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直徑約三十公分，高約四十公分的粗陶花盆，花盆裡麵並沒有栽種任何一種花，而是裝著滿滿的類似水泥的東西，孤零零地擺在張霞的墓碑前，顯得極為突兀和不合時宜。鬱涼看著這個似乎沒道理出現在這裡的花盤，腦袋裡一下閃過了一個可怕的念頭。為了確認自己的想法，鬱涼愈發走近了一些，而後似是心中有所顧忌地向那花盆中望去，確認裡麵填充著確實是滿滿的已經凝固的水泥。鬱涼雙眼一眨不眨地望著那個花盆，他深吸了一口氣，回頭大叫了一聲：“張斌！”“咋地啦！”張斌跑了過來。鬱涼扯了扯張斌的衣服，給他指了指那花盆：“你們一直找的東西，應該就在這裡。”張斌先是皺了一下眉，隨後猛地看向鬱涼：“你是說——”鬱涼點點頭：“帶回局裡讓法醫看看吧。”張斌偷偷咽了口唾沫，朝花盆走去。遠處，已經被帶走的郭國興聽到鬱涼的叫喊，回頭恰巧看到張斌走向花盆的一幕，此前一直平靜的他突然掙脫了兩名刑警的控製，大吼著向張斌跑過來：“彆碰！你們不許碰！我要讓她看著！就一直看著他，就是這個畜生！”“老實點兒！”兩名刑警快步追上郭國興並製住了他。可郭國興依舊一邊掙紮一邊大喊：“你們不能動！我要她一直看著那個畜生！”郭國興這麼一喊，鬱涼徹底確定了，鄭紅星消失不見的腦袋此刻應該就被封在張霞墳前的花盆裡！花盆和郭國興一起被帶回了公安局，經過法醫中心的處理，果然在陶盆的水泥中發現了鄭紅星的頭顱。從法醫那邊回來，張斌依然心有餘悸道：“這郭國興也太有創意了吧，把人頭用水泥封在陶土盆裡當祭品！”鬱涼輕輕歎了一口氣：“他不是說了嗎，想讓張霞一直看著鄭紅星的腦袋。”“不過拿水泥封住也是真有想法，這樣還真沒人能猜得到那花盆裡竟然藏著一顆人頭！”“是啊，被封在水泥裡，隻要水泥不出現破損基本就不會被人發現，現在想起來，當年日本的那幾個未成年的少年能想到這樣的藏屍方法，也真的是非同一般。”鬱涼感歎道。“嗯？以前就有人這麼乾過？”張斌有些驚異地望向鬱涼。鬱涼斜了張斌一眼：“以前在學校，上案例分析課的時候，老師不是給我們講過日本的綾瀨水泥殺人案嗎？”“綾瀨水泥殺人案？呃——我咋不記得了！”張斌撓撓腦袋。“啊，我知道！我們當時上案例分析的時候老師也講過這個案子！”聽說凶手已經抓住後趕過來的彭蕊也已經聽說了抓捕郭國興的過程，如今聽到鬱涼提起綾瀨水泥沙然案，腦中立馬浮現出了當時案例分析老師講過的內容，於是出聲給張斌解釋道。“這是八十年代發生在日本綾瀨的一起惡性犯罪案件。當時有幾個尚未成年的不良少年綁架了一名年僅十七歲的少女，然後在其中一個不良少年家中囚禁了她。在囚禁的過程中，幾個不良少年對女孩兒進行了辱罵、性侵、毆打、焚燒等一係列慘無人道的犯罪行為，最終導致了這個少女的死亡。“少女死後，這群惡魔將她的屍體裝進了一個大木桶中，又在裡麵灌上了水泥，準備用車拉到海邊丟進海裡。可在半路上因為過於害怕，就將木桶丟在了一個公園內，以至於後來屍體得以被發現。據說這個案件當時震驚了整個日本社會，甚至迫使日本修改了《少年法》。”張斌聽得怒火中燒：“這幫王八犢子簡直就是畜生！最後怎麼宣判的？判死刑了嗎？”彭蕊仔細在腦海中回憶了一下，然後道：“好像是沒有，據說當時的日本檢察官希望4名嫌犯能與成人犯罪受同樣的刑罰，但是法官以嫌犯年齡不足，而將他們以少年犯的身份受審。“4名凶手最終以傷害致死罪被起訴，連謀殺罪都不是。我記得當時老師說，其中主謀好像被判了二十年有期徒刑，其餘幾個人分彆判了十年到七年不等。”“嗯。”鬱涼點點頭，而後仰頭看了一眼天空，輕輕歎了口氣：“算算時間，這些人應該也已經出獄了吧。”張斌把一雙大眼睛狠狠一瞪，怒道：“這些人怎麼能讓他們出獄呢！這樣沒有人性的人根本就不配活著！應該判死刑啊！”鬱涼擺擺手，望著張斌嚴肅道：“我理解你的憤怒，但我還是要提醒你，你這種想法是錯誤的！法律有審判的權利，也有允許人改過自新的責任。審判罪犯不單純是為了給犯人定罪，而更多是為了讓犯人知道自己犯了罪，從而以付出代價的形式令其悔悟。法律的存在，從來就不是置罪人於死地。唉，希望這樣的事情以後可以越來越少吧！”“但是——師哥，你覺得這些人出獄以後還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嗎？”彭蕊問道。鬱涼搖搖頭：“其實——很難。”