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誰也救不了誰(1 / 1)

早上上班,蘇韻繞了兩家私立幼兒園,稍稍多問了兩句、多看了兩眼,到公司就晚了半小時。朱翎一見她就賊兮兮地說要報告一個“驚天新聞”。蘇韻早習慣了朱翎的誇張,這麼不大的一間辦公室,最“驚天”的不過是韋先生脖子上的吻痕——可誰又能說就一定不是他太太的呢?“我告訴了你,可彆難過啊。”蘇韻皺眉,難過?就算現在要裁員,也不會裁到我頭上吧?“神叨叨。”她不想鼓勵朱翎講,尤其看她一臉促狹,就更沒了興趣。朱翎卻已經自顧自講上了,“早上我一坐下,不是,屁股還沒落到凳子上,就接了個神秘電話。女的,打來公司找趙約翰,奇怪不奇怪?”蘇韻翻個白眼給朱翎,哪裡奇怪?!她拿起杯子準備去茶水間燙,朱翎還急了,“我沒說完呢!人家說趙約翰手機落在她那裡了!她有他名片!”見蘇韻還沒如預期地瞪大眼睛,朱翎食指直指著太陽穴繞圈兒,“早上,手機,名片……你想想?過夜了呀,而且關係顯然不是男女朋友。”“你還是快找個男朋友吧!世紀佳緣,非誠勿擾都行……”說實在的,蘇韻真懷疑男人會喜歡朱翎這一掛的女人。話多、傾訴欲旺盛也罷了,偶爾借個耳朵的事。可她眼睛老盯在彆人身上,蘇韻用隻歐舒丹的護手霜她要說“太舍得”,連小顧瀏覽一下51job她也要問一句是不是有想法。又完全看不懂彆人眼色,就說三番五次、沒完沒了把蘇韻和趙約翰掛鉤掛一起也不是誰都能忍的。她有時真認為朱翎智商、情商雙雙不在線,可人工作這麼久也沒出過什麼岔子,也活得好好的。蘇韻越發感歎大千世界,各人各活法,就像章炳年曹佑珍,沈倩倩蘇亞洲,誰都彆想拯救誰,誰也都不能拯救誰。還有陳藝蕊沈一楠那一對也是。昨天她帶著小棗去了陳藝蕊店裡。又一年過半,陳藝蕊的肚子還是平的,店倒多開了一家。“你倆最近什麼情況了?”蘇韻問,心裡卻是有數的。從前的陳藝蕊開個店就為一時興起,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來開開門,坐一坐,這大半年,勤快多了,頗有情場失意、另辟天地的意思。但這些話蘇韻隻能感受,隻能聽,不能由她來說。陳藝蕊從收銀台抽屜裡拿出一張紙,蘇韻接過來,是一張精液及精子質量分析報告單,一行一行的詭異名詞和數據列了大半頁。蘇韻一頭霧水,“什麼意思?檢查啦?是說他不行?”“精子數量少,活力低。”蘇韻心想,菩薩白拜了。“這你還隨身帶啊?”蘇韻晃晃手裡的紙,又看一眼,報告時間是半個月前。“我爸媽不是老不請自去我家麼,又愛給我瞎收拾,收拾出來有得煩他。”蘇韻記起陳藝蕊的名言,“要給男人留麵子”。可沈一楠這樣的,還值得、還配人給他留麵子麼?“那他現在……外麵消停了吧?”“忙著吃藥治病呢,能不消停麼。”陳藝蕊伸出水蔥似的手指,對光看看蔻丹。蘇韻眼前浮現出沈一楠那天在酒店任人吊著胳膊,信步閒庭的從容樣子,隻覺一層說不上來的厭惡。如若換了自己,斷斷沒辦法還一張床上睡了。她看著陳藝蕊,陳藝蕊不看她。“你是不是還想不明白我就不選擇離婚?你這種愛情至上的人肯定想不明白。我沒精神潔癖,也沒身體潔癖。我能過得去自己這一關,又何必費事。”“可是你總是愛他的。”蘇韻想說愛一個人怎麼會沒有占有欲?怎麼能容忍第三個人?“不是可是,是因為。”陳藝蕊糾正她,“因為我還是愛他的。不多、不深,但是愛。”蘇韻想到他們那份不平等條約,想說什麼,張了張口,又咽回去。“我的愛從來就不要死要活。我們就是條件匹配、時間合適之下培養起來的感情。如果有種病叫愛冷淡,我就有這種病。比起‘愛’,衣食無憂優先。”“那他還愛你吧?”蘇韻問得沒心沒肺。她是真想不明白。沈一楠無疑愛過陳藝蕊,不然誰會任由一個女人當他家的家,做他家的主?後來他找一個更年輕的,挽著他胳膊,走路連跳帶蹦的。現在又河東轉回河西……這是在過家家玩遊戲嗎?你要真厭陳藝蕊,你在外麵一條道走到底,我還敬你是個硬渣。踩兩隻船,是愛還是不愛呢?陳藝蕊卻無意再糾纏談愛不愛,“你彆擔心我。就算真過不下去我也會先做好萬全之策再拆夥。你呢?太不太平?”蘇韻還真同情起自己來。自己從來沒什麼萬全之策,全是被扔在半道了才著急著慌開始想應對之策。看,她一個隻有應對之策的人,倒有那心思替陳藝蕊擔心。陳藝蕊沒找自己哀嚎過吧?人兩家店開得風生水起吧?人看起來依舊漂亮依舊神采奕奕吧?