她死死咬住了嘴唇,讓自己不再落淚,搖搖頭說道:“何彬,你不要再說了。我很感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幫助,也明白你的顧慮。我希望你能考入你心儀的大學,讓你的媽媽為你感到驕傲。”她這番話說得禮貌而克製,卻也帶著客氣和疏離,這分明不再是感謝,而是一種告彆。何彬在電光火石間捕獲了阮沅沅的想法,他為自己的不勇敢而感到深深的懊惱。他凝視著阮沅沅,那些曾經相處的愉快時光電影般在眼前閃現,他想要說些話去挽留她,可是話到喉嚨裡,卻偏偏被堵著了一般。阮沅沅狠了狠心,不願這矯情傷感的畫麵再持續下去,低下了頭,側身從何彬身邊走過。阮沅沅跨上自行車,昂著頭往家裡的方向疾速而去,她輕輕哼著歌:如果驕傲沒被現實大海冷冷拍下,又怎會懂得要多努力,才走得到遠方……她唱著歌,揚起臉,沒有讓自己眼淚落下。阮沅沅咬著牙,一路騎行回家。她推開自己的房門,坐在書桌前,拿起物理習題,可是想起何彬的麵容,心緒卻總是難平。她對何彬的喜愛實在太龐大, 隻是歡喜太多,失望或許就越大。何彬母親的話語粉碎了她所有的自信,她的自尊讓他不願再和何彬有任何來往。她對自己說,這本來就是個夢,就應該醒來的。如同灰姑娘的十二點鐘聲,她總會從錦衣華服變成灰頭土臉的樣子的。她惱恨過自己,也惱恨過何彬的母親,可是理智又說服她,他們現在是高中生,本來一切就該以學習為重,何彬母親的這番話,或許沒有錯失。阮沅沅慢慢挪開習題冊,將自己的雙眸望向桌上的鏡子,她凝視著自己的麵龐心想:阮沅沅,總有一天你要變成一個更好的自己,才有資格去獲得這份愛。阮沅沅就一直用這份驕傲去支撐著自己前進,直至現在,依然如此。 高三最後階段,阮沅沅的成績依舊不穩定,基本上成績排名與物理和數學題目的難易成正比,她隱隱有些後悔當時選擇理科的決定是否太過衝動,可是驕傲又支撐著她不去理會已經發生的事。高考前夕,每個人都陷入了無形的焦灼的情緒,就連何彬和林菲兒也不例外。阮沅沅問起林菲兒心目中的學府是哪裡,林菲兒卻一口氣說了好幾個學校的名字,都是僅次於清華北大的名校她看著阮沅沅目瞪口呆的樣子,嘻嘻一笑說自己清楚自己的實力,清華北大有點吃力,這幾個學校還是可以拚一拚的。但是她對去哪個學校並不在意,她要的隻是個踏板,方便她申請出國留學。她說的她想要的世界很大,不會局限在一個小小的範疇。阮沅沅被林菲兒的想法震撼到,她下意識地望向何彬,而見他的臉上似也鐫刻著光芒,她更是忐忑,不知自己麵對的究竟會是什麼。而不論他們內心在糾結著什麼,高考,終究是伴隨著瓢潑大雨,走進了他們的生活。這三年的努力和汗水、淚水和笑容交織著的,就要在這一刻付諸於答卷中。阮沅沅隻覺得準備得已經太久,而結束得又似這般突然,她一時措手不及。那年的理科綜合難度甚高,阮沅沅看到物理最後一道大題的時候就慌了手腳,當她走出考場的時候就感覺到了覆天蓋地的失落和迷惘。那時候高考正在改革試點,他們可以在成績下來之後再確定報考的學校,可是這一年這所學校的錄取分數線到底是個未知數,所以一切也等同於博弈無異。阮沅沅的成績果然與她預期的一般糟糕,她與一本分數線擦肩而過。阮沅沅被慘淡的現實打擊得渾然沒了主意,一切也就交托給父母做抉擇,當她最後看著父母幫她選擇了大連的一所大學後,不由想起她和何彬的約定,隻覺得心裡空落落的。而阮沅沅彼時不知的是,何彬的成績雖然不錯,但她的母親在谘詢了許多相關人士後,覺得報考清華北大仍是有一定風險,於是在最後誌願上替何彬填了Z大。於是,何彬得到的是Z大的錄取通知書,Z大作為Z省最為著名的學府,綜合排名也僅此於前兩者。 在此期間,阮沅沅一直沒有聽到林菲兒和陸昊的消息。高考誌願填報結束後的那個禮拜,他們所在的高中班級在飯店吃了頓散夥飯。