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戀(1 / 1)

阮沅沅已然不記得她是怎麼抱著那堆雪紛紛的單子上了樓的,用鑰匙打開房門的時候,看到房間裡的陳設還是和她走的時候一樣,隻是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燼。這灰塵仿若在告訴她,她和何彬的一切也早成了過往煙雲.可是玻璃桌子上的兩個茶杯,一黑一白的兩個靠墊,分明在提醒著她,這裡曾經有著另外一個人生活過的痕跡。她有些機械地放下那些單子,默默地走向臥室,宜家的白色衣櫥依舊佇立著,隻是曾經屬於那個人的一側已經空了;衛生間裡他的牙具和剃須刀也已經不見了,她不記得他什麼時候搬走的了,是在她走之前,還是在她走之後?這一年時間她不聞不問,如同一個蝸牛龜縮在自己殼裡,她的時間是停滯的,可她忘記了,他的時間卻仍是在走動的。雖然走得時候決絕,可是她心裡還藏了冀望,她以為他們曾經在一起糾纏了那麼多的時光,這一次也不過是他們無數次爭吵中的一次。她以為他們在正式地說句“分手”那才算結束,可是那個男人卻已經決絕地轉過身,不再給她解釋的機會,不再對她有絲毫地眷戀和挽留,而和另一個女人攜手進了婚姻的殿堂。阮沅沅隻覺得自己宛如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泥潭,這一年的海外培訓,回來之後的升遷機會,半年前她曾經那麼看重的東西,現在倒都變得無足輕重起來。她躺在床上,想著她和何彬曾在這裡的親密時光,那些繾綣的回憶,到此刻卻隻是讓她變得幾乎有些歇斯底裡起來。她到底有些不甘心何彬就要這樣悄無聲息地瞞著自己結婚了,可是她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現在才去質問他為什麼要和其他人結婚嗎?可是一年前堅持要去新加坡的人是自己,她似乎也記得何彬說過一句“阮沅沅,你去新加坡,我一定會轉頭開始我自己的新生活,我會結婚生子,以後聽到你的名字可能也隻是哈哈一笑”的話,可是她卻不過當是他的氣話罷了。現在她又有什麼臉去質問他呢?不過是將自己弄得更加難堪罷了。可是若就讓她當這一切都沒發生過,從此視何彬為路人了嗎?她似乎又做不到。阮沅沅想著何彬,心境就無法平靜起來,她忍不住反剪著手,在這房間裡反反複複踱著步。她想著陸昊剛才說的話,就覺著仿若給自己找到了個理由般:她必須找何彬談一談,哪怕真的是被他羞辱,可是至少也不給自己留下遺憾。她這麼想著,就迫不及待地撥通了何彬的電話。“何彬嗎?我是沅沅……我回國了。”電話那頭是良久的沉默。但阮沅沅能聽到他急促的呼吸聲。~~~何彬以為自己會再也不原諒她,可是當他再次聽到她聲音時,他的心淩亂了,畢竟她曾是他刻骨銘心的初戀。回溯往事,何彬已經記不清什麼時候真正關注起阮沅沅,隻是依稀記得她那月牙般的笑眼,笑容如同七月最燦爛的朝陽在某天不經意地撞入他的眼眸時,他平靜地心湖忽然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似有玻璃般碎裂的聲音傳到耳邊,而後他就經常有意無意地在人群中尋找著這個身影。其實何彬和阮沅同是一個初中的同班同學,一個坐在前排,一個坐在末排,除了偶爾課間發作業的時候抬頭低頭說過幾句話,平常根本就毫無交集。何彬自然也不會在班級二十幾個女生裡特彆注意一個阮沅沅。可是人和人之間關係的改變就是這麼奇怪——某日課間,何彬拿著本書靜靜在看的時候,無意中往窗外的一瞥——在那些零碎的光影笑容的交織中,他卻唯獨看到了阮沅沅,她和其他幾個女生在玩橡皮筋,她雀躍得如同隻小鴿子,在高高躍起的時候笑容如同撕裂的朝陽,忽如其來就敲碎了他的心防。在那之後的很多時間裡,何彬會無數次地走過她的座位,裝作不在意地看她一眼;或者在出操的時候和幾個男生走在她的身後,看她一蹦一跳的,如同飛翔的小雀兒。但是他這樣默默地關注,自然不會落入阮沅沅的眼臉和心坎;甚至在何彬的心裡,也是有些抗拒自己對阮沅沅的過分關注的。他對於這份莫名萌動的情愫也有著深深的不安——在那個年代,早戀本就不被允許,大家隻被教得一心讀聖賢書,走過中、高考這獨木橋,奔赴遠大前程。何況何彬還出生在一個家教嚴厲的家庭,他母親對他管教也極為嚴苛,對於他既寄予了殷切的希望,也對他的交際行為處處約束,不要說與一個女孩兒走得過近,就是男孩子來找他玩他母親也是百般審視的。可是阮沅沅的笑容卻總是反複出現在何彬的夢裡,有天半夜驚醒他發現褲子上冰冷的粘濕,十六歲的何彬在偷偷地清洗的時候,內心是感到茫然,甚至有些羞恥的。