彭蕊不無擔心道：“如果這些人無法融入正常的生活，那他們會不會再次走上犯罪的道路？”張斌一臉不忿道：“我看差不多！是狗改不了吃屎！”“可我們終究不能因為一些不確定性就限製一個人的自由，他們也有屬於自己的權利。”鬱涼緩聲道，“法律的功能從來都不是單純的審判，法律的存在是為了平衡一種社會關係，不管對於任何人而言，法律都應該是仁慈的。“其實，我覺得國家可以成立一個專門的部門對這類曾犯過重罪的人進行監管，定期對他們進行心理側寫，以確保他們能處於一種對社會無害的精神狀態。想這類罪犯，其實百分之八十都是有心理問題的——”彭蕊點點頭，覺得鬱涼說的有道理。“算了，案子結束了，也不想這些讓人鬨心的事兒了！我趕緊去叫上老盧，晚上可得找個地方好好整兩杯！”張斌感覺氣氛有些壓抑，乾脆一揮手，轉身回了樓內，往盧建宇辦公室去了。“這家夥，一點也不職業！”鬱涼望著張斌離去的背影翻翻白眼，“就提到喝酒有精神頭！”“嗯，師哥你說的太對了。”彭蕊笑著點頭表示認同。晚上，終於要到了張斌期盼已久的喝酒項目。已經四年多沒與張斌一起喝過酒了，加之此次案件的處理還算順利，這些都使得鬱涼也罕見流露出興奮。張斌也早早就訂好了飯店，然後給鬱涼打電話道：“我已經提前訂好了包間了，一會兒我把地址發給你們，你們先過去，我跟老盧開完會就過去。今晚不醉不歸！”因為無頭屍案的快速偵破，盧建宇被南華公安局的局長當著全局警察的麵兒狠狠表揚了一通，直誇得盧建宇飄飄然，誇得張斌直撇嘴。晚上，盧建宇跟著張斌進包間的時候滿麵紅光。看到鬱涼和彭蕊，盧建宇一臉感激，連連道謝道：“小鬱、小彭，這次可多虧了你們了！要不然，憑我們哥倆兒，這案子說不定得弄到什麼時候！”鬱涼趕緊笑著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如此客氣。張斌則大咧咧地率先坐在了飯桌旁：“趕緊坐下吧，一會兒多喝兩杯就得了，整那麼多噓噓呼呼的乾啥。”“行，一會兒咱們可得好好喝幾杯！”盧建宇到張斌旁邊，長長出了一口氣，臉上泛著止不住的笑意，“這案子破了，就是神清氣爽！”鬱涼和彭蕊相視一笑，坐在了兩人對麵。“服務員，拿菜單來！”張斌開門衝著不遠處的服務員叫道。“您好，您請稍等，我這就過來！”服務員大聲回應著，然後連忙拿了一份菜單快步小跑過來。張斌也不問盧建宇，自己拿著筆在菜單上一陣勾選，勾畫過後將菜單直接遞給了彭蕊：“老妹兒，你看看還有啥想吃的，隨便點！”彭蕊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一下：“張斌師哥，還是讓盧隊長看吧。”“誒呀，他愛吃的我都給他劃上了!不用管他，你看你的！”張斌強行把菜單塞到彭蕊手裡。彭蕊接過菜單，打開放在了自己和鬱涼的中間：“師哥，你看看你想吃什麼？”鬱涼翻了翻菜單，發現自己以前喜歡吃的菜都已經被張斌劃了個差不多。鬱涼心裡一暖，微笑著對彭蕊道：“我想點的他都給我點上了，你點你愛吃的吧。” 彭蕊點點頭，看著菜單，不再客氣。鬱涼刻意留意了彭蕊都點了哪些菜，默默記在了心裡。點過了菜，四人開始聊起天，不一會兒開始陸續有服務員走進包間上菜。菜上桌後，張斌就開了兩瓶白酒，分彆給盧建宇和鬱涼倒上，期間一臉難掩的喜悅。三人頻頻撞杯，喝著杯中的白酒。彭蕊則端著一杯果汁，饒有興味地望著眼前的三人，特彆是看到張斌的大臉越來越紅的時候，一張俏臉上竟不自覺地露出了小狐狸般的笑容，一雙眼睛也漸漸彎了起來，似乎在等著看什麼有趣的事。鬱涼與張斌、盧建宇推杯換盞，漸漸也已經有了醉意，無意間回頭，看到身旁的彭蕊正閃著期待的目光盯著張斌，不覺有些詫異，把頭湊到她耳邊去低聲問道：“你不吃，在這兒自己偷偷摸摸笑啥呢？”溫熱的呼吸夾雜著些許酒氣撲打在彭蕊耳邊。感受到耳邊如此接近的氣息，彭蕊的臉騰地一下紅了，觸電般地向邊上一閃，結結巴巴道：“沒——沒什麼，就是——”紅撲撲的俏臉使得略顯驚惶的彭蕊看起來格外動人，已經微有醉意的鬱涼一下子愣住了。鬱涼呆呆地望著彭蕊，彭蕊感受到臉上那道火熱的目光，低下頭去，臉頰愈發的紅。就在這時，兩人對麵，突然傳來張斌有些哽咽的聲音：“涼子，你他媽這幾年躲哪兒去了！”鬱涼一怔，趕緊回頭望向張斌，卻見張斌醉眼朦朧，兩個眼圈越來越紅，最後竟開始有大滴的眼淚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