席間,那些同學仿若一下解放了被壓抑三年的枷鎖,紛紛揶揄取笑著說著對方的趣事,也不再像高中時候遮遮掩掩著對異性的好感,大家紛紛說著彼此暗戀著的、愛戀著的人的名字。阮沅沅原本隻是安靜坐在席間吃飯的,突然間也不知被哪些人慫恿著說起:“阮沅沅,你和何彬不是還有過那麼一段嗎?老程不是還找你們談過話麼?你說說,你和何彬是不是真的啊?”阮沅沅猝不及防地被推著站了起來,她看了一眼坐在對麵的何彬,卻快速垂下了眼臉,掩飾著自己起伏不定的情緒說道:“胡說什麼呢。我和何彬又沒什麼。”何彬原本隻是安靜坐著,他聽到阮沅沅的話語聲,下意識地抬頭看著她,見她臉色如常,隻是透著一絲蒼白,他心裡忽然“咯噔”了一下:這一年多來他們幾乎就如同陌路人一般,沒再怎麼說過話。他不知道在她心裡是不是還恨著他?還不肯原諒他?眾人喧嘩著。而兩個當事人卻是五味陳雜,心裡各有一番起伏。阮沅沅注視著何彬波瀾不驚的臉,想到自己並不理想的成績,隻覺得自己和他的距離越來越遠,她的雙手交織著,悶悶地說道:“我有些累,我先回去了。”阮沅沅轉身從座位上離去。眾人見她情緒鬥然低落,原本隻是喧嘩吵鬨,這下反而有些麵麵相覷,當真是有些猜測了。阮沅沅快步從飯店的包廂離開,迎麵卻撞上林菲兒,她穿著一身火紅的連衣裙,長發披散著,在燈光反射下,依稀能看到她臉上晶瑩的淚珠兒。阮沅沅從沒見過林菲兒哭泣的樣子,印象中她總是肆意恣睢地笑著,她嚇了一跳,拽住了林菲兒的胳膊,問道:“怎麼了?”林菲兒的力氣卻大得驚人,幾乎把阮沅沅甩了個趔趄,跌跌撞撞就往外跑去。阮沅沅向追上去問個究竟,卻被後來跑過來的陸昊攥住,他沉聲說道:“你彆追了,讓她一個人靜一靜。”阮沅沅有些詫異地回過身看著他,問道:“你和菲兒怎麼了?”——在她和何彬幾乎是成了陌路人的情況下,林菲兒和陸昊還是一如既往的密切,她在心底還在羨慕這對小情侶的時候,一時不清楚這情況的急轉直下。陸昊歎了口氣,說道:“菲兒的性子你是清楚的,她一開始吸引我的就是她的叛逆、自我和與眾不同,可是現在讓我覺得痛苦的也恰恰是她的這幾點。我其實挺希望她為了我改變的,可是我也矛盾,如果她改變了,還是不是我喜歡的菲兒呢?”阮沅沅聽得有些莫名其妙。她雖然和何彬也有著似是而非的這樣一段感情,可是他們是在學業和感情之間選擇了前者,並沒有陸昊和林菲兒之間這樣複雜的感情糾葛。她雖然不理解陸昊的痛苦,可是出於溫和的本性,還是下意識地安慰道:“你一定是很喜歡菲兒才會有這樣的苦惱的。未來的路還長呢,也許一切都會改變也說不定。”陸昊雙手插在褲袋裡,無精打采地苦笑道:“我們之間不會有未來了。菲兒要去美國了,我們之間差的可不是幾百公裡,而是隔了一個太平洋了。”“菲兒要去美國?”阮沅沅這下可真驚得眉毛都要飛起來。陸昊見阮沅沅驚訝的表情,反而笑了一下,“你也不知道吧?你看她做決定之前總是不問問彆人,就這麼自說自話地決定了。”阮沅沅不由微微扶住心口,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安慰陸昊。陸昊見阮沅沅臉上流露出的憂傷神情,卻聳了聳肩說道:“你放心吧,我沒事。對了,你去哪個學校?”阮沅沅不免有些赧然地說道:“大連的R大。二本的學校,我媽說好歹排名和就業不錯,將來找工作說不定還容易些。”陸昊揉了揉臉,意外地露出一抹笑意來,“那我們真是巧了,我也是R大,將來我們還是校友了。”阮沅沅愣了一下,旋即苦笑,覺得他們未免有點同時天涯淪落人的感覺,他們都在R大,可是卻偏偏都不是心目中的那個人。何彬從房間裡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陸昊和阮沅沅並肩從走廊上往樓下走去,他望著那逐漸消失遠去的背影,心裡忽而湧滿了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