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涼心道不好。還沒等鬱涼說話,張斌已經大聲地哭了起來:“哇,涼子——你知道我多想你嗎?”聞聲,彭蕊揚起紅暈未褪的小臉,一捏拳頭,盯著張斌露出一臉的興奮:“來了!”鬱涼則用力一拍腦袋,頗有些懊惱地自語道:“我的天啊,我怎麼把這茬兒給忘了!”張斌這家夥彆看是個五大三粗的東北老爺們兒,可他喝酒之後有一個壞毛病,就是喜歡抱著人哭,而且哭起來沒完沒了,就跟個受了多大委屈的小媳婦似的。大學那會兒宿舍四個人一起喝酒,每次喝多了他都哭,三個人就都得圍著他哄他,搞得到最後大家都不敢讓他多喝酒了。更讓人頭疼的是,這家夥喝完酒還斷片兒,每次醒酒之後都不承認自己哭過。鬱涼這邊正頭疼呢,那邊同樣醉眼朦朧的盧建宇見張斌哭了,趕緊上去摟住張斌的肩膀,朗聲安慰他。可安慰歸安慰,鬱涼看到盧建宇還沒說上幾句話,那眼圈兒竟然也跟著紅了。“我的天啊——不會吧!”鬱涼瞪大了眼睛。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就見盧建宇勸著勸著竟然也“哇”的一聲哭了。兩個大老爺們兒,就在燒烤店的包間裡相擁而泣,那畫麵看起來要多詭異就有多詭異。鬱涼目瞪口呆,喃喃道:“怪不得這兩個人關係這麼好,簡直是臭味相投。”一旁彭蕊端著果汁,一邊看一邊咯咯咯地笑花枝亂顫,好像看了喜劇一般。聽到彭蕊的笑聲,再想到她剛剛一臉期待的模樣,鬱涼怎麼還能不知道她一直在等著這一出兒呢,頓時沒好氣地衝她道:“你早等著這出戲呢吧。”“哈哈哈,可不是嗎!”彭蕊終於忍不住了,把果汁放在桌子上,自己則趴在桌子上大笑起來。張斌和盧建宇抱在一起,一邊哭一邊嘟嘟囔囔地各自說著什麼,最神奇是兩個人完全各說各的,說的話根本完全搭不上邊兒。盧建宇說:“兄弟啊,你知道嗎?哥不容易啊,狗屁不通混個刑偵隊長,每天提心吊膽就怕這南華市出案子啊——”張斌說:“涼子,你等著啊!我他媽早晚破個大案,然後我爭取調到靖陵去,到時候咱們倆加上瘋子,咱們哥仨還在一起!可惜杜壯不在了——嗚嗚嗚——”盧建宇又說:“真是怕啥事兒就出啥事兒啊!你們是不知道啊,知道出了人命案的那天晚上,我是一宿沒睡啊!心裡一直尋思,這可咋整啊!可我困啊!不行了,我睡一會兒——”說著,整個人一下趴在酒桌上,不動了。“哎!嘎哈呢?是不是裝熊?起來!”張斌扒拉了一下盧建宇,盧建宇卻紋絲未動。“你不起來是吧!那我也趴下!”張斌砰地一聲也趴在了桌子上,嘴中依舊喋喋不休地說道:“回靖陵!天天擼串兒喝酒!喝酒擼串兒!嗬嗬,就是再也見不著杜壯了,嗚嗚嗚,再也見不著了——涼子,你知道嗎?杜壯沒了——沒了——”張斌趴在桌子上,像是丟了心愛玩具的孩子,嗚嗚地痛哭起來,嘴裡不斷反複地念叨著杜壯、鬱涼和馮尹亮的名字。聽著張斌的嗚咽,鬱涼的神色漸漸灰暗下去,他沉默著,喝了兩口白酒,眼睛裡漸漸浮現出一層淚花。彭蕊直起身,也伸手輕輕擦了擦眼角,然後拿起酒瓶,主動幫鬱涼倒起了酒。鬱涼麵對彭蕊,目光中充斥著前所未有的柔和,然後拿起酒杯,一仰頭,一杯白酒猛地被他送進喉嚨。“師哥,你慢點兒喝!”彭蕊見他喝得這麼急,趕緊伸手阻攔。“沒事。”鬱亮從臉上強擠出一個笑容,然後故意裝作心態平和地掃了一眼桌子對麵趴著的兩個人,不屑地嘲諷道:“就這酒量,還總吵吵著喝喝喝的——”“師哥——”彭蕊直直地望著鬱涼的臉龐。“嗯?”鬱涼努力蒸乾眼眶中的淚花,轉過頭望向彭蕊。“我陪你喝點吧。我們認識了這麼多年,還沒喝過酒呢!”彭蕊眨著眼睛,有些期待地看著鬱涼。已然微醉的鬱涼一怔:“你可以嗎?”彭蕊頂著微紅的眼圈,甜甜地一笑:“我還挺能喝的呢,我之前可是跟張斌師兄一起喝過酒的!”“是嗎?哦,應該是喝過,不然你不能知道他喝完了會是這熊樣兒啊!”