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有女聞清(1 / 1)

薛聞清,並不陌生的名字。蘇來聽到它從李貴口中珍而重之地說出,聽到它從李花口中歡快的蹦出。也看過王強說出這個名字時的不屑與淫邪,卻從未聽過如此感慨萬千的語調,夾雜著悲傷與歡喜,幽怨與無奈,最後化為溢出嘴角的一絲歎息。謝青不像蘇來因為短短的幾句話生了這麼多的感慨,他催動懷中酒盞不動聲色地靠近神態恍惚的女子:“那你的名字呢?”女子放下掌中花,理了理衣裙道:“我叫牡丹。”“挺好聽的名字。”因為現下略微尷尬的氣氛,蘇來弱弱地跟了一句毫無營養的誇讚。這句話成功地被在場的另外兩個非人類忽視了,他們兩相對峙,片刻後牡丹開口:“林子裡那些人我會處置他們,至於這個人,”牡丹眼波流轉,輕輕落在蘇來身上:“歸你管。”“我......我不歸任何人管。”聽到這話的謝青瞥了一眼過來,沒有慍怒沒有不耐,反而帶了意外與探究。牡丹十分不悅地給了蘇來一個白眼,對謝青道:“左右就是你動動手指的功夫,他留著這樣的記憶不是好事。”這幾天的記憶在蘇來腦海中又囫圇吞棗地過了個大概,刨去所有的光怪陸離,有兩件事是他必須要管的。在謝青與牡丹即將達成一致時,蘇來清了清嗓子給自己壯膽:“等一下!這是我自己的記憶,我不同意。”麵前的兩個人同時拋來了涼涼的一眼。蘇來立刻伸出三根手指向天發誓:“我保證,你們的事我不會透露半個字,要是說出去了就五雷轟頂不得好死。”牡丹還在細究蘇來發誓的動因時,謝青終於開了口,他皺眉問蘇來:“你為了什麼?”蘇來深吸一口氣,嗓音也有底氣了許多,他抬眼四顧廣闊的森林,慢慢道:“我想知道森林裡那些亡魂那些白骨,都是誰?”兩件事,一個是李花口中的吳大嬸和那個給自己發了求救信號的新娘子,一個是失竊許久的芳玉盞。謝青絕對跟芳玉盞的丟失有關,如果記憶被抹去,芳玉盞又跟鬼魅扯上關係,那就真的一輩子都找不回來了,蘇來就得背上看管不力的大鍋一輩子。牡丹無視了蘇來的話,冷冷望著謝青,似乎在等他動手。謝青盯著蘇來許久,把他那副慷慨的神情儘數收入了眼中,末了他道:“我也想知道。我的地方,所有無關的東西,都要清乾淨。”說完還特地看了牡丹一眼。蘇來被謝青“我的地方”四個字衝擊的不小,正在腦子裡瘋狂腦補謝青到底是鬼是妖時,聽到牡丹笑了一聲。抬眼望過去,是很美的笑容,不像她一直掛在嘴角的輕蔑,也沒有眼中常積的冰冷。“你倒是護短。”在謝青發怒蘇來跳腳前,她娓娓開了口。“第一具屍體,薛聞清死前八年進林子的。生前被擁各種變態的方式毒打,因而兩次失去腹中孩兒。”“第二具屍體,薛聞清死前三年進了林子。被折磨到到精神失常誤入此處。”“第三具屍體,薛聞清死後兩年進的林子。嫁給了五旬老人,十五年後不堪受辱進林自裁。”“第四具屍體,薛聞清死後六年進了林子。因受不了共妻失子的侮辱與打擊。”“......”“薛聞清死後十六年,你們進了林子。”*“爹,你為啥從來不肯跟我說媽媽的事?”正在上著藥的李花氣鼓鼓地發問,先前王強的刁難讓她想起了另外一檔子事。除了薛聞清這個名字,李貴任何一星半點關於母親的事都不願意跟李花透露。除了記憶裡薛聞清在深夜教導自己的模糊記憶,李花甚至連薛聞清的大概輪廓都想不起來。在她長到十歲時,李貴經常會在看著自己的時候不多時就陷入沉思與追憶,臉上的神情李花看不懂,但有悔恨有懷念。十二歲的時候,王強來找過一趟李貴。之所以那次的見麵李花記得那麼清楚是因為,王強身後還跟著一個女孩子,看起來比李花她大不了幾歲。甫一進院子,王強就把女孩連同李貴都推進了屋子。李花蹲在院子裡逗了很久的螞蟻,把一塊饅頭屑在蟻群中翻來覆去的攪弄。就在最後她覺得無聊至極時,王強被怒氣衝衝踢開門的李貴轟了出來。那個神情黯淡的女孩子則是呆呆地也跟了出來,半點生氣都沒有。李花跳到了一邊,手裡握著樹枝聽著門檻處的李貴指著王強罵罵咧咧:“你這個畜生,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小清,你把她還給我!”