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市位於靖陵的西北方向,與靖陵緊鄰,是受靖陵市政府管轄的一個縣級市。兩個市的市中心區域相距不遠,大概隻有不到三百公裡,開車過去,也隻需要三個小時左右。五月九日這天,收到了來自韓玉峰的正式指派後,鬱涼和彭蕊相約一同前往南華市,準備協助南華刑警大隊偵破近日發生的一起刑事案件。早上七點多,鬱涼便從床上爬了起來,洗漱一番後,吃了一些早餐,並給彭蕊發過去一條短信,叫她自己吃點東西,收拾好行李,稱自己一會兒便開車過去接她。彭蕊似乎也早就起了床,鬱涼的消息剛發過去沒多久,她便回了一句“好的”,旁邊還配了一個呲牙的笑臉。鬱涼微微一笑,放下手機,繼續享用起自己的早餐。吃過早飯後,鬱涼將碗筷收拾好,然後走回到臥室裡的衣櫃邊,將衣櫃打開,從裡麵挑了兩套衣服,隨後又簡單收拾了一下要帶的洗漱用品,將它們整齊地放進一個銀白色的行李箱內。收拾好這些後,鬱涼四下看了看,努力回想了一下,看是否有東西被遺忘了。當發現沒有遺漏什麼東西後,鬱涼這才換好鞋,提著行李箱下了樓。鬱涼沒有開自己那輛墨綠色的科邁羅RS,而是開著展宏圖的黑色奔馳來到彭蕊家所在的小區,當他把車開到彭蕊家樓下時,發現彭蕊已經在那裡等著他了。彭蕊今天穿了一件藍白相間的豎條格子襯衫,搭配著一條黑色的筆筒褲和一雙白色的板鞋,腳邊還放著一個精致的粉色小行李箱。鬱涼下車,幫彭蕊將行李箱放進後備箱裡,然後兩人重新回到車上。接上彭蕊後,兩人便駕駛著黑奔馳,開始朝著南華市的方向駛去。路上的行程相對枯燥,一開始兩個人還聊了一會兒天,彭蕊也表現得很興奮,據說這還是她第一次被外派。可上了高速以後,坐在副駕駛的彭蕊似乎就有些困了,歪在座椅靠背上昏昏欲睡。鬱涼注意到彭蕊打起了瞌睡,伸過手去,輕輕地將副駕駛的座椅靠背向後調了調,確保彭蕊能睡得舒服些。“嗯?師哥,到了嗎?”彭蕊感覺到座椅似乎動了一下,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鬱涼輕聲道:“還沒有呢,你睡吧,到了我叫你。”“哦。”彭蕊聽說還沒到,自己在座位上調整了一下姿勢,再次閉上了雙眼。黑色的奔馳行駛在高速公路上,期間路過一個又一個標識著鄉鎮名稱的路牌。南華市已經越來越近了。將車開進南華市市區後不久,鬱涼輕輕拍醒了身邊的彭蕊:“師妹,到了。”“到了啊——”彭蕊睡眼惺忪地睜開一隻眼,而後抻了抻有些發僵的身體,伸了個懶腰,“我剛剛都睡著了!”“可能是今天起得太早了吧。”鬱涼將車開到一個廣場附近準備停下,有些歉意道,“最近因為穎山童屍的案子,你都沒怎麼休息過,這案子剛一結束就又被派到南華市來,早知道我們把出發的時間約晚一點好了。”“沒事,沒事。我們早些來也能早點見到張斌師兄!也能早點把案子破了!說起來,我都快一年多沒見過張斌師兄了!”不知彭蕊想到了什麼,偷偷笑了一下。聽了彭蕊的話,鬱涼腦子裡閃過一個又高又壯的身影,心底默默歎了一口氣。他已經四年沒見過張斌了,想起馮尹亮曾說過的,張斌為了找自己甚至不願意離開靖陵的事,鬱涼就覺得很對不起他。靠路邊停好車,鬱涼掏出手機,找到從馮尹亮那裡要來的張斌的手機號,心懷忐忑地撥打了過去。電話很快便被接通了,電話裡傳來一個粗獷的聲音:“喂?”時隔四年,再次聽到張斌的聲音,鬱涼的鼻子一時竟有些微微發酸。“誰啊?說話啊!”張斌在電話裡有些不耐煩地又問了一句。