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清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醫院，白色的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味，讓她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張病床上。“醒了？”言喻文關上手機，神色淡漠地與她對視。袁清動動唇，卻發現嘴角疼得厲害，言喻文遞過來一個紙杯，舉在半空中道：“喝點水。”袁清沒有理會他的好意，而是轉臉看向窗外暗沉的天色。頭發上半濕的感覺依舊存在，她努力坐起半個身子，伸手去拔手背上的針頭。言喻文也不攔她，隻是笑了一聲：“燒成肺炎你都不在乎，這麼著急，怕我搶小雅？”袁清頓了一下，但最後還是毫不猶豫地拔掉針頭，兩隻腳剛落到地麵，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手上的針孔也冒著血。她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情況根本連醫院都走不出，抓住床沿慢慢地站起來，坐在床邊低低地喘氣。“你不用著急，”他衝她晃了晃杯子，仿佛將她心中所想看透，勾唇冷冷一笑，“我暫時還沒有認女兒的打算。”“喝吧。”他這次倒親切了些，杯子一直遞到她唇邊，“喝完讓護士給你重新紮針。”袁清按住針眼，扭過頭並不領情。言喻文臉色越發冰冷，把杯子擱在櫃子上說道：“六年過去，你的臭脾氣倒一點沒改。”“那也要看是對誰。言喻文，我們早就分手了，小雅是我女兒，跟你沒關係。”他突然彎下腰來，湊到她耳邊仿若情人間的低喃：“沒有我，你怎麼生？袁清，那晚你求饒的樣子，我到現在都忘不了呢。”“閉嘴！”袁清情緒陡然激動起來，揮手就要打他，卻被他牢牢握住手腕。“你這一巴掌下去，可就不要再想跟我談條件。”言喻文猛地將她扯近，眼神落在她毫無血色的唇瓣上，警告道，“你不乖點，我很難保證明天會不會一時衝動去認女兒。”袁清給她媽打電話，說有個同事生病，她送人家去醫院暫時回不去。言喻文在邊上慢吞吞地削著蘋果，聽見她撒謊忍不住冷笑一聲，等袁清掛了電話才開口：“你倒是個慣犯。”袁清不想回應他的嘲諷，歪在床上麵無表情地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恐怕你這一個星期都要住在這裡了。”言喻文把剛削好蘋果放在碟子裡，從桌子上推給她，“吃吧。”袁清盯著那個削去果肉的蘋果發起呆來，她不會削蘋果卻又特彆喜歡吃蘋果，以前每次都鬨著讓他削，他削蘋果就像畫畫一樣精細投入，仿佛這件小事在他看來就是藝術。“我想出院，”袁清回了神，“我不可能一直待在這兒。”她軟下來總是莫名動人，言喻文沉沉地望住她，最後意外地讓了步：“你要出院可以，每天必須按時到醫院輸液，我送你回去。”他這樣處心積慮地接近，又毫不留情地欺辱，現在卻又似乎對她關心，袁清被他搞得混亂不堪，更不敢輕易放鬆警惕，立刻拒絕：“我自己可以，不需要你。”她的反抗毫無效果，輸完液後還是被逼著上了車。車剛開出醫院，小雅就給她打來視頻電話，袁清餘光瞥了言喻文一眼，最後按了接聽。小雅應該是剛洗完澡，頭發軟軟地散著，她衝袁清撅起嘴，小聲的抱怨：“媽媽你什麼時候回來啊！我想跟你一起睡……”“媽媽在路上，馬上回家。”袁清聽到她外婆在邊上說什麼不肯刷牙，故意板了臉問她，“你是不是又沒刷牙？”小雅一下心虛起來：“等媽媽回來我再刷嘛……”小丫頭刷牙總是不積極，袁清有些無奈，她瞥見言喻文勾了嘴角在笑，但很快又斂了笑意。“媽媽，今天老師說星期五有活動，要家長給小朋友做漂亮的裙子，還要去表演節目，你能不能叫周琛哥哥一起來啊？”袁清沒看群消息，所以沒注意這件事，她耐心給她講道理：“小雅，你周琛哥哥很忙的，表演媽媽跟外婆一起去，我會給你做特彆好看的裙子的。”小雅鼓著腮幫子，很不高興：“可是老師說這次隻能帶爸爸媽媽，我不想要外婆去……媽媽，你跟周琛哥哥說嘛，他上次說以後會跟我一起表演的，為什麼不行？”上次周琛要來參加小雅的家長活動，卻因為拍戲沒趕得上，最後他答應小雅等下次活動的時候一定來，這小家夥記得倒挺牢。“等媽媽回去再跟你周琛哥哥講好不好？”袁清不想現在就傷她的心，想回家再跟她好好溝通，“你乖乖的，媽媽買草莓蛋糕帶回家給你。”小雅這才勉強同意，甜甜的跟她說了再見，還不忘囑咐她要兩顆草莓的蛋糕。