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棺中美人(1 / 1)

蘇來的大學很快就被挖了出來,即使官微掛出了“一切未明,靜待結果”的置頂,卻依舊沒有阻擋住網友們的步伐。芳玉盞展出時,就曾在網路上引起過一陣轟動。它的外表、它夜間發光的奇特技術,還有身後所代表的周秦風貌死死地圈了一波粉。許多高校學生以及曆史愛好者都把來Z城看一次芳玉盞定為了當下第一目標,是以它的丟失不可謂不令人震驚心痛。現下的情況,最壞的結局就是它再也回不來了。剛被掀開了一角的神秘周秦,再次沒入了曆史塵土中。是以,在憤怒、悲傷、不滿、怨恨等種種情緒的催化下,秦樂天很快也被挖了出來。雖然他沒有社交賬號,但博物館官微下指名道姓的謾罵觸目驚心,謾罵後的心痛也撲麵而來。輿論愈演愈烈,趙館長無奈找到了秦樂天,歎著氣直接告訴了他結果——他被剝奪了參與此次遺址挖掘的所有後期工作。就秦樂天現在所要進行的課題而言,這項研究對於他至關重要。芳玉盞出土的地方是現知周秦唯一的遺址,將他剔除研究小組。失去第一時間了解絕密信息的機會後,這代表他的課題麵臨著功虧一簣的結局。而不管外頭的風聲如何,警局頂著的壓力有多大,被關押著的蘇來丁點都不了解。他既喪氣又無奈,隻能一遍遍地回憶著自己昨晚是不是錯過了什麼。就在蘇來快要把自己逼進一個絕望的境地時,他被帶走做了最後一次審訊。隻是隔了一個下午加晚上的功夫,對麵的刑警看起來比第一次見麵時憔悴了很多。他們提著筆打開燈,刺眼的光亮仿佛要把蘇來的瞳孔燒灼徹底。他望了一眼牆上的時鐘,正好指到三點一刻。已經這麼晚了。“這是最後一次問你。”“有證據證明我的清白了嗎?”“沒有。沒有任何證據出現,所以你反而自由了。”“哦……”蘇來靠在椅背上,微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心情說不上是開心抑或沮喪。“他有心無力。換句話說,是跟我們同樣的無可奈何。”心理學專家把蘇來所有反應儘收眼底,眼鏡裡頭的雙眸如鷹隼般鋒利,他定定看了蘇來許久後淡淡道:“做完記錄就放了。其他時候派人盯著,我們去跟其他線索。”蘇來渾渾噩噩地在審訊時又待了一遭,回答了一輪無關痛癢的問題後,在警局待了近一天的他,終於被無罪釋放了。離開之前蘇來想,他大概會永遠記得審訊室裡明亮刺眼的燈光。夜半時分,除了藏在樹叉裡的鳥雀仍樂此不疲地偶爾歡叫一聲,就連路燈都已經偃旗息鼓。蘇來裹緊衣服走在甬長街道上,寒風陣陣刮過時,他有了一絲餓意。“滴滴。”手機又響了,自從警察們把手機開機還給他後,收到的信息、接到的電話就沒中斷過。該來的總會來,蘇來的信息在晚上就被挖了出來。網絡上有人曝光了他的學校班級,居住地址甚至是手機號。雖然此時已經很晚了大多數人都進入了深度睡眠期,但問責辱罵的信息仍沒停止過。“得虧我是個孤兒,不然真替我爸媽生氣。”蘇來看著映入眼簾的信息笑了笑,汙穢的話語突破了他的想象。手指停在淡色光亮的屏幕上許久,最後摁下了關機鍵。頓了頓,他取出手機卡揚手一拋,小小的物什瞬間便沒入了夜色深處。兩旁綠樹上的枝丫映在鋪滿月色的道路上呈現出詭異的形態,虯枝浸泡在仿若水色的月光裡張牙舞爪。蘇來走在其中,不多時它們便仿佛露出了獠牙般,耀武揚威地搖晃了幾番。冷風過去後,鬼使神差的,蘇來忽然朝著平地踩了上去。他狠狠踩上樹影,一下又一下。身影在寂寂清暉下近乎癲狂。踩了有幾十下後,蘇來不管不顧地坐到了地上,他雙手掩麵,腦海裡卻儘是仿佛永無止境的謾罵。