鬱涼不自主地吸了一下鼻子,然後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可他剛要開口,電話那頭的張斌卻已經在剛剛這一陣沉默中猜到了打電話來的人是他。隻聽張斌在電話裡沉聲道:“是涼子吧。”鬱涼暗自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開口道:“嗯,是我。”“你他媽還真有臉來見我啊!”電話那頭劈頭蓋臉就是一句,張斌的聲音裡似乎燃著炸藥。鬱涼一陣默然,握著手機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電話裡再次傳來張斌低聲地咆哮:“我說你彆他媽跟我倆裝聾作啞奧!我問你,你現在擱哪兒呢?”“我到南華了。”鬱涼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悶聲道。“都到了?你倒是挺快!告訴我具體位置,我過來接你們!”張斌的話語中帶著一抹詫異,隱隱又透露了一絲驚喜。敏銳地捕捉到張斌話語中隱藏著那一絲驚喜,鬱涼這才緩緩放下心來,臉上不自主地泛起一抹輕鬆的笑容,對著電話說道:“我們在南華中心廣場西邊,一個名叫喜客來的飯店門口,你到了告訴我一聲。”張斌似乎也察覺到自己提早暴露了情緒,趕緊又故意沉聲道:“行,你就擱那兒等著我吧。不過我事先提醒你一下子,你最好先看看周圍有沒有藥店,有的話提前買點止痛弄片!不然我一會兒削到你身上,你該喊疼了!”“行。你快過來吧。”聞言,鬱涼無奈地苦笑,不過眼中卻流露出一種欣慰的神色。這麼多年過去了,張斌倒是一點兒也沒變,還是跟個土匪一樣。掛斷了電話,鬱涼對旁邊一直偷笑的彭蕊道:“我們等等吧,一會兒張斌過來接我們!”“好。”彭蕊憋著笑,點點頭,“也不知道張斌師兄這一年有沒有什麼變化,我都有點兒想他了!”鬱涼看了一眼彭蕊的神情,沒好氣道:“想他乾啥,估計還是上學時候那個熊樣兒,匪裡匪氣的——”“哈哈哈——”彭蕊大笑,“昨天馮師哥也是這麼說的。”鬱涼聽了,也是忍不住一笑。大約過了二十分鐘,正在車裡與彭蕊聊天的鬱涼突然感覺車的左前車窗處光線一暗。鬱涼剛轉過頭去看,就見一張長著濃密胡茬的大臉出現在車窗旁,瞪著一雙牛一樣的大眼睛盯著車窗,伸手就要上來拍。鬱涼被張斌這架勢嚇了一跳,趕緊拉下車窗,生怕張斌把展宏圖那輛奔馳的車窗拍碎。站在車邊的張斌見自己還沒拍,車窗就主動降了下來,頓時冷哼一聲,操著一口濃重的東北口音,瞪眼睛望向車裡的鬱涼:“嘎哈呢!還不下車,等本大爺請你啊?”“張斌師哥!”彭蕊聞聲便知道是張斌來了,立馬側頭向其望去,開心地揮手和他打招呼。張斌彎腰往車裡伸頭一看,看見是彭蕊,頓時也開心得不得了:“誒呀,老妹兒來啦!你說說咱們這都多長時間沒見了!哥都想你了!一會兒哥帶你吃好吃的去啊!”“嗯呐。”彭蕊一臉欣喜,說話間竟也帶上了東北腔。彭蕊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張斌從彭蕊身上收回目光,低頭以看鬱涼還跟個佛爺似地穩穩坐在那兒瞪著眼睛看自己,頓時又是一聲嗬斥:“你磨磨唧唧地嘎哈呢?擱車裡坐月子呢?”“知道了,這就下來!”鬱涼被張斌的大嗓門兒吼得一臉無奈,伸手解去安全帶,準備開門下車。可誰知,他一推車門,車門卻紋絲未動,鬱涼詫異地看了看車門,這才發現張斌正用五大三粗的體格子死死地堵在車門口。