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謄在宣王府裡坐立難安,一個人盤旋在屋裡,一改從前的痞氣,麵色沉冷,神色極為不好。前幾日蘇琬不慎打破了他原本的計劃,本也無大事,隻是明妃的父親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開始出手阻止,原本招攬的幾個人現下渺無音訊。且現下到處傳著,那幾人,沉迷美色,不顧朝政,對百姓苛責至極。現下整個京都都在傳那幾個官員的事。他出宮休息原本是偷閒,最主要的還是鏟除異己,將皇權穩固,這幾日在外他一直都私下聯係著幾個重用的朝臣,隻是蘇琬的突然出現,讓計劃當下擱置。他是帝王,其實何須怕那中書令,隻是那中書令背後牽扯到的實力太大,不是僅憑他帝王的權力鏟除那中書令就可以的。要問他為何忌憚中書令,還要從多年前那樁樁件件說起。多年前小皇後的舅舅,二品大將柳烽,是大魏公認的勇士。先帝在時,曾重用柳烽,柳烽最著名的一戰,是在二十多年前的裕穀關。裕穀關一戰時,柳烽方至弱冠不過是個小兵,卻大大展露了他驍勇善戰的一麵,在局勢陷入僵局之際,領將束手無策時,他隻身一人闖入敵營,斬殺敵軍百人,並取了敵軍將領的首級。此戰大勝,人們都津津樂道柳烽一人將局勢轉圜,原本處於弱勢的他們,打贏了這仗,柳烽也被人們稱為英雄。裕穀關一戰柳烽得了人心,此後護國的幾場戰役更是讓他勇猛無比的事跡傳遍整個大魏朝。此後他步步高升,一直升至二品大將,幾乎與大丞相齊平,功高蓋主原本就是忌諱,但先帝卻不甚在意,反而更加器重柳烽,先帝死前,更是下旨命柳烽與大丞相一武一文一道輔佐太子。魏謄錯登基為帝,從那日起也開始了波雲詭譎的朝堂之爭,也因此留下了一個禍根。幼帝登基權利自然是落入旁人之手,大丞相原是先帝親信,朝臣也大多信服。偏生那中書令,一直對大丞相極為不敬,時常與他唱反調。一直以來兩人也頂多鬥鬥嘴皮子,直到洛城之戰,素日的怨恨一並爆發。洛城之戰,是大魏與越國的邊疆之戰,當時柳烽帶領的兵馬死傷慘重,那戰可謂是傷敵一百自損三千,派出的五萬將士回來的僅有一萬。戰是打勝了,一些為國捐軀的英魂卻留在戰場上,柳烽很自責,獨自在戰場上不願班師回朝,還是大丞相親自披甲上陣,請回了柳烽。是年魏謄與魏恒才八歲,不明白這仗的意義,也不知如何撫慰那些失去親人的百姓。屆時掌權的是輔佐魏謄的大丞相,他出人意料的將此事全權交由中書令處理,中書令不知何故,前往戰場下令將那些將士的遺骸當場火焚。中書令曰火焚可止瘟疫,大丞相便也允了,原本事情這樣也就罷了,朝廷在分發些銀兩撫慰那些失去親人的百姓,中書令私吞了那批銀兩,還將那些將士的親人私下貶為奴隸送至幽州。此舉一出,震驚朝野,大丞相當即斥責中書令,中書令不知悔改,在朝堂上與大丞相對峙。此事事關重大,大丞相便想動用自己手頭權利,與幾個要臣商討處置中書令,中書令快人一步,聯合了臨江王也就是魏謄魏恒二人的叔叔,將大丞相拉下馬準備殺之而後快。不過大丞相年事已高,在眾多壓力下,中書令放過了大丞相,大丞相也逃過斬殺一劫,被貶至幽州那清苦之地,再無回京可能。大戰之後,柳烽則是被封為了忠義候,他的妹夫也升了官,幾年裡柳烽與他妹夫一道鎮守邊關,為國拋熱血,隻希冀他們的皇帝陛下,能夠有朝一日成為頂天立地的君王。可惜好景不長,妹夫突染時疫,病死在邊關。他將妹夫安葬好後,隻身回朝。此舉落人口舌,並被中書令拿來大做文章,不過因他為國為民打了那麼多勝仗,未對其狠下懲戒。柳烽回京後便不再征戰,安穩的做起了忠義侯,隻望能多陪伴妹妹唯一的骨血,他的外甥女,小皇後楊柳。楊柳不幸歿在宮裡,原本生而無望的柳烽更是難以依存,不再征戰,僅憑著忠義候的名號,柳烽過得極為艱難,他一生未娶妻生子,將自己的半生都獻給了大魏,最終卻落得個孤老一生的下場。區區一個中書令,僅憑一己之力便讓大魏損失一員猛將和一個一心為國效力的丞相,這樣的人心狠手辣,有何不敢作為,魏謄與魏恒幾次都畏懼中書令,生怕某日,中書令調動身邊勢力,打壓他們魏氏一族,自立為王。