鬱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彭蕊,莞爾一笑,“那你自己把握量,咱們兩個喝點兒。”“嗯。”彭蕊給自己倒了一小杯白酒,“師哥,我敬你一杯。謝謝你最近一直在刑偵工作上給我指導。”“好。”鬱涼笑著與彭蕊碰了一下杯,喝了一口,眼中滿是溫柔。一口酒下去,彭蕊的臉又開始變得紅撲撲的。鬱涼望著彭蕊,眼中出了溫柔,又漸漸升起了彆樣的神采,他與彭蕊開始回憶起當年在警校讀書時的一些趣事,偶爾停下,撞下杯子,喝口酒。鬱涼漸漸醉了。彭蕊也已經喝了小半杯白酒,望向鬱涼的眼睛裡,漸漸也開始多了一抹柔情。鬱涼感覺到自己似乎已經像是飄在海裡了一般,他閉上眼,側頭趴在桌子上,突然對彭蕊喃喃道:“師妹,你說我是不是很廢物?”彭蕊聞言一愣,旋即有些小小的氣憤道:“師哥,你怎麼這麼說自己呢!”“你知道我有多麼想當一名刑警嗎?從高中開始,我每天都會學痕跡學和犯罪心理學的知識,考上警校以後,大一,老師說我身體太瘦弱,不適合做一線刑警,我就拚命的鍛煉身體,增肌,然後減脂,將體重生生提了近二十公斤。“我上課比任何人聽的都認真,對每個案件的分析比任何人都精細,我就是想做最優秀的刑警。可到頭來呢,嗬嗬嗬,被警校開除了學籍——”雖然鬱涼閉著眼,可依舊有兩行淺淺的淚水從他的眼角流下來,打濕了他的臂彎。彭蕊有些心疼地將身子向鬱涼這邊挪了挪,輕輕用手撫摸他的頭。“我知道,我的脾氣暴躁,麵對那些罪犯喜歡動手,可我能改啊,可以給我機會改啊——為什麼要開除我!為什麼啊——我知道,是我不對,我影響了當年的抓捕任務,但我可以將功補過啊!我可以幫他們把他抓回了啊!為什麼非要開除我——”說到這裡,鬱涼的肩頭不住地聳動,他已經泣不成聲。“師妹,你知道嗎?我在最無助的時候遇到了展宏圖,就因為我曾經無意間幫過他老婆馮敏,他們夫妻倆就向對待親兄弟一樣待我,就連鈺鈺也拿我當親叔叔一樣黏著我。“是展宏圖告誡我,一個男人要學會克製自己的脾氣,要學會內斂,於是我慢慢改掉了以前的臭脾氣。是展宏圖告訴我,人要學會放下過去,所以我開始走出頹廢。可——可就在我以為一切都開始慢慢變好的時候,他們死啦!“我嫂子死啦,我大哥展宏圖也死啦,還有鈺鈺!那麼可愛的一個小女孩兒,每次見到我——見到我都‘鬱哥哥’、‘鬱哥哥’地叫個不停——我再也聽不到了——老天為什麼這麼對我!“我做不成刑警,我沒臉回去見舅舅,不敢去見瘋子他們!不敢麵對韓隊!在靖陵,我就隻有展宏圖這麼一家親人了!可如今,我唯一的親人們,都死了!”鬱涼抽噎著,身子抖動的愈發厲害。彭蕊強忍著心裡的難過,棲身過去,輕輕抱住了鬱涼:“師哥,彆難過,現在馮師哥他們不是又在你身邊了嗎,如果他們沒時間陪你,還——還有我啊——我也可以的——”鬱涼微微抬起頭,透過朦朧的淚眼,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寫滿關切的彭蕊的臉。鬱涼伸手,將彭蕊抱著自己頭部的手抓在手裡,輕輕枕在了臉下:“師妹,謝謝你——謝謝——”鬱涼趴在桌子上,呼吸漸漸變得平緩,似乎睡著了。不知是因為酒精,還是因為羞澀,彭蕊的臉上紅暈愈發奪目。望著似乎已經睡著的鬱涼,彭蕊輕輕用另外一隻手撥了撥他額前的頭發,輕聲道:“師哥,你知道我為什麼那麼喜歡科邁羅嗎?因為我大二的時候,和室友在‘老關東’吃燒烤,碰巧遇見了你們宿舍也在,我當時看見你拿著酒瓶子,踩著板凳,說以後要買一輛雪佛蘭科邁羅,然後開著去破案,還說《變形金剛》那輛叫‘大黃蜂’,你這輛就叫‘綠豆蠅’!“我當時就覺得這個人太有趣了,後來我室友告訴我,你就是那個在學校裡很有名的師哥,還沒畢業就已經破了很多案子。然後,我不知自己怎麼了,開始每天留意你的消息——也開始喜歡上了科邁羅這款車。”