鬱涼臉一黑:“你倒是讓我下來啊!”張斌先是麵無表情地望著鬱涼,而後突然極為欠揍“嘿嘿”一笑:“你不是能躲嗎?還下來乾啥啊?回靖陵唄!接著躲啊!”鬱涼翻翻白眼,自知理虧,也不和他爭論,隻說:“你讓我下車!”“就不滴呢!”張斌死死頂著左側車門,一臉“我就不讓,有招兒你想去的”的表情。“行!你就堵著吧!”鬱涼一陣火大,怒極反笑,“我不會從那邊下嗎?”原本坐在副駕駛的彭蕊剛剛就下了車,此刻正在車外笑著看鬱涼吃癟。見鬱涼鑽到副駕駛那邊準備下車,張斌趕緊衝彭蕊大喊了一聲:“老妹兒,把門頂住彆讓他下來!一會兒你想吃啥好吃的,哥都帶你吃!”剛把腳伸過檔位的鬱涼聽了,下意識地抬頭看向站在右車門外的彭蕊,隻見彭蕊聽了張斌的話,一雙眼睛都明顯亮了一下,然後在鬱涼吃驚的視線中,迅速用身體死死頂住了奔馳車的右車門。鬱涼錯愕地眨巴眨巴眼睛,半天才搞清楚狀況。彭蕊這小妮子,為了點吃的,竟然立馬就叛變了。“彭蕊,讓我出去!”鬱涼試著伸手敲了敲車窗。誰知彭蕊卻故意轉過臉去,假裝沒聽見。張斌瞧了,默默伸出大拇指,幸災樂禍道:“老妹兒,好樣的!”“你們倆行啊!”鬱涼反複敲了幾次,見彭蕊都故意不搭理自己,這倔脾氣也上來了,他不再敲車窗,而是手蹬腳刨地從正副駕駛座位間的空隙往後麵爬。這車的內部空間本來就不大,加上鬱涼又害怕弄臟了座椅,所以爬得可謂是格外艱辛,甚至整個人都差點卡在座椅的縫隙裡。彭蕊在車外看得忍俊不禁,咯咯咯笑個不停。張斌更是毫無顧忌地哈哈大笑:“哈哈哈,你瞅瞅那一出兒,哈哈哈,好像大水鱉!哈哈哈——”好不容易爬到了後座,怒氣衝衝的鬱涼剛要開車門,卻見車外兩道黑影忽地閃過,幾乎同時,兩個後車門被堵上了。看著動作幾乎是整齊劃一的張斌和彭蕊,鬱涼擦擦額頭的汗,大口喘了幾口粗氣,半趴在後座上,坐看一眼,右看一眼,過了好一會兒,苦笑一聲,衝車外拱拱手:“兩位大哥、大姐,我錯了!我求你們了,讓我下車吧——”彭蕊見車裡的鬱涼似乎已經折騰了一頭汗,頓時有些心軟:“張斌師哥,我們讓他出來吧!”“咋地啊,這就護上啦?我早就聽瘋子說你倆的事兒有進展了!”張斌先是一瞪眼,隨後又不懷好意地衝彭蕊擠了擠眼睛,“你這丫頭也是,這麼大事兒咋不告訴我呢!”“誒呀!什麼啊!”彭蕊被張斌說的臉通紅,佯裝生氣地一跺腳,離開了車門。“不是,老妹兒,開個玩笑嘛,咋還是生氣呢?”張斌趕緊訕訕地一笑。趁著這個功夫,鬱涼趕緊推開後邊車門,頂著一腦門兒的汗,從車裡鑽了出來。“你們倆,行行行——”惱火的鬱涼用手指來回在張斌和彭蕊之間點了幾下。彭蕊一臉無辜地眨著眼睛:“師哥,我是被脅迫的!”“咋地啊,你還要揍我啊!”張斌則一瞪眼,快步走過來,用粗壯的胳膊夾住鬱涼的脖子。以張斌一米八七的身高,鬱涼幾乎沒有任何反抗能力便被製住了。“我服了!我服了還不行嗎?”感受到脖頸處傳來的巨大力道,鬱涼趕緊伸出雙手表示投降,“彆鬨了,不是還要破案嗎?”張斌這才鬆開鬱涼,站到了他的麵前。張斌站在鬱涼身前,上下仔細打量了鬱涼一番,然後突然上前用力擁抱了鬱涼一下,眼圈竟有些微微發紅:“涼子,我他媽還以為再也看不著你了呢!”鬱涼心中一暖,同時心中也升起一陣深深的歉疚,鼻子再次變得有些發酸的他伸手拍了拍張斌寬厚的後背:“沒事兒,我這現在不是混得挺好嘛!這幾年是我不好,讓你們擔心了!”張斌直起身,用一雙通紅的眼睛盯著鬱涼說:“你這一躲好幾年,瘋子那廢材也找不著你!我是隔一段時間就給他打個電話,想打聽你的消息,直到去年,我才聽他說你現在好像是在跟著一個社會大哥混,然後似乎一直在有意避著我們。