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時光老程明顯對他們的約束愈發嚴格,對於林菲兒這般公然有“早戀”行為的自然要下手整治,阮沅沅看著林菲兒被叫進辦公室數次,不免想起她和何彬之間的事,心微微往下沉去。而林菲兒卻還是我行我素,對於老程的教訓都當作耳邊風。她見到阮沅沅和何彬私下這樣親密,不免揶揄取笑:“還以為你們這些乖小孩不會談戀愛呢!你可要當心老程棒打鴛鴦。”阮沅沅臉上一陣泛紅,又隨即有些煞白,小心翼翼地問道:“老程找你談話,是為了你和陸昊的事麼?”林菲兒不以為然地說道:“是啊,反正他以為男女生走得近點,就一定是早戀,就一定會影響學習。是啊,就算是早戀又怎麼樣呢?難道非要把自己困得嚴嚴實實,搞得好像不食人間煙火才行麼?我沒覺得我和陸昊在一起影響我學習了。”阮沅沅心底如落陰霾,忍不住問道:“那你怎麼處理?”林菲兒嘴一撇,說道:“該怎麼著怎麼著唄。他連我爸都喊過來了,不過我爸忙得很,他一向覺得我有足夠能力去處理自己的事,所以也沒怎麼管著我,老程啊是失算了。不過阮沅沅,像你這樣的乖小孩,大概不會像我這麼頑抗到底的……”果然就在林菲兒被老程叫進去談話不久,阮沅沅也被喊進了辦公室。老程看著阮沅沅,在他眼裡這是個安靜的女孩子,平素話不多,眼底總是含著怯意;而何彬也是個足夠優秀的學生,成績優異,人又自律,班級裡有人向他報告說他們兩個“早戀”了,他都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隻是最近何彬的成績有些不穩定,他有些擔心正是這種事影響了何彬,讓這個很有可能考上清華北大的優秀生“馬失前蹄”,所以他決定出手乾預這件事。老程清了清嗓子,說道:“阮沅沅,你的成績最近有些上升,這我是很高興的。可是有人告訴我你和何彬的事——你知道你們還年輕,一開始在一起的時候可能會對學習成績有促進作用,但是之後情緒波動,難免對成績有影響。比如現在的何彬,他的成績就沒高一的時候穩定了,我希望這其中的利害關係。”阮沅沅臉色泛著白,她的手緊緊攥成拳頭塞在寬大的運動服裡,卻隻是一言不發。老程本來有些擔心這個柔弱的女孩子可能會哭出來,畢竟她跟林菲兒這種“老油條”還是有區彆的,可是沒想到她異常堅定地站在那裡,但是無論他說什麼,她隻是緘默。老程歎了口氣說道:“阮沅沅,我覺得你是個好孩子——有些事我希望你還是聽從我的勸告,如果你們還這樣下去,對你們未來都是沒有好處的。你如果再不說話,我隻能通知你們雙方家長了!”阮沅沅的臉色倏然煞白,她條件反射地喊道:“不要告訴我爸爸媽媽!”老程舒了口氣,心道還是抓著她的軟肋了,於是就又語重心長地勸告,念及她畢竟是個女孩子,他也就讓她回辦公室了。阮沅沅蒼白著一張臉回到教室。林菲兒一副“未卜先知”的模樣說道:“怎麼樣,被我說中了吧?老程是喊你去談‘早戀’的問題吧。”阮沅沅的手緊緊握著拳頭沒有說話。何彬是在夜自修開始之前被老程叫進去談話的,當阮沅沅看著他從辦公室裡走出來的時候,下意識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向他的方向走去。他們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彼此相隔了大約一米的距離,周圍有好事者的圍觀和竊竊私語。阮沅沅抬起頭,她有些猶豫,又有難堪,女孩子的自尊和矜持讓她在流言蜚語中不知該如何自處,可她更加擔心的是何彬:如果不是她,他這樣的優等生是不會卷入這泥潭的?他不會就此不再理她?焦灼和擔憂緊緊攫住了她的心。何彬望著她,他的臉色透著一絲蒼白,可是他的臉上卻徐徐綻開一絲笑意,仿佛是對那些隔牆的耳朵聽,也似對著老程說:“這都是我的事,和你一點兒關係也沒有。