被甩了一個褲腳灰的王強站穩後,看著氣得發抖的李貴,笑得既殘忍又下流:“那個瘦不拉幾的有什麼好,這次的我跟你降了這麼多的價你都不要。”臨走前他背過半個身子,笑道:“你不也是個畜生。老不死的你給我聽好了,她不是我逼死的,是自殺。”說完獰笑著看了院中不知所措的李花一眼。身後的李貴忽然就鬆下了把著門框的手,癱倒下來失聲痛哭。“媽媽......媽媽她是咋樣的人?”李花輕輕吹了吹李貴的傷口,小心翼翼又滿懷期待的等待著李貴的回答。李貴伸出粗糲的大手,黝黑無比,指甲裡還嵌著洗都洗不掉的泥土。他摩挲著李花粗糙蓬亂的頭發,微微歎了一口氣。這一聲歎息聽得李花心裡無端地就空落落的:“爹,你不想說就彆說了。”李貴搖搖頭,看著簡陋到有些可憐的屋子:“你媽媽,是個很好很好的姑娘。”十六年前初見薛聞清時,李貴就想,怎麼會有這麼特彆的姑娘,隻是往那邊一站,隻是冷冷地望了一眼過來,偏偏就讓他覺得根本挪不開眼。於是他急吼吼地就付了錢,不管薛聞清有多不情願,急吼吼地就拉進了屋子。後來的薛聞清,一眼都不願意再看他了。李貴自認為是百山裡對媳婦最好的了,特彆是薛聞清這種天天想著要逃跑的,半點沒限製她的自由。他也自認為日子久了,把薛聞清的脾氣磨掉了,她一定會安下心來。所以他無視了薛聞清的幾次逃跑,百山太偏僻了,薛聞清根本逃不出去,最終還是被人抓了回來。後來薛聞清忽然安分了,天天窩在屋子裡不願意出門,隻是手裡多了一幅畫卷一樣的東西,無數個日日夜夜,不論李貴說什麼做什麼都引不起薛聞清的注意,她隻是對著畫卷喃喃。在那些溫柔呢喃裡,李貴第一次知道了自己媳婦的名字。之後薛聞清懷了孕,李貴對她百般體貼,即便薛聞清對他除了厭惡就是厭惡,但李貴仍然沾沾自喜,有了孩子,她一定就能定下心。李貴的一係列舉動終於引來了王強的好奇,他帶了人上門,桎梏住李貴與繈褓中的李花,對薛聞清各種折辱。在最後,薛聞清帶著畫卷進了百山中的那片森林,再也沒有出來過。那個時候抱著李花在森林外頭哭得聲嘶力竭的李貴才終於明白,薛聞清早已恨透了百山,恨透了百山裡的所有人。如果可以,她大概會一把火把百山燒得一乾二淨。*“如果不是你,他就是一具新的屍體。死因嘛,不自量力。”牡丹指著指甲深深嵌入皮肉,整張臉既蒼白又憤怒的蘇來,調侃著謝青。蘇來控製不住的情緒惹得謝青懷中的芳玉盞一陣顫動,在感受到謝青的壓迫後,它才慢慢鎮定了下來。在場聽完牡丹一番話最鎮定的就是謝青了,連帶著牡丹自己將樁樁件件敘述出來後都帶了顫音。謝青看了看蘇來,又看了看牡丹:“你出手幫他,不止是因為薛聞清,你還想把我引過來。”“真糟糕,被發現了。”牡丹把玩著垂在胸前的長發,笑眯眯地望著謝青。牡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末了撿起地上的花朵提起裙子一角,麵上笑意溫婉,和畫卷初展開時的動人場景一模一樣:“我不是你,我撐不了多久了。”“目的?”這次蘇來與牡丹異口同聲道:“薛聞清。”牡丹聽罷正視了蘇來一次,“聰明。”兩個人的心照不宣惹得謝青有些不悅:“你怎麼確定我會幫你?”牡丹轉著懷中的花朵,笑意裡摻了些計謀即將得逞的喜悅:“本來不確定,現在肯定了。因為他。”牡丹與蘇來平視,想了好幾個措辭,最後指著地上殘存的畫卷道:“後生,如果你能說服的了這個人,喏,這幅畫卷就是你的。”蘇來:怎麼辦,有點心動。將蘇來的激動猶豫看在眼裡,牡丹的笑意淡了淡:“你跟她有些像。初初撿到這幅畫時,她也跟你這樣一般開心。”舔了舔嘴唇,想到兩次救了自己,能耐心聽自己把話說完,並且似乎心腸不大壞的謝青,蘇來咽了咽口水,將將要張嘴時,謝青適時地吐了兩個字:“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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