還有可能再也找不回來的芳玉盞。他與它最近的時候隻隔著一扇玻璃,他看著它的通體玲瓏,它的遍生華彩,它的精致絕倫。透過芳玉盞,蘇來仿佛看到了一個靈魂,而那靈魂身後,是磅礴而神秘的周秦。他想讓所有人都體會到這種感覺,可就在昨天這個時候,自己離開後芳玉盞失竊了。一拳狠狠砸在地上,拳背猶帶淚花。蘇來身披月光枯坐在樹影婆娑裡,他低垂著頭保持著同樣的姿態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勢。誰知道出租屋門口會有什麼人在等著他。深更半夜裡,饒是白天再繁華的街道此時都該把一切喧囂都給掐滅了,半點人跡不留。蘇來任由蜷縮的自己橫亙在大道中央,夜風颯颯下巋然不動的仿佛一尊古老的雕像。當身處的空間太過寂靜時,即使腦子裡紛亂一片,蘇來也能夠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一步一步,自夜色深處傳來,清晰到直扣人心。此時夜色正濃月色正好,除了偶有鳥雀刮過天空綠樹偶有歡騰,依舊煥發著生命活力的大概就是朝蘇來走近的人了。蘇來抬起半張臉瞳孔微縮,月色傾倒的前方,身形高大的男子正不急不慢地朝他走來。男子黑色長風衣裹身,腳蹬同色長筒皮靴,清脆的踏步聲還在繼續。蘇來最先望見的不是男人的麵容,而是他露出的一截手臂,近乎蒼白的白皙,手指骨節分明修長如玉。有什麼東西自蘇來的臂膀間溢入,他後知後覺地環顧四周,才發現不知何時竟然起了輕霧。上一秒還蹦噠歡騰的枝丫們悉數垂下,寒風也斂去了聲息,鳥雀如同銅鑄雕像般死死固定在枝杈上。除了皓月星辰,萬物都仿佛在此刻臣服。蘇來在薄霧中起身,眼眶通紅皺眉看著男人走近。利落的短發服帖的半遮額頭,碎發尾端連著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眼角微微勾起使得男人本冷峻的神情柔和了許多。眼下臥著一顆精巧的淚痣,與桃花眼相得益彰。那句詩怎麼誇得來著,任是無情也動人。男人逐漸靠近的同時,蘇來收起目光裡的驚豔,冷靜分析著當下的局麵。他不會被哪個狂熱的變態粉絲給堵截了吧!蘇來這個想法剛剛蹦出來,男人就已經站在了他麵前。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冷冷望著略不知所措姿態防禦的蘇來。蘇來正要後退幾步時,雙拳猛的握緊,腦內的衝血感讓他不知道自己此時奇異的情緒是從何而來——在與這個男人隻有不到十公分距離時,他竟然感覺到了自心底滋生的,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與刺激。與那日在馬鞍區的莫名悲慟不同,現在的感覺就像深藏於內心的魔盒在猝不及防間,轟然而開。男人忽略蘇來的異樣,把他的憔悴慌張收入眼中,末了低低開口:“過得還開心嗎?”薄霧帶來的寒氣侵入蘇來的四肢百骸,讓他意識迅速回籠,抬眸看著眼前人,蘇來腦中閃過了無數種可能:“你是誰?”“我?”男人學著蘇來的語調,有模有樣地回答:“大概是來找你算賬的人。”“我說了八百遍了,芳玉盞失蹤的事跟我半點關係沒有,非要警察出個證明貼在我臉上才行嗎!”蘇來一不喜歡這個男人故作高深的樣子,二討厭他滿臉仿佛已把自己牢牢握在掌中的逗弄。霧氣漸濃,男人看著在暴怒邊緣的蘇來,即將伸出利爪的動物最能激發他的興奮點,於是他頷首理所當然道:“我知道啊,因為芳玉盞是我拿的。”