你回去好好念你的書吧!”阮沅沅一直緊握著的拳頭慢慢鬆開了,可是她的臉色更加慘白,整個身子微微顫抖,如同流水中的一葉浮萍,良久她轉過身,慢慢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整個人伏在桌子上,將自己和外界幾乎隔離了開來。那天夜自修結束何彬試著去叫阮沅沅,但她沒有回頭,隻是騎著自行車快速從校園裡逃開了。 流言蜚語如同細菌,必須有著床的寄生體才會蔓延生長。當何彬從老程辦公室裡走出來的時候,他看到從教室裡走出來的阮沅沅,她仰起頭,烏黑的眸子不斷在他臉上巡梭,試圖在他臉上尋覓到讓自己安心的因子。他看到周圍不懷好意的目光,聽到竊竊私語的聲音,那一刻他也有躲避的想法,可是他想他總不能讓阮沅沅一個人麵對這流言蜚語,讓她一個人去承受這壓力,於是他在告訴那些人,也在告訴老程,這一切不過都是自己單方麵的喜歡,和阮沅沅無關。可是眾人看著高大帥氣的何彬和瘦小普通的阮沅沅,對這個說法總是不能信服。阮沅沅也在試圖無視那些流言,她想讓自己和林菲兒一樣勇敢,隻遵從自己內心的想法,而無視於旁人的眼光。可是在她鼓起這樣的勇氣時,卻有人輕而易舉地讓她棄甲曳兵——這個人就是何彬的母親何慧雲。何慧雲在目睹阮沅沅和何彬親切地交流後,自然也和老程有關一番談話,之後老程向她反饋的情況卻讓她不可置信,她想她一向優秀聽話的兒子怎麼會突然這麼反叛,一定是受了其他人的影響,她決定親自去找這個女生談談。阮沅沅麵對長輩的詰問自然是手足無措,吞吞吐吐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何慧雲見她不過是個羞澀膽怯的小女孩兒,也就不忍咄咄相逼,隻平靜地說道:“阮同學,我想你大概不知道何彬是成長在一個單親家庭,我對他的期望有多麼深,我不希望有任何人、任何事擾亂了他的學習,你明白嗎?”阮沅沅臉色臊得通紅,隻能期期艾艾地說道:“阿姨,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影響何彬的學習。”“也不要和他有任何往來了好嗎?”何慧雲看似和藹,而實在含著高高在上的倨傲地說道。她上下打量著阮沅沅,隻覺得她長得瘦瘦小小,黑框眼鏡遮住了大半麵孔,實在看不出有什麼亮色,不清楚自己的兒子怎麼會和她來往得這般密切,“在期望得到彆人的關注之前,我也希望你能成為一個更好的人。”阮沅沅隻覺得如同被人火辣辣刮了一個巴掌,她一刻都沒辦法再滯留下去,隻迅速站起身,說道:“阿姨,你說的這些話,我會記住的。”就跟逃似得飛奔離去了。何彬伊時不知道自己母親和阮沅沅的這番談話,他隻是看著阮沅沅在那些流竄的閒言閒語下更像一直縮在自己殼裡的蝸牛。他覺得於心不忍,想要去寬慰她,可是阮沅沅每一次都是閃避,他困惑著,心道是不是這些流言蜚語讓她太過難堪,她不願再和自己有任何來往。這種想法讓他內心有些受傷,而他與母親的一番爭吵,就讓他與阮沅沅的這番解釋也遲到了太久。~~~~ ”何彬,你明知道那時候是你媽找我聊過。我才17歲,有很多事是不懂得怎麼處理的!” 何彬在聽完阮沅沅的話,卻隻是緩緩地說道:“沅沅,你知道我的家庭的。我13歲的時候我爸媽就離婚了,她一個人撫養我長大。你知道,她一直很喜歡婧婧。”阮沅沅沒說話——她當然是知道的,何彬的父親是個大學教授,但在一次和研究生的出軌中被何慧雲抓個正著,好強的何慧雲毅然與他父親離婚,帶著何彬回到縣城獨自生活。何慧雲幾乎是在各種零工做起,漸漸擁有了連營的餐飲店,收入足夠他們母子倆下半輩子衣食無憂。那些年她幾乎吃夠了所有的苦,卻為何彬撐起了一片天。“我曾發誓我要讓自己成為最讓母親驕傲的人,我一直嚴格要求自己,可是對於你的喜愛是我這麼多年的唯一一次放縱,也是對她唯一的反抗。”