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沒有言明要去往何處，為了保證自己人身安全，蘇來隻得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加之，芳玉盞的丟失，或許跟這個怪人有關。蘇來不禁抬眼看了看前頭的謝青，長相與身形都很出挑，性格乖張了些，所屬物種未知。謝青走得快，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氣，蘇來漸漸就有些跟不上了。他在原地喘了口氣，繼而喊道：“謝青。”謝青停住步子，回過頭狐疑地望著蘇來。蘇來憋了半天，腆笑道：“你能給我變副眼鏡嗎？”雖然近視，但蘇來還是精準地望見了謝青的白眼。看他步子又邁出去了，隻能實話實說：“我們休息一會兒吧。”“你知道這片森林裡還有多少副屍骨嗎？”看著耍賴的蘇來，謝青淡淡問了一句。蘇來收起嬉笑的神情，快步走到謝青跟前：“什麼？”“屍骨，女人的屍骨，年齡不一，至少有十副。”“你......你是才發現的嗎？”謝青搖搖頭，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隻是乾硬地在陳述一個事實：“初次進來就知道了，隻是今天打在王強身上那一下讓我覺得不對。”“什麼意思?”“意思是這片森林裡還藏著我都沒發現的東西，聯係上那十副屍骨，很可能來者不善，”謝青盯著表情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的蘇來：“你還要繼續跟著我嗎？”“跟。王強說林子裡有什麼他一清二楚，說不定情況沒那麼糟糕。”也確實，那股幫助蘇來的力量是純正的，可又恰恰在純正之中透著絲絲怨氣。蘇來站到謝青身邊，與他並排而走，謝青麵上沒什麼反應，腳下步子卻緩了很多。看到謝青完全不懼陽光，蘇來心裡稍安：“王強他們會暈多久？”“不知道。”“你能猜到那個藏在暗處的生物為什麼要救我嗎？”謝青聞言步子稍頓，他望了一眼蘇來，腦中回憶了一番：“應該是你和王強的什麼話觸動到了它。”末了謝青繼續道：“一定是你說的話，不然它不會幫你。”“我的話......”蘇來把自己跟王強為數不多的對話仔仔細細想了一遍，又照著原話說了一遍，卻還是什麼反應都沒有。“你能把它引出來嗎？”“難。”“我們現在是在乾嘛？”謝青停住步子，抬眼四顧後沉沉道：“大概就是這兒了，你退後一些。”“哦哦。”蘇來躲到樹乾後麵，看著不遠處的謝青自兩掌之中催生出一團奇異的光芒，攏成了一個圓球。許多支遊離的光亮四散在中央，謝青不知閉眼默念了什麼，光亮隨著圓球的破滅瞬間散落到了四周天地裡。無數股力量落到了這片森林中，伴隨著青藍色的詭異光芒，數十隻鳥雀自枝椏中逃離，紛紛向長空飛去以求平安。蘇來也被其中一股力量纏住，隻覺得有什麼東西貫穿了他的大腦，下一秒就要破碎而出。幸而做完了所有一切的謝青迅速護住了蘇來。林中隱隱有嗚咽之聲傳來，聲音各一，震得蘇來耳膜痛。絕望的痛哭、撕心裂肺的呐喊、不甘的憤恨，儘數灌入了蘇來耳中，即便蘇來捂住雙耳，它們還是從指縫中溜了進去。就在蘇來眼冒金星，大腦充血的時候，有兩隻手分彆覆在自己手背上，冰涼無比，蘇來甚至能感覺到手上的骨頭。謝青的聲音冷冷響起：“困在這裡的鬼魂哭叫罷了。”蘇來身子一哆嗦：“捂緊一點兒。”“......”一分鐘後，哭號聲悉數消失，但謝青所打出的光亮仍在，直到自不遠處傳來了一道聲音。冷靜、動聽、柔婉、清亮。“夠了。”謝青放下手，朝著聲音源頭走去。反應過來的蘇來趕緊跟上。二人走了有五十米的時候，謝青指著一塊土地對蘇來道：“那裡麵有東西，挖出來。”蘇來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土地並不硬，蘇來剛刨了三厘米時，就碰到了東西。他以此為中心，往外擴了十厘米，終於窺見了土中之物的全貌。是收起的一幅卷軸畫。竟然是個文物，應該帶個手套的。蘇來發覺畫不簡單後，一時間倒是不敢碰了。畫的包首看起來用的是華貴的布料，但埋得時間太過於久，已經破舊不堪，甚至可能有泥土深入到了畫卷裡頭。