袁清掛了電話，言喻文問她：“去哪家蛋糕店？”袁清用不可理喻的眼神看他：“這麼晚去哪裡買草莓蛋糕？我是騙她的。”“你做不到的事情，為什麼要承諾？”言喻文停了車，扭過頭一臉陰鬱的看著她，“你連孩子都騙？”“晚上我不讓她吃甜食的，明天再買有什麼不可以？”袁清隻覺得他一語雙關，對他咄咄逼人的態度十分不滿，“我怎麼帶孩子是我的事，跟你沒關係。”“袁清，你真讓我覺得可怕。”他眼神銳利，仿佛要將她淩遲，“六年前你用死來騙我，讓我陷入無儘的痛苦，如今你活著，卻連給孩子的一個承諾都做不到。”袁清被他說得臉色忽青忽白，想開門卻發現車門鎖了，氣惱地猛拍車門：“開門，我要下車！”言喻文沒理會她的要求，轉動方向盤冷冷道：“現在就去買蛋糕。你再鬨，我不介意親自送給她。”袁清是吃軟不吃硬的性格，言喻文明知如此，卻也不按著她的性子來，他已經上過一次當，再好的愛成了縱容的理由，就沒有必要再妥協了。袁清真是受夠了被逼的感覺，到了樓下她拎著蛋糕下車，“嘭”的一聲摔上門，沒好氣的謝他：“謝謝你的蛋糕，錢我會和醫藥費一起結算給你。”“不用。”他翻了翻手機看行程，也不抬頭，“星期五幾點？”“什麼幾點？”袁清突然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小雅幼兒園的活動，難以置信地問：“你想去？”言喻文“嗯”了一聲，淡淡道：“你可以把我說成是朋友或叔叔，我不介意。”他抬頭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如果都不妥當，爸爸我也很願意當。”袁清回到家的時候，小雅已經睡著了。薛梅玉聽見開門聲，走出房門有些不高興地說：“怎麼這麼晚？哪個同事生病還要你看這麼久？”袁清隔著口罩“咳”了一聲，這才解釋：“我感冒，順便掛了瓶水。”薛梅玉聞言走過來摸摸袁清，看她不發熱鬆了口氣，卻仍要念叨她：“平時候叫你多穿點你不聽，小雅腸胃炎好了，你自己倒病了，當媽的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你要是找個對象好好過日子，也不用連累我心累發愁……”袁清聽薛梅玉劈裡啪啦說了一通，剛剛的壞情緒似乎得到了安慰，她抱住薛梅玉，像個孩子一樣在她肩上低聲道歉：“媽，對不起。”薛梅玉愣住，驚疑不定的小聲問道：“怎麼了？”“沒有……”袁清搖搖頭，聲音帶了哽咽，“我隻是在想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爸爸也不會……”“好了。”薛梅玉的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消毒水味，她溫柔地拍拍袁清的背，“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你不嫌我煩就好，媽成天催你找對象也不是為彆的，你一個人孤孤單單帶著孩子，以後我走了你怎麼辦？”“周琛這孩子真的好，我知道你們倆在一起這樣對人家不公平，可是清清啊，有了孩子你就會知道，每一個當媽的都是自私的。”薛梅玉眼裡忍不住泛了淚，“我們這一生，並不是缺了愛情不能活，可要是不學著去愛，就太可惜了。”袁清吸吸鼻子，一本正經道：“媽，你又借著講大道理給我安排周琛，太堅持不懈了。”“死丫頭，”薛梅玉推開她，“我好不容易說兩句正經的，你淨給我搞得沒氣氛。”薛梅玉打開冰箱門，把袁清帶回來草莓蛋糕放進去，又忍不住要說兩句：“你不早點回來，小雅等著你的草莓蛋糕等得口水直流，我讓她刷牙她還不肯，非要等你回來，最後還不是睡著了，好好的草莓蛋糕，放冰箱明天又不新鮮了……”袁清走進房間看小雅，小家夥抱著被子縮成一團，模樣俏皮可愛。燈光下細細打量，袁清不得不承認，她的眉眼和言喻文十分相像。袁清摸了摸她軟乎乎的小臉蛋，輕歎道：“是我太自私了，對不起……”洗澡的時候袁清照鏡子才發現自己嘴唇上好幾處傷口，怪不得臨下車的時候言喻文叫她帶口罩。她回憶起酒店裡他的凶狠和暴虐，隻覺得傷口似乎隱隱作痛，這樣的情景不是沒有發生過，當年她下決心跟他分手，一切的溫和的愛全變成了無儘的殘忍和無休止的掠奪。今天《深海2》的最新一章還沒更，現在已經9點多，催更的評論排成了一條長龍。袁清頂著毛巾坐到電腦前，把準備好的章節發出去，很快評論點讚的數據一路上升。她還沒來得及細看，手機震動，竟然是言喻文發來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