多年來他們處心積慮,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將那中書令拉下台。中書令在位一日,他們就彆想舉行科考選拔人才,將國家治理的安穩富足,這也是一直以來他們兄弟倆想要達成的願望,他們都不想套著皇帝這個空殼子,卻什麼事情也無法抉擇。計劃被全盤打亂,魏謄有些無措,想要回宮尋魏恒商量,殊不知皇宮裡魏恒也是自身難保。“有本宣奏,無本退朝。”小福子壓著嗓子的聲音傳遍整個大殿。魏恒瞥了一眾人臉,似無所動,點頭示意了小福子,小福子頷首:“退朝!”“陛下且慢!”不適時的聲音出現,魏恒長眉一緊。中書令劉臨執笏板上前:“臣有要事稟奏。”魏恒擺手:“中書令直言便是。”“前幾日微臣經人查稟醉仙樓裡,幾位大臣醉生夢死,如此行徑難當我大魏的官員,還請陛下重重責罰。”劉臨一字一句咬得極重。魏恒道:“不知是哪幾個官員?”劉臨念了一串人名,皆是平日裡魏謄與魏恒較為器重的幾個大臣,魏恒憋著怒意,淡然道:“此事朕知曉了,朕自會嚴厲處置他們幾人,便不勞中書令費心了。”劉臨不依不饒:“還望陛下秉公處理,莫要因私情而輕判了。”魏恒心頭怒氣直升,麵上和顏悅色,“朕明白,朕會好好處置,今日就先退朝。”“退朝!”小福子的聲音再起,魏恒起身立即拂袖而去。至甘泉宮,魏恒坐在案幾前,指狠狠地刻在掌中的狼毫上,再藏不住怒意,魏恒將筆擲在案上,拍案起身,筆隨著動作滾落與地,筆身上幾道劃痕刻的極深。今日那劉臨實是放肆,從前他們兄弟二人年紀尚幼,忌憚他也就罷了,如今早已自己掌權,卻依舊要看他臉色,實在是令人不恥。怪隻怪他兄弟二人無能,多年來未能懲處那劉臨。還一直被攥著弱處,動彈不得。“可惡!可惡!”魏恒不住地拍著案幾,以此宣泄著心頭的不忿。小福子忽然入內,對著魏恒行禮:“陛下,王爺來了。”魏恒大步走了出去,見到魏謄那一瞬他心下有些安穩,魏謄話不多講,拉著魏恒便至內殿,遣散一眾宮婢。“兄長,今早的事情我聽紀謙說了,那劉臨真不是個東西,居然拿那幾個官員來要挾我們。”魏謄憤憤不平,自十八開始掌權,至今不過三年,三年裡他們處心積慮的籌備那麼多,好容易將那幾個可靠的大臣收攏來,如今卻被抓了把柄,實在是功虧一簣。魏恒道:“你與他們商討要事那日,發生了什麼?”魏謄支支吾吾的,沒有吐露出蘇琬那日的阻撓,奈何雙生子的心性自然是相同的,也是瞞不過的,魏恒很快就察覺到了異樣:“你這樣子搪塞,必然此事與什麼人有牽連,是那蘇太醫嗎?”“兄長莫氣莫氣,我也懲罰過了那蘇琬,今後她絕不會再犯了。”魏謄說著好話。魏恒不吃這一套,嚴厲地說道:“你不要覺得護著她便沒事了,醉仙樓本就是我們的地界,我們的地界裡被那劉臨察覺出了異狀,你身在宮外就應該保護好,此事你不應該自己反省反省嗎。”“選秀一事,是我們逼於無奈,可此番大勢所趨,我們勢必要將大事談妥,你卻因為一個女子,而沒有護好我們的計劃,子騫,你實在太令我失望了。”魏恒很是痛心,全盤打造好的計劃,落得個一無所得的地步,論誰,也會耐不住性子,又何況是他。聲聲斥責,魏謄心頭不是滋味,魏恒亦不是滋味。選秀前,二人便計劃著,籠絡些中書令麾下的朝臣,選秀後選的幾個佳麗都頗有來頭,二人也鬆了口氣,覺得此事勝券在握,卻不知將自己推入了萬劫不複的地獄。一時間兄弟倆都沉默了,魏謄的自責,魏恒的無奈。注定這日兄弟二人的心無法靠攏在一起。不知待了多久,魏謄離去了,回了王府,臨去前,他道:“此番是我愧對兄長的籌謀,希望兄長再給我些日子,我必然給你一個答複。”魏恒未應,微微頷首,示意讚同。魏謄的身影完全離去,魏恒負手離在軒窗旁,良久良久,方喚來小福子:“去備馬車,朕要微服出宮。”回府的魏謄,整個人焦灼無比,他終究是比不上自己的兄長,少了那一份穩重與泰然。他該如何是好,怎麼收拾這麼一個爛攤子呢。思來想去,魏謄下了決心,他當下換了一身素裝,命紀謙備了馬車,準備了一些行李。他要去幽州,去找那一個可憐的老者,還大魏一個新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