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縱身一躍(1 / 1)

在蘇來逃離Z市後的第一個清晨,他落地的小城鎮迎來了一場細雨。跟Z市比起來至少縮水了一半的小鎮卻在簡陋的車站內外輕易聚集了數百人。小雨裹著冷風抖篩子似的紛紛而下,跳到如蜂巢般緊密挨著的大傘上,滑到裸露在外的肌膚上,灌入車站外新上市的水果上。車站內有人捧著泡麵機械般重複地送入嘴中,有人蹲在玻璃窗前聽雨數著時間。車站外有人拖著笨重的行李箱義無反顧般朝前,有人彎腰敲打著各色水果。他們形影交織,草草相逢匆匆離去。水果新淋了一陣雨後更顯鮮嫩,對自家貨滿意無比的婦女看著麵前不斷挑挑撿撿的精瘦男人,嘴角微微一癟,繼而覆上笑容:“大哥,這些水果都很新鮮的。”男人眼窩深陷,身形被藏在寬大硬挺的衣服裡,頭發落了半邊的灰,像是死死糾纏在一起的老化電線。他打量完婦女後舔嘴笑了笑:“一個人?”“沒,男人去買飯了。”男人挑了三個蘋果,手指捏起其中一個在衣服上蹭了蹭後便啃了起來。婦女見他另一隻手在兜裡掏來掏去,預備他拿不出錢就一杆秤揮上去再罵得他狗血淋頭。男人扔出皺巴巴的票子,掃了眼欣喜的婦人,嗤了一聲便走開了。他望著陰沉飄雨的天空,彈去臉上水漬,不耐煩地按了個號碼:“草,被一個男的攪了。”“要不是被警務帶走你們現在就可以來拿貨了。下了車人太多,根本找不到她在哪裡。”“我再看看吧,人流量這麼大我總能……”男人忽然頓住,他盯著一個方向,混濁的眸子裡顯出一絲笑意,在龐大的人潮中像是一隻蟄伏的凶獸:“巧了,我看到那個男的了。”蘇來看著秦樂天姍姍來遲的回複歎了口氣,內容簡短的一如既往:嗯。“小哥,怎麼了?”婦人抱著孩子張望著人群,目光掠過蘇來時才看到他臉上的挫敗,於是十分不走心地問了一句。蘇來也看得出婦人此刻一心隻想找到自己父親,他逗了逗孩子後收起手機,“沒事,有點累。”“看到了!”婦人一聲驚呼嚇得懷中正嚼著糖果的孩子抖了抖,他小心握好糖棍十分不開心地瞪了一眼婦人,奶凶的模樣讓蘇來鬱鬱的心情稍稍有了緩解。婦人撇下蘇來先一步朝前奔了過去,蘇來看著糖果在嘴裡橫衝直撞一臉懵的孩子,笑著要跟上時,肩膀忽然被人按住,“站住。”從喉嚨口逼出的聲音,沙啞而陰狠,在嘈雜的車站中一字不落地清楚傳入蘇來耳中。蘇來下意識望了眼遠方父女同聚的二人,還有懷中咯咯笑的嬰孩,心中石頭落了一半。身後的人沒有再發出聲音,兩個人就這樣在人來人往中僵持著,蘇來偏頭瞥了一眼肩膀上粗礪的大手,黝黑而遍布老繭。婦人眼淚流了半張臉,哽咽又委屈的把在車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父親,隻是在反應過來要好好感謝蘇來,回頭時才發現在人潮中早已經找不到他的身影了。“你說的那個年輕人呢?”“啊?”婦人訥訥回身,看了眼懷中孩子,喃喃道:“可能做完好事不留名走了吧。”匆匆來匆匆去,被綁在車後座的蘇來知道自己不會在落腳的小鎮待太久,但沒有想到會一把刀抵在肋間被挾持離開這麼刺激。手機現金身份證什麼的都被搶走了,就連眼鏡也在被強製帶到車上的時候給蹭丟了,好在不影響基本視物。