後來他在一些名家書作中得到了情緒上的緩解,覺得少年的青春荷爾蒙,大抵總是無法抑製它的釋放。隻是在當前這樣的環境和壓力中,他還是隻能學會將這份情愫默默放在心底,許到了多年之後,自己一個人默默品茗,這就是屬於他的青春的回憶。如果不是他們一起考進了這所高中重點中學,不是那麼巧合地又在一個班級,何彬對於阮沅沅的暗戀大概也僅止步於此,可是當他發現阮沅沅和她在一個班級的時候,他的心如同鼓點敲擊了一個重音符,重重地顫動了一下。高中的學習遠比初中更為緊張,何彬也必須花更多的精力在書本和習題上才能維持年級前十的成績,他生怕對於書籍外的心思會擾亂他的學習,想讓自己學會不再這麼關注阮沅沅。可是偏偏他的目光卻越來越無法從她身上移開,尤其是當他注意到阮沅沅那曾強烈吸引自己的笑容漸漸少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憂傷和茫然失措。對於阮沅沅的這種變化,何彬大致是知道原因的——阮沅沅並不擅長理科,在他們這個理科加強班裡自然更是舉步維艱。在高一第一學期期末考的時候,阮沅沅的成績排名是在全班靠後的幾名。何彬和其他男生一起擠上前看成績的時候,他其實是在看阮沅沅,她就這麼抿著嘴,眼睛通紅通紅的,似有淚珠兒在眼眶裡滾動,可是她卻仰起臉,沒有讓眼淚落下來。她那麼可憐卻又倔強地樣子,讓何彬的心劇烈顫動了一下。阮沅沅從班級裡跑了出去——何彬猶豫了一下,趁著眾人都在看成績排名的時候,從後門走了出去,他就這樣始終隔著一段距離跟著她,看著她跑到操場那幢廢棄的老樓前,貼著牆角,終於可以放縱自己嚎啕大哭。何彬就默默地站在老樓的另一側,與她隔了幾米的距離,她的哭聲牽動著他的心弦,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再也放不下這個女孩兒。所以當何彬覺得阮沅沅聽到了當時他和李顓他們的對話,他整個人都有些失措,想著總要尋找機會去解釋那天的誤會,但是他性格靦腆,尤其缺乏和女生交流的經驗,幾次想要喊住阮沅沅了,可是話語含在唇邊卻生生咽了下去。直到他注意到阮沅沅和他家住得不遠,而每天晚上夜自修結束後,阮沅沅總是一個人騎車回家,他暗自下定決心,就找這樣單獨相處的機會把這個誤會解釋清楚。 當阮沅沅扭頭看到與她打招呼的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何彬的時候,她不免納悶,半天才回過神來說道:“你是在叫我嗎?”何彬對她的詫異似是視若無睹,隻是自顧自地點頭說道:“是啊,我們住得很近,以後可以一起騎車回來。”阮沅沅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何彬為什麼突然表現出對自己的善意和關切,聽他說這番話,她也隻是有些懵懵懂懂地點頭,納著悶說道:“是嗎?我以前沒怎麼看見你往這個方向騎。”何彬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跨上車說道:“以你個子的視線範圍,是很難看見我的。”阮沅沅一下反應過來何彬是在嘲笑她個子矮,不免惱得有些臉紅。何彬卻很快轉過了話題,語氣中透著關切,“阮沅沅,我覺得你最近不開心,是學習上的事嗎?”阮沅沅臉上惱怒的嫣紅登時褪了下來,隱隱浮現出煞白,她騎著車,也不知是不是冷風灌的,她不由縮了縮脖子,半晌才說道:“是……” “高中難的是理解,有些概念你以為懂了,其實你並沒有全懂,用這樣的狀態去解題,其實是最危險的。”何彬沒有回頭,可他說的每句話卻敲打在了阮沅沅的心坎上。阮沅沅用力蹬了幾下自行車,使得自己和何彬並行,她扭頭望著他,眼睛亮晶晶的,“這正是我困惑的,像物理題目,我看概念覺得自己明白了,可是題目一變化我就完全找不著北了。何彬你物理那麼好,能教教我嗎?”何彬看著她,半晌輕輕地笑了,“好,那以後我們周末去圖書館,我來講解給你聽。”夜風習習,吹拂在阮沅沅和何彬麵頰上,橘黃色的夜燈晃在何彬的臉上,他的笑容如同燈花倏然炸開,阮沅沅望著他向來冷漠的眼中流露出的暖意,一時恍惚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給予自己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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