“你之前問我為什麼要當外勤刑警,其實是因為你啊——以前彆說看到屍體了,就是看到殺動物我都覺得害怕,可後來不知道怎麼了,偶然一次聽張斌師兄說你的夢想是做一線刑警之後,我就也開始希望成為一名外勤刑警了!“可後來,你被學校開除,整個人都沒了消息。師哥,你知道嗎,其實不止馮師兄他們在找你,我也一直在找你。說起來我找的可是更辛苦呢,不好意思大張旗鼓地找,隻能偷偷的打聽,每次旁敲側擊地從馮師哥和張斌師哥那裡問,估計就是那時候被他們看透了心思的吧——”“有時候我在想,遇見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幸運,我的生活中的很多事情都因為你改變了,可你卻一點兒也不知道。哼,估計你心裡還喜歡著白師姐吧。你一定不知道白師姐為什麼當初不喜歡你。嘿嘿,我當年可是打聽的清清楚楚——”說到這兒,彭蕊有些得意地看了看鬱涼,見他已經閉眼趴在那裡,沒有任何反應,輕輕一笑,接著說道:“今天我就告訴你吧,也好讓你死心!“白師姐其實就是不喜歡脾氣過於火爆的人,據說她以前還挺欣賞你的呢,但後來聽說你總是和人打架,就開始有些討厭你了。其實這也不怪白師姐,要怪就怪她爸爸。“我聽白師姐的室友說,白師姐的爸爸就是個脾氣很暴躁的人,經常喜歡在外麵惹事,回到家裡也經常打罵白師姐的媽媽,白師姐也經常被波及,好像白師姐媽媽的去世也與她爸爸的脾氣暴躁有關!後來她爸爸還以為傷人被關進了城南看守所。所以她特彆討厭這樣的人。”“不過還好,現在你變了,現在的你真的成熟了很多啊,這段時間接觸下來,我發現你已經不再是那個毛頭小子了,現在越來越有魅力了。估計白師姐知道你的變化有這麼大,她可能也會喜歡上你。”彭蕊說到這兒,語氣裡不免帶上了一點小幽怨。“我現在不喜歡她了!”原本趴著一動不動的鬱涼突然搖搖晃晃地抬起了頭,埋怨地看了彭蕊一眼。“啊!”彭蕊嚇了一跳,看到鬱涼雙眼迷蒙地望著自己,臉頰騰地變得通紅,像是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彭蕊下意識地便想逃走,可奈何手還被鬱涼抓著,想到剛剛說的那一番話,羞得她恨不得立馬找個地縫鑽進去。鬱涼說完那句話,又慢慢趴了下去。彭蕊這才感覺,用手摸了摸發燙的臉頰,她大著膽子,試探著問了一句:“師哥,那你現在喜歡誰啊?”“我現在有點喜歡彭蕊那小丫頭了——”彭蕊眼睛亮了起來,臉上煥發出奪目的光彩。“那你喜歡她哪裡啊?”“我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其實就見過她,挺漂亮的一個女孩子,可就是太嬌氣了,我聽人說她上解剖課的時候還嚇哭了,還聽說她是個吃貨,我想這樣的女孩子怎麼做警察啊!“可自從重新遇到她,我發現她變了很多,明明在外勤工作中有很多不適應,可她都咬牙挺了下來。現在的她,已經是一個合格的外勤刑警了,雖然還是很貪吃,哈哈哈——漂亮、有毅力、能吃苦、性格也很好,都很讓我喜歡啊。”“那你想讓她做你女朋友嗎?”彭蕊大著膽子,臉紅心跳地試探著。“想啊,隻是——”“隻是什麼啊?”彭蕊有些急切地問道。“隻是我現在最首要的任務是為我大哥報仇!我一定要查出是誰害死了我大哥展宏圖一家。我很喜歡彭蕊,但我不想在事情沒了結之間把她卷進來,我有一種預感,我牽扯進這個案子,很危險——”彭蕊滿意地摸了摸鬱涼的頭,嘴邊是掩飾不住的笑意:“可如果她不怕危險呢?”“那也不行!不行!”鬱涼突然像個小孩兒一樣氣鼓鼓道,“我怕她有危險!”彭蕊的眼中泛起幸福的神色,望著鬱涼的眼神寫滿了柔情。對麵,張斌睡得正香,並且已經打起了呼嚕。彭蕊抬頭望著他,忍不住笑了,在心裡默默道:“張斌師哥,謝謝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