他試著動了動手腕,繩子係得太緊,除了腕子上的紅痕更深了以外半點用沒有。瘦猴坐在副駕上啃著蘋果,中間還不忘騰出嘴啐罵了一聲:“娘的,其實也不虧。後頭那個長得不錯,就是不當勞工也肯定有人要,能賣個好價錢。”蘇來奮力甩掉被吐到臉上的蘋果皮,瞪著眼毫無威懾力地朝前吼了吼:“拐賣人口是犯法的!”“我呸,自身難保了還敢跟我扯這些。”“快到了,你給那裡人發個消息。”一直沉默開車黃頭發的精壯男人悶了句話出來後,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仍在掙紮的蘇來。蘇來目光與他撞上,首先望見的是他平平無奇卻又陰隼畢露的模樣。男人冷笑了一聲,落在蘇來身上的眼神含了絲淫邪:“馬上停車休息的時候,你下去。”發完消息的瘦猴了然,他靠在椅背上吹了聲口哨,單手伸在外麵愜意無比:“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不過就這次的這個長相,你可賺了。”蘇來心裡一噔,立馬就明白了男人話裡的意思。路越來越崎嶇,蘇來胃裡本來就空,被顛來顛去的這麼一折騰,嘩啦就吐了旁邊半個坐墊。味道在不大的空間裡發散,就連一直麵不改色的黃麥都皺了眉,瘦猴直接一個水壺砸到了蘇來頭上,“你他媽故意的是不是!”蘇來自從上車以後就沒吃過東西,現在又被這麼當頭一打,胃裡翻江倒海的更加洶湧,眼冒金星之下直接朝著前頭又是一吐。再帥再好看的人,被嘔吐物沾了一身又蓬頭垢麵的樣子任誰看了都會惡心。瘦猴脫了外套,又仔細聞了聞身上,嚷嚷著就要下車:“這小子故意的吧光吐我!停車停車,我要下去透透氣。”黃毛瞥了眼狼狽的蘇來,扣著方向盤想了想後將車子熄了火,“把他也帶下去。”“我不管他,我隻負責交貨。你想要的人你自己去解決。”瘦猴跳下車門罵咧咧地離開了,還沒有完全進入大山,依稀可見幾處人家,與黃石飛沙交相輝映,仿佛是話本裡為了吸引過路書生而特意設置的妖異場景一般。“行,跟我下去吧。”黃毛轉過身,手伏在方向盤上,第一次認認真真地與蘇來對視。末了他伸出手,捏住蘇來還算乾淨的下巴,擰著眉笑了笑:“帶你去收拾收拾。”蘇來扭開黃毛的手,順了順氣問他:“你們要帶我去哪兒?”黃毛揚手一指,指著根本看不出什麼名堂的山巒那處:“諾,再過兩座山,走十幾公裡,就是你要去的地方了。”蘇來透過窗戶看到了灰蒙蒙一片的群山,還有目光近處的荒涼人家,忽然間他就想起了自己坐在警車裡的時候,想著想著就笑了。如果文物真有靈性,那這是芳玉盞丟失的代價嗎?“笑起來挺好看的。”黃毛下了車,打開後車門看著低著頭的蘇來,側臉很精致,再配上嘴角若有似無的諷意,勾得他心裡大動。“啊……謝謝。”被黃毛灼熱目光逼視著的蘇來訥訥間隻能回了這麼一句。被拐來的人黃毛見得多了,不論男女,抵抗的方式就那麼兩種,要麼拚死一搏要麼冷靜應對以期逃脫,但這麼傻了吧唧的還是第一次見。他心裡起了絲絲溫水煮青蛙的念頭,於是握住蘇來通紅的手腕,溫和的笑意落到蘇來眼裡像是裹著蜜糖的劇毒:“餓了嗎?”蘇來點點頭:“嗯。手也痛。”