蘇來把準備的不帶重樣的臟字全部吞了回去,他雙手一抖,不知是冷的還是氣的亦或是嚇的。男人很滿意看到既蒙圈又氣憤的蘇來,不枉自己特地來氣他這一遭。他正要貼心地拿出芳玉盞給他展示時,臉上忽然被狠狠揍了一拳。剛出來的他適應現在的時代花了不少時間,膚色因為不見天日太久了一時沒能恢複過來,就連身體機能也在緩慢重塑。是以蘇來這結結實實的一拳,打得他向後退了好幾步,嘴角洇出獻血,與蒼白的膚色對照,在霧色中意外的凜冽。“你他媽耍猴呢!現在是怎樣,拉我徹底入夥?都能把芳玉盞偷走就沒點腦子嗎,我身邊肯定有警察跟著!你彆想逃了!我現在就報警……”蘇來掏出手機才後知後覺想起自己把卡給扔了,於是準備桎梏住男人直接給他帶到警局。可是在看到手機上的時間時,他手徹底僵住。他四點離開的警局,扔手機卡時還特地看了眼時間,四點二十五。從他在這條街道上徘徊到遇見這個男人,至少也有了二十分鐘。可手機上,時間卻清清楚楚地停在了四點二十五。蘇來忽然意識到,似乎很久……沒有聽到一聲鳥叫與風聲了。蘇來緩緩抬起頭,看向男人的瞳孔裡布滿了驚恐。男人擦去嘴角鮮血,更準確來說,是當著蘇來的麵點了點自己的嘴角,青紫的傷口瞬間消失。他望著蘇來,眸子裡沒有半點氣息,忽得嘴唇輕啟說了四個字。蘇來感覺有股淡淡的異光在自己周圍泛起,可又在頃刻間消散,就像是下了什麼詛咒一樣。他倒是看懂了男人的唇語,他對蘇來說,前途儘毀。蘇來嘴唇上下翕動卻回不了一個字,想趕緊逃走卻發現寸步難行,隻有微微顫抖的手指還可以活動。“隻是把你定住了,你可以說話。”在男人淡淡發話後,蘇來動了動嘴,艱難吐出支離破碎的一句話:“你……我……你、你是誰?是人……還是鬼?”男人在聽到“鬼”字後皺起了眉,他捏著蘇來的下巴隔著輕霧稍稍湊近,放大的臉龐讓蘇來頓生寒意。許久後他聽到男人揚眉歎息,不知是開心還是惋惜:“除了這張臉,真的是一無是處。”頂著和那人八分像的臉,挖穿了自己睡覺的地方,怎麼想怎麼窩火。“為什麼偷芳玉盞,為什麼找到我?”被禁錮住的蘇來反而冷靜了,這個男人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死自己卻遲遲沒有動手,就代表他至少是沒有生命危險的。“首先,不是偷,是物歸原主。其次,因為你罪有應得。”“你放……”見男人眼神一凜,蘇來識時務地把話咽了回去:“我自問從來沒有做過什麼虧心事。”“嗬嗬,”男人低低笑了一聲,半悶著的嗓音醇厚深沉:“那你就怪自己為何長了這樣一張臉吧。”“你他媽剛還說我長得好看的!”蘇來越來越厭惡麵前人一副天下在他手說話藏一半露一半的姿態,於是默默記住了他的模樣打算去警局將功折過。薄霧開始散去,男人在看到蘇來的跳腳後心情愉悅了不少,於是扯了扯嘴角:“打了我的話,就不止這些了。好好享受接下來的日子吧。”蘇來正要回嘴時,驚異地發現眼前男人的短發忽然一瞬及腰,潑墨般在他眼前綻開。有奇異的白光朝他襲來,比警局裡的更讓人難受。蘇來再睜開眼時,看到男人眼下淚痣一瞬為紅。他心裡驀地一緊,繼而便失去了所有意識。徹底昏倒前他似乎聽到了非常不走心的一句抱歉:“真是不小心,下手太重了。消除完記憶你可能要在此處躺幾個小時了。”以及十分認真的一句思考。“棺材都被挖走了,接下來該去哪裡睡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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