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氣極昏倒(1 / 1)

小區的兒童遊樂場建在最後一棟樓背後,兩麵有樹,還有一小片竹林圍著,就算天熱的時候,這裡也頗陰涼。孩子就多。挖沙的、打秋千的、玩滑梯的,坐蹺蹺板的,熱鬨得很。蘇韻在竹林邊上的長椅上坐下來。前麵沙地裡的兩個孩子正合夥用小鏟子挖沙往高了堆,有個調皮的西瓜頭男孩跑過來一腳給踢平了,幾個孩子麵紅耳赤地爭了會兒,也不知怎麼協商地,又都蹲下去一起挖了起來。蘇韻就想起小時候她和蘇亞洲在門前的水杉樹下合夥兒和泥巴,兩人都弄得泥猴兒一樣。那時還小呢,蘇亞洲的頑劣還沒顯出來,大家隻誇他“皮”,“聰明”……誰知讀書那麼不要好,初中就跟社會上的人混,跟老師打架,蘇衛國花不少錢給他轉校,想辦法把他塞進高中,最後還是把自己耽誤了。沒曾想這家夥還真有點“士彆三日當刮目相看”的意思了。早晨看到,人雖疲憊,但穿得比過去精神多了,說話也不象像以前那樣三句不到就開始不著調。想到以前自己對他那麼凶,有時話說得也重,就有點難為情。孩子們麵前的沙堡一會兒功夫又堆高了,幾雙小胖手呼哧拍著歡呼起來。蘇韻想,小棗要長到這麼大就好了,可以送去上幼兒園的年紀了,早晚抽出時間接接送送,聽說現在為照顧雙職工的父母,幼兒園都設晚托班,能托到六點。那時就真能自己帶了。說實話,她真的是努力地讓自己心大一點,再大一點的。不動聽的話過濾掉,自己也試圖多體諒……可是怎麼努力,感覺不騙人。從前這90幾平的窩就是“家”,是個能讓自己放鬆讓自己隨心所欲地哭、笑、鬨的地方。現在呢,怎麼都束手束腳。可能還是自己不夠強大吧?她說了不抱怨,可還是會有忍不住的時候——畢竟人不是上機械發條的工具,你不給上勁,它就停了,人還是有血有肉的人。要隻是忍不住抱怨了也就算了,最讓蘇韻受不了的還是她會不自覺遷怒於章哲。本來明明和他沒直接關係,最後一把火就燒到他身上去了。就像章炳年老愛用牙簽剔牙,剔完又不扔垃圾桶,有次落到小棗的毯子上去了,虧得蘇韻眼尖看到。她和公公說牙簽還是在餐桌邊用,這都落到毯子上了,容易戳到孩子。她自認這話不凶狠不野蠻,可章炳年凶狠了,“我還會故意害他不成?”晚上她和章哲說起來,“你爸其實肯定知道自己那樣不對,但嘴上就非那麼說。說得風馬牛不相及沒關係,就要保持理直氣壯,保持高貴的頭顱不往下低!”本來隻是關起門來隨嘴一說,可說了就停不下來了,“你媽和你爸一模一樣。說話硬戳戳的,真和牙簽一樣。你誇菜好吃,她就說好吃吃唄。你說她衣服好看,她就說便宜貨。真受不了。”“沒事。你和她說。”蘇韻想就會說廢話說屁話,難道她還能和婆婆說“媽請你好好說話”嗎?這一來,和章哲本來沒關係的一件事,最後也成了章哲的不對。蘇韻就惱怒。一方麵惱怒自己,一方麵覺得完全摸不透這兩老人的性子,他們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油鹽不進,鹹甜不分。剛才出門,婆婆的目光也讓人很不舒服,大早上的,有些莫名其妙。公公呢,老樣子,站在推車邊上直打轉,老調重彈,“外麵蚊子多,你千萬要注意。警覺點。”想到章炳年的關照,蘇韻一驚,再看小棗,發現腿上已經被盯了四個大紅疙瘩——她剛才一坐下就被那幾個孩子吸引了,忘了把推車上的紗簾放下來!昨夜剛下過雨,空氣還很潮濕,加上又靠竹林,蚊子正多,自己長褲長褂地,是沒注意。再看臉上,也被咬了兩口,小胖臉上一邊一個凸起的蚊子包塊。“你這小可憐。癢死了吧?”蘇韻蹲下去輕輕捏一捏小棗的臉,還俏皮地說了句,“對不起啦。”說著站起身,準備推回去給抹點青草膏。一隻黑色的鳥恰恰此時從竹林邊俯衝過來,“鴰嗚”兩聲飛過去,速度快得把蘇韻嚇了一跳。推到家,章炳年接寶一樣迎上來抱,看見了小棗臉上腿上的紅疙瘩,嘖嘖有聲,“怎麼搞的,怎麼搞的,咬成這樣。”沒等蘇韻把青草膏拿到跟前,章炳年已經用手指蘸了口水在小棗腿上臉上抹了起來。蘇韻頓住腳,有些嫌棄地扭過頭,沒法,又扭回來,說,“爸,這兒有藥膏。”“那些東西都不管用。”“管用的。去泰國旅遊的人都往回背這,止癢很好。”“推出門我左句右句關照你,好好地你要推出去乾什麼事?哪裡的空氣不是空氣?就外麵新鮮,家裡是有我們不新鮮?小孩子皮膚這麼嫩,你看看被叮成這樣。”蘇韻覺得話很熟悉。上次說小棗嘴唇上起了燎泡時也是,說當初不用奶瓶就沒事……怎麼每次豆大點事,就要往前找原因指責呢?看著章炳年一手提溜著小棗的腿,一手還在蘸口水抹,她莫名覺得反胃。