人這麼大“變故”麵前還雲淡風輕吧?也許不是什麼事都非用“愛”或者“不愛”來衡量、來解釋的。就像自己和章哲,愛啊,可愛就是好嗎?還不是落到一泡汙的境地。蘇韻歎口氣,“我家是世紀難題。沒嘴說。現在讓我再講一遍我保證還能氣得跳腳。我對章哲也是漸漸失望,優柔寡斷,就不能像個男人一點。我真想和他們一家一刀兩斷,昨天早上我還這麼想的,我要他章哲乾什麼?可今天早上我心裡又偷摸兒認慫了。前天晚上不是吵架嘛,我把談戀愛那會兒去無錫買的一對泥娃娃砸了,就砸在陽台上,瓷磚不是?早不知碎幾塊了。今天早上我忽然看到那對泥娃娃又擺在電視機上了,原來被他不知什麼時候用膠水粘起來了,可能我睡著的時候……我心又軟成漿糊。和你愛得不要死要活一樣,我偏就為這種不值錢、不值當說的東西要死要活……我這個人徹底沒救了,我給自己看過命了。我真打算和章哲租房子搬出來住,為口自由的空氣,為兩人能好好地——我倆再經不起折騰了,慢刀割肉也割得死人的——還有一個,也是為小棗好好成長吧。”正玩小汽車的小棗聽到自己名字,看看蘇韻,看看陳藝蕊,又低下頭去玩了。蘇韻想小寶寶真的是不識愁滋味啊!“你是勇敢的。”許是因為有了沈一楠這件“醜事”,陳藝蕊現在指導起蘇韻來也不似從前那般“天下儘在我手”的高高在上了。“我是被迫無奈沒辦法的。”蘇韻說的是實話。真勇敢就該揭竿而起造反了,可她終究造不了彆人反,終究撕不破那層臉皮,最後隻剩了造自己的反。而且,她願意在陳藝蕊麵前說這個實話示這個弱,她願意陳藝蕊還是以前運籌帷幄、自信滿滿的模樣,她不要她在自己麵前露一點怯。“勇敢什麼?孤勇。其實我都不確定章哲會跟著我搬出來。”蘇韻苦笑著說,“隻是我自己一廂情願的打算。你說我是不是也該去燒兩把香?這兩年過得和屎一樣。”蘇韻忽然問。“沒用。”陳藝蕊說。兩人同時歎氣。——喏,菩薩都救不了人。人隻能靠自救。兩家幼兒園的宣傳單都印得花裡胡哨,內容大同小異:引進歐美先進教學理念,學校環境優美,師資力量強大,致力於兒童左右腦開發,感官認知提升……學費也大同小異,一家一個月兩千七百,一家兩千九百,夥食費置裝費等等另算。蘇韻估摸這就是外頭的大致行情了。如果送了小棗去托班,公婆會不會回去?蘇韻忽然想。但很快,她就否定了這想法。以章炳年刀槍不入、油鹽不進、唯他獨大的脾性,不跳腳鬨騰就要燒高香了。可鬨騰不鬨騰也不關自己事了,我躲總是躲得起的吧?這時候的蘇韻不去算錢了,不去算“躲”的代價了,她也有“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的英雄氣概了。可到底也免不得在心裡咬牙切齒一番:章哲你個王八蛋,我前世真是欠了你,要不是看在你也沒辦法的份兒上,要不是看在你拿我倆的感情真當回事的份兒上,我!……蘇韻把幼兒園兩張單子折進包裡,準備拋開雜念,先把郵件處理掉。周五下午半天沒在,攢了三十幾封。手機卻在這時響了,蘇韻左手接起來,對方問她是否認識蘇亞洲。蘇韻心猛地一跳,點在鼠標左鍵上的食指也受了驚一樣,翹起來。“什麼事?”她問。“他有張我們廣發銀行的信用卡逾期三個月未還,請務必轉告他儘快還款,否則我們將采取法律程序,起訴到法院。”蘇韻走出辦公室,下到十三樓的樓梯拐角,給蘇亞洲打電話。“你什麼信用卡沒還?打電話找我這裡來了。”“廣發的是吧?你彆理他們。我又不是沒在還,還天天打電話。”蘇亞洲說。“那你趕緊還掉啊,說逾期三個月了,滯納金不是錢啊?”蘇韻到底沒見過“世麵”,這時候為蘇亞洲發愁的竟還是那點“滯納金”,她哪知道這隻是小巫而已。“我知道。我在想辦法。你以後看見陌生電話,就彆接。或者說不認識我。”“你到底什麼情況啊?”蘇韻一顆心還是放不下。“沒事。我有筆款在外麵,等追回來就好了。我開車了,先不和你說。”蘇韻一上午也沒把三十封郵件處理完,心裡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下班路過銀行,走進去查了下,果然蘇亞洲除了最早兩個月打進來零碎幾次,一共九百塊利息,後來再沒有過進賬——蛋沒生出來,雞飛了。蘇韻想壞了,蘇亞洲怕又捅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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