見蘇來遲遲不敢下手，謝青蹲下身接過卷軸打開了畫。出乎蘇來意料的是，除了包首，整幅畫竟然沒有受到丁點的損害。畫中是一幅庭中仕女圖，圖上隻有一位少女，點綴其四周的有狗兒貓兒兩隻，庭前兩株海棠花。少女作垂髫分肖髻，發間簪著幾朵白花，眉貼朱花櫻唇輕啟，含情脈脈。少女一襲淡紫紗裙，左手輕提裙擺，右手執一株牡丹，正凝神觀賞。全畫用色淡雅，線條流暢，將春日遊樂與女兒情態融為一體，觀之可親。在畫心上端的詩堂上，有小楷淡寫兩行：我案花品，此花第一。脫落群類，獨當春日。蘇來萬萬沒有想到，在百山之中，竟然還藏著一幅珍稀古畫。畫卷的發現讓蘇來對謝青多了一絲崇拜之情，覺得這可是個不可多得的技能，全然忘了剛才的哭號與清冷女聲。“出來吧。”蘇來在欣賞之餘，聽到了謝青帶著慍怒的聲音，“林子裡的那些屍骨，可是你所為？”“不是我。”女聲透過畫卷傳來，正星星眼的蘇拉霎時就攤到了地上。他指著畫中女子口齒不清，結結巴巴道：“這畫、畫、畫......成精了？”蘇來震驚之際，一道輕煙自畫中升起。謝青拉著蘇來起了身，輕煙飄飄轉轉後，旋地而下化為了一名女子，女子的妝容打扮，就連手中那一株牡丹，都與那卷軸畫中一模一樣。蘇來眼睛倏而瞪大，死死盯著跟前麵無表情的女子，眼中有驚豔有惶惑：“畫中仙？”謝青聽罷笑了笑：“已經是畫中妖了。”女子方出了畫，那副古畫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殘破，直至全畫都覆上了一層黑氣。“謝謝你救了我。”女子掠過蘇來，看著謝青的打扮道：“拙言刺人。你不也是個非古非今的老妖怪。”“放肆！”謝青忽得一聲厲吼，在寂靜的空間裡清晰刺耳。女子仿佛被重物壓迫一般，朝著謝青猛得跪下。手中牡丹也掉落在地。蘇來忙不迭地上前撿起牡丹，橫在他們中間，好言好語道：“冷靜冷靜，有話好好說。”夭壽了，他竟然在勸兩個妖怪的架。女子忽略蘇來，眼中倔強越發明顯，力求出口的沒一句話都能刺到謝青：“你的力量已經散了有一半了吧，不然早用十分力把我打出來了，何必巴巴地一步步靠近我。”“畫是好畫，沒想到畫靈這麼小肚雞腸。”“彼此彼此。”“困住了這麼多的亡魂，難道不是妖怪的行徑？”謝青忽然的質問讓女子一怔，她撇過頭，梗著脖子不願再多說一字。嬌俏可人的女孩子就這麼尷尬的跪著，蘇來越看越覺得怪異，想要開口說幾句好話時聽到謝青的質問，明白話裡的意思後他心裡狠狠一顫。蘇來放下牡丹蹲下身，與女子平視，“那些在哭喊的女聲是死去已久被你困住的魂魄？”“是。”女子看著地上的牡丹，忽地笑了，嘴角有一個小小的梨渦。她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連眼中都帶了柔意，“既然她沒法轉生，憑什麼她們就可以。”後半句話蘇來聽不懂，所以自動忽略了：“謝青頂多是說話氣人，你卻是自私至極。”謝青：“你說你的，不要帶上我。”女子終於望了蘇來一眼，眼中的那一點溫柔儘數散去，“你又有何資格評判我，評判你的救命恩人。”蘇來被嗆住，進而也帶出了疑問：“這是兩碼事，救命之恩沒齒難忘。不過，你為什麼要救我？”女子頭低了下去，發間白花清雅動人，似乎還發著清香：“我是要懲戒那個無恥齷齪的男人。”“王強？”“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你不了解他，為什麼出手？”“他褻瀆了她。”他她他的讓蘇來一時懵了神，打量女子的已久的謝青解除了對她的禁錮，沉聲開口：“她是誰？”蘇來站到謝青身旁，他們看著女子踉蹌起身，小心撿起地上的牡丹，又扶了扶自己的發髻，末了露出了笑容，淺淡卻溫柔至極，眼中似有山川百物，又儘數化為望向畫卷深情的一瞥：“叫什麼來著？如若不是那個男人提及，這麼久過去了，我都要忘了。”“我確實忘了，我已經記不起她的模樣了。”“哦。我想起她的名字了，很好聽的，我怎麼能忘了呢？”她目光朝蘇謝二人望去，可又像在望著參天古樹，“我想你了。”“薛聞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