何彬不無苦澀地說道,“我捧了一顆真心到你麵前,可是你毫無珍惜。沅沅,我曾說過,喜歡一個人是有限度的。現在,我對你的限額已經用完了。”何彬沒有撒謊。他對何慧雲一直百依百順,第一次對母親的反抗正是為了阮沅沅。這天他照常回家,打開家門,看到母親坐在沙發上,以一種慣有的上司嗬斥下屬的口吻說道:“何彬,你解釋一下你這次考試為什麼退步這麼多?”何彬並不喜歡母親這種把工作習慣帶回家的態度,長期以來他都覺得家裡冷冰冰的,他對於母親並不親近,甚至有些懼怕。聽到母親的疾聲厲色,他下意識地低下了頭,半天才說道:“我一時失手,下次會努力的……”他說完就往自己房間走去,想避開母親的怒氣,卻未料她母親的怒氣並未儘於此。“我聽程老師說你和班上一個女生最近來往得很親密?是不是她影響了你的學習?”何慧雲不滿兒子逃避的態度,忍不住抬高了聲音說道。何彬隻覺得心“咯噔”了一聲幾乎漏跳了一拍,他不知道母親已經去找過阮沅沅,還以為是老程的固定家訪電話讓母親知道這一切。他既憎恨程建國的多嘴饒舌,又生怕母親再追究下去會對阮沅沅不利,當即斷然否認道:“媽,沒有這回事,你兒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連個朋友都沒有,哪裡來得什麼和女生來往親密?媽,我已經十七歲了,你能不能讓我有些自由?我說了這次成績考得不好隻是我自己失手罷了,你乾嘛非要糾結到其他人身上去?” “何彬,你這是和誰學壞了?以前你不會和媽媽這麼說話的!”何慧雲臉色不禁一變,兒子不但對她不誠實,而且用這種惡劣的態度和她說話,實在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她疾言厲色地說道。何彬覺得異常的煩躁,成績下滑的低落、被質問的不快,以及這麼多年壓抑著的負麵情緒如同火山一樣爆發而出,“媽,那你要我怎麼和你說話?這麼多年我就像被你關在牢籠裡,我也想要自由,也想要有朋友。我這樣有錯嗎?”話一出口,何彬愣住,何慧雲也愣住了。而下一秒,何彬奪門而出,幾乎是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逃離了家中。何彬第一次反駁母親,也是第一次離家而出,他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最終潛意識支使著他來到了阮沅沅所住的公寓樓下。何彬徘徊在阮沅沅家的樓下,鼓起勇氣按響了她家的門鈴,開門的是阮沅沅的父親,他狐疑地打量著何彬說道:“沅沅剛睡著了,你找他有什麼事?”“我……我沒什麼事……我就想跟她說,她筆記本在、在我這兒,她睡著了,那我明天給她……”何彬語無倫次地回答,然後幾乎是落荒而逃。何彬在外晃了兩個多小時,最終還是回到了家。當他打開家門的時候,他看到坐在沙發裡的母親,她看上去好像老了十幾歲一般,一見何彬就條件反射地躍了起來,緊緊握著他的手說道:“彬彬你去哪兒了?媽媽就隻有你一個親人,你不要也離開媽媽。”那一刻,何彬的心裡湧起無數的憐憫和憂傷,對於母親的不滿煙消雲散。他想到母親這麼多年獨自撫養他的不易,他覺得自己愧對母親這麼多年的養育,對於自己的任性頗有些後悔不迭,他誠懇地說道:“媽媽,我錯了,我不該和你頂嘴,我會好好讀書的。我不會離開你的。”因著對於母親的許諾,也因著不想讓流言再肆虐地傳播,何彬沒有再主動與阮沅沅說過話,他想或許他們冷淡彼此段時間,就不會讓他們彼此在這段時間都背負巨大的壓力,可是他忽視了誤解會如同一顆種子,當它在心裡種下的時候,也就慢慢發芽生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