黃毛半拉著蘇來下了車並且沒有半點要給他解綁的意思,“叫什麼名字?”蘇來望著黃毛,回答得很認真:“二狗。”“……”剛把自己清理完的瘦猴捧著飯蹲在地上看著一前一後朝他走過來的人,起了身上前對著黃毛一頓貧嘴:“喲,這次這麼溫柔啦。我可記得你把人家小姑娘弄得要死要活的事情,現在裝個正正經經的樣子,我瞧著真彆扭。”“彆放屁了,還有飯嗎?”瘦猴指了指簡陋矮房裡頭:“都是熟人了,你直接進去,飯和毛巾都在屋子裡。”“嗯。”被一把推進屋子的蘇來勉強站直,他借著從窗戶裡透進來的光亮掃了一眼陳設。土砌的牆壁坑坑窪窪,地上也到處都是小泥坑,一張床孤零零的擺在角落,破爛衣服縫縫補補的被子堆了滿床。灶台上放著兩碗飯,除了地上的水桶和毛巾,屋裡連張桌子都沒有。“你們這不是第一次了?“熟到這個屋子都快成我們的了,你覺得呢?”“我手綁著沒法吃飯,要不你喂我?”黃毛看了一眼蘇來,放下碗給他解了繩子後放了一把刀在旁邊,“敢跑我就一刀上去。”蘇來忍著腕間疼痛覥著臉笑了笑:“不敢不敢。”“聽話就好,待會兒就舒服了。”蘇來知道黃毛話裡的意思,也能看出他眼神裡毫不掩飾的赤裸欲望。他慢吞吞地扒著飯,抬眼悄悄打量門外的地形,腦袋飛速運轉著。給的飯很雜,除了白花花的米飯能看出來,其他攪碎在一起的菜汁顏色詭異入口更加詭異。蘇來低著頭,把米飯一粒粒吃得乾乾淨淨,直到留了小半碗的湯出來才作罷。黃毛端著碗蹲在門口,跟門外的瘦猴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言語間似乎還提到了蘇來。中間黃毛有朝蘇來瞥過幾眼,每一眼都讓蘇來覺得惡寒。動了動手腕後,蘇來抬高雙手把碗狠狠砸到了地上。黃毛立刻投了目光過來。蘇來佯裝吃痛,擦去臉上的湯漬,但他的手本來就不乾淨,臉上的剩湯加上手上的汙漬,整張臉看上去惡心無比。有湯漬順著蘇來的脖頸流下,黃毛眉頭一皺,起了身就要過來:“你是傻子嗎?”蘇來麵上笑著,眼睛往下瞟向碗的碎片。黃毛隻顧著罵咧咧,完全沒有注意到蘇來的小動作。蘇來兩隻手各抓了一把碎片,頓時就有血從指縫中洇了出來。他右手握著最大的一個碎片,看準時機直接就朝黃毛衝了過去,黃毛被蘇來猝不及防一撞,知道不對了剛要上手掏刀時腕間就傳來了劇痛。蘇來用碎尖狠狠朝著黃毛的手腕刺了上去,黃毛劇痛之下扔了剛握住的刀柄,自他周身終於散發出了陰狠的氣息,恨不得將蘇來剝皮抽筋。蘇來抬手就將碎片朝他臉上扔了上去,有細小的碎片紮進了他的皮肉,細碎密集的痛感讓黃毛徹底忘記了反抗。門外的瘦猴聽到動靜也持刀衝了進來,蘇來將捂住半張臉的黃毛朝他跟前猛地一推,手中碎片也一個沒落的儘數砸了過去。在兩人都處在短暫的哇哇大叫中時,蘇來終於衝出了屋子。隻是車子被鎖了,稀少的幾戶人家不可能願意伸出援手,往回跑是蜿蜒的馬路,往前跑是山巒疊起的羊腸小道。在原地思考了兩秒的蘇來撒腿就往前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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