我自己就琢磨了,我猜你肯定是有不能見我們的理由。我還告訴瘋子,讓他也彆輕易接觸你!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去做臥底啦?你當年被開除是不是上麵安排的?”問最後兩句的時候,張斌還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的情況,刻意壓低了聲音。“啊?”被張斌這麼一問,鬱涼頓時有些蒙圈,半晌後苦笑道,“你小子是不是港片看多了啊!”“不是嗎?電影不都是這麼演的嗎?”張斌眨巴眨巴眼睛,一臉茫然。“你少扯犢子吧!要我說你,頂著個聰明的腦袋,還生了一副這麼好的體格,天生就是做刑警的料。偏偏就不愛學習,到頭來調到這麼個刑警大隊來!你說說,這麼個地方,能有什麼案子啊?”張斌被鬱涼訓了兩句,有些難為情地撓撓腦袋:“這不也來大案子了嗎?”鬱涼沒好氣地瞪了張斌一眼:“對了,這次出的是什麼案子。”“瘋子沒跟你說一下大致情況嗎?”“他自己都快忙瘋了,還哪有時間給我介紹你這頭的案子,你給我說說吧。”“是一起無頭屍案!”張斌麵色剛凝重起來,肚子突然不爭氣地叫了起來,剛剛嚴肅起來的表情瞬間垮掉,“唉,也不急這一會兒,你們倆都沒吃飯呢吧,整點兒飯吃,吃完飯到了隊裡再仔細說吧!都給我老妹兒餓壞了!老妹兒,你想吃啥?”“師哥你決定吧。”彭蕊俏生生地笑著,眼睛裡確實光芒四射,“先簡單吃一點,等破案之後再好好吃一通——”鬱涼看著彭蕊放光的雙眼,心道:我之前咋沒發現這丫頭就是個吃貨呢!“那行,那師哥就自己做主了!中心廣場這邊有一家老北京涮羊肉挺好吃的,我帶你們去嘗嘗。”說著,張斌帶頭向中心廣場裡麵走去。鬱涼在張斌身後扯了他一下:“咱們可說好了,吃飯是吃飯,可不喝酒!”“啊?”張斌回過頭,臉色一苦:“這好不容易來一趟,不得喝點兒啊!”鬱涼一臉恨鐵不成鋼,有些無語道:“眼下還有個案子等著破呢!你自己心裡沒點兒數啊?先把案子破了,等案子破了再喝!”“哦。”張斌有些失望地應了一聲,隨後自己嘟囔了一句,“也是,這次也沒把老盧帶上,要是知道我出來喝酒沒帶他,回去又該罵我了!”“嘟囔什麼呢?”鬱涼走到張斌身邊,剛好聽到他不知在嘴裡嘟噥些什麼,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啊,沒啥。等一會兒吃完飯我就帶你們回隊裡,見見我們隊長,然後咱們一起探討一下案情。不過其實也就是跟我一個人討論!我們老盧那就是個‘刑偵愣頭青’!”鬱涼有些錯愕:“什麼意思?”“就是問啥啥不懂的意思。不過還好,辦案的事兒他也不跟著摻和,隻要咱們能破案就行——”張斌認真地解釋道。鬱涼覺得有些哭笑不得:“還有不懂刑偵的刑偵大隊隊長?那他是怎麼乾上來的?”彭蕊也好奇地望向張斌,想知道這個盧隊長是個什麼樣的刑警。“嘿嘿,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們老盧辦案子雖然不行,但在我們局裡要是論人緣,那誰也比不過他!我們老盧有三絕:喝酒,捧人,替手下背鍋。所以,你懂的!那家夥人緣老好了——等一會兒你們就能見著了。”鬱涼和彭蕊互相對視了一眼,一起開始對這個南華大隊的大隊長愈發好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