上次那牙簽落到小棗的毯子上時,她就有過類似不太舒服的感覺,後來那毯子她馬上拿去洗了,但總不大願意再給小棗用。現在這腿上臉上都是口水……她走進衛生間擠了條濕毛巾出來。“爸你彆抹口水了,那也沒止癢鎮定的成分啊。我給他擦擦,再抹點藥膏,不要緊。”“這有科學依據的!含酶。報紙上都登過。”曹佑珍也說這包都鼓成餅了,怕是毒蚊子叮的,有毒氣的東西用口水行,要是早上剛起來沒說話的口水更管用呢。報紙上登的假的、誇大其辭的東西多了,蘇韻暗自想,但沒開口為這個爭。來去自己搞辯論搞不過他,說歪理也不在行,再說還有個隨時附和的好幫手。她隻管蹲下身去擦了小棗的腿,又去洗了把毛巾出來準備擦臉。章炳年看出蘇韻的“沉默對抗”,火來了,“你這是嫌棄我了?輪到你嫌棄我們嗎?你說你帶個孩子都帶不專心、帶不認真,一天又是跑步又是看書的。你首先是個媽,你知不知道,懂不懂?”蘇韻本已經在心裡念經,強迫自己不去聽,可這一長串話還是將她激怒了,她簡直不知道從哪句開始反駁。她想定定神,定不下來,隻有“首先是個媽”不停敲擊腦殼。她真不知道公公這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幾個意思,自己首先是個媽就應該怎麼?就應該把自己的兒子保護得連蚊子都不能叮上一口?誰也不是活在真空裡。推回來抹點止癢膏止癢凝露不就好了?“對。我是個媽。是媽就不該看書跑步?你也隻是爺爺,不該手伸那麼長,管天又管地。”說完想起前麵兩句來了,“我就是不喜歡口水抹在小棗臉上!我嫌棄!輪不到我嫌棄,我也嫌棄了!”她說完用毛巾更使勁擦小棗的臉——事後她想過,肯定手下是狠狠用了力的,但她當時根本控製不住自己,也根本不知道自己下手很重——小棗哇哇哇哭起來。蘇韻抱起小棗,看也不看他們,衝進房間,把門狠狠撲上了。蘇韻抱著小棗站在窗前,小棗打著挺哭鬨,他吃奶間隔時間從不超過兩小時,想必餓了,但失了冷靜、兩眼發直的蘇韻根本聽不見,她氣得手和嘴唇都在發抖,心裡隻有一個念頭:走,讓他們走!就在這當兒,章炳年風一樣卷進來,“孩子哭成這樣你聽不見?你不哄哄?嗓子哭壞了以後怎麼辦?”“又不是玩具,一哭就壞。真哭壞了,那他也得認,那是他的命。誰讓他投胎投在我這裡。”蘇韻之前一直用不對抗的方式來逃避正麵對峙。一是公婆不好溝通,二是自己確實抗拒、不喜歡衝突,衝突會讓自己焦慮,會讓自己有負擔,不知以後要如何麵對、如何相處。所以一有矛盾她就從自己下手:過濾,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有不滿也說服自己權衡利弊,試圖退一步換海闊天空……現在她明白了,換不到。那劍拔弩張就劍拔弩張,魚死網破就魚死網破!章炳年聽了蘇韻這番“大逆不道”飽含惡意的話,也氣得眉毛抖起來,眼睛瞪得牛眼大,“這還是一個人說的話嗎?”說著一個箭步衝上前,一把奪過小棗,大步流星往他們房間走去,“砰”地一聲——這回他變成那個摔門,那個把蘇韻隔離在外麵的人了。如果蘇韻剛才是憤怒是口不擇言,現在則幾近瘋了。這是上演的什麼戲?自己現在是在大舞台上嗎?自己的兒子又被從手裡搶走了?一瞬間,蘇韻覺得自己出了幻覺,眼前森綠森綠,舌尖發苦——她忘了自己有低血糖的毛病,早上跑步跑得比平時遠,回來惦記帶小棗出去,匆匆吃了一點粥,現在一急一氣,自然就爆發了。她想吐,吐不出來,直接仰麵躺倒在了床上,就吐床上好了,隨便吧。她想。蘇韻渾身都感覺冷,腦子被什麼東西灌得滿滿地,人像遊走在雲霧裡。打電話給章哲。有個聲音在不斷催促自己。蘇韻知道那是自己。手機還在外麵包裡,蘇韻伸長手去夠到床頭的電話機,拿起話筒,手隻夠力氣按了機尾處的回撥鍵。話筒裡傳來蘇亞洲的聲音,“喂,”蘇韻發不出聲,蘇亞洲連喂幾次,蘇韻急,越急喉嚨越像被鎖住了……編輯有話說:感謝小可愛們一直以來對《難念的經》的支持!從明天開始,《難念的經》將開始進入讀點幣付費章節啦!同時明天也將掉落三章加更福利!讀點幣購買可每天搶先,我們也將會在每周三和周六免費釋放一章,來滿足大家免費追文的心願~~今天是2019年最後一天,明天將開啟新的一年,祝願大家新的一年能圓圓滿滿~~也希望新的一年大家繼續支持作者桃花紅河水胖和她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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