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記憶雲密碼·山河水土(1 / 1)

晚自習時間的澤城一中校園裡闃靜無聲,若不是整棟樓的窗口都透著燈光,簡直就是鬼片的絕佳取景地。在走廊溜達了半圈的林美美心中十分欽佩,如果他們班也能有一中這批優等生的自覺,數學老師的白發估計能一夜變黑回去然後大笑三百回合……哦班主任可算是在阿峰的警察證攻勢下把目標人物領出來了。麵前的優等生套著一中棉布口袋似的校服,戴黑框眼鏡,相貌平平,正是林美美初中時代的好閨蜜徐婉。可是除了學習刻苦之外一無是處的徐婉,為什麼會以“預備役”的身份,出現在史上最神秘部門的成員檔案裡?“什麼、什麼部門?”徐婉一無所知地推推眼鏡。樓前的小花壇裡透著濕漉漉的泥土氣。班主任在走廊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家優等生,就算來尋人的高個兒男人自證了警察身份,他貌似還是害怕徐婉被什麼人拐跑了。光明遠遠地點起一支煙,被阿峰客客氣氣地勸得自行掐了。“虎狼”環伺,兩個小女生隻能頭抵頭湊在一起竊竊私語。“你要是怕泄密,那我得告訴你我也加入了,閨蜜你還信不過麼?”“不、不是,我是真、真沒聽說、聽說過。”“嘿,你的結巴怎麼比初中那會兒更厲害了,學習壓力太大?”除了學習刻苦之外一無是處的徐婉羞愧地伸出雙手……擋住了自己眼鏡片,以表示自己無顏再見江東父老。“那可就奇了怪了。”林美美在閨蜜麵前簡直放飛了自我,故作深沉地擰著下巴,“我還看見你的入檔時間是2006……咦不是2016年?”“零六年我才五、五歲。”林美美不知道的是,早就看過檔案的楊柯之所以沒把這些“預備役”當回事,不僅是因為看他們年紀輕輕不敢讓他們卷入紛爭,更是有入檔時間過早這方麵的因素在。這些人若是在不懂世事的年紀就跟行動部扯上了關係,還真的是他的“員工”嗎?至於目前唯一在職的技術組精英路嘉,楊柯了解過,他的社交障礙曾經嚴重到了無法正常生活的地步,是自小就跟著孫逸塵的。話說回來,林美美正巧認識的這位徐婉同學,對行動部的無知根本就不像作假。林美美有些失落,行動部人丁凋敝,有才能的不乾活,乾活的又都不閒著,剩下楊總執行官一個人挑整副擔子。要是“預備役”也能來幫把手,應該會輕鬆很多吧?可是她又不能把對此一無所知的人強征去當勞力。徐婉說話費勁兒,手裡動作就多,一個掌心伸開的“五”還沒顧得上落下,又忽然露出一個誇張的恍然神色:“啊,我、我想起來了、一、一個人!”緊接著,走廊下邊兒“護犢心切”的班主任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家優等生跟不知哪兒來的野丫頭手牽手地跑了。大雨天夜裡的月亮沒能升起來,便直白地跟青天白日銜接在了一起。楊柯一睜眼看見大放光明的天色,第一件事就是摸出手機看他設置的倒計時。也不知怎麼就那麼巧,那串數字恰好跳到了37小時整一秒不多一秒不少,連串的零後麵仿佛懸著一顆重量級炸彈,差點在他眼前炸了個金星四散。隨後楊柯才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額角有根筋從昨晚就在突突地跳,睡醒一覺也完全沒有改善的跡象。大約是因為上下眼皮剛粘在一起就被晨光化開了吧。其實他根本連躺都沒顧得上躺下,就靠在副駕迷瞪了半個多小時。四月清早的風還帶著刺骨的涼,楊柯將車窗降下一條縫,點了根煙緩和心情。此時放眼向外望去,是祥南山區平緩綿延的盤山道,市局人力物力有限的三輛車前後拉開挺長,就像根鬆弛的彈簧一樣毫無緊迫感。同樣沒緊迫感的還有占據後座睡得四仰八叉的顧瞻遠,這家夥在人前多麼風度多麼裝逼,背地裡就有多麼放蕩不羈,說不定醒了還要似誇似怨地給自己找借口:“都怪司機把車開太穩了!”他們正在往山上一個旅遊村走,這是他們結合水利局、旅遊局等相關部門資深人士的意見,再聯係楊柯手上的水係調查報告,連夜商討出的值得排查地點之一。若不是警力有限,山中情況又複雜,楊柯差點就頭腦過熱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連夜進山了。幸好他身邊的隊友個個靠譜,一係列理智合規的行動和安排成功地給他降了降溫,才沒有乾出天怒人怨的腦殘事兒。結果他們剛抵達旅遊村,就迎麵遇上一隊“全副武裝”的專業野山救援人員,見到車隊紛紛從農家樂的矮牆上跳了下來,那氣派仿佛是等他們很久快不耐煩了。此次行動的總指揮楊柯還沒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前半秒的呼嚕還沒咽下去的顧瞻遠僵屍似的挺坐起來,臉上表情放空了三秒,迅速完成了黑天白日兩種人格的自由切換。楊柯見他演電影似的笑容滿麵推門下車,熟稔地跟救援隊頭領攀談起來。半晌後這位靠譜兄弟風度翩翩踱回來邀功:“說到山裡形勢,他們比那些紙上談兵的精英有用多了。都是我哥們,使喚起來不用客氣。”楊柯不認識他似的說:“老顧,你到底來澤城乾嗎的?”顧瞻遠眨著無辜的俊眼:“你不是知道嗎,公差呀。”公差這麼閒不用乾正事的嗎,公差會讓他一個人隨心所欲到處亂竄嗎,公差能說進山就立刻從後備箱翻出一整套登山裝備嗎?楊柯終是沒有多問,老顧畢竟是朋友,到了恰當的時機自然會自行來坦白。行動部前輩所著《澤城水係調查報告》詳儘非常,是由相關權威記載的摘錄與多年實地考察彙總而成,圖文並茂,手繪的功底了得,足以直接拿去做市圖書館的典藏。世間山河的整體形貌或許在數年間都無從變化,但細微之處的溪水淺溝卻有可能歲歲年年皆不同,考察記錄得越是詳儘,容易過期變質的東西就越多。楊柯總覺著,這位前輩可能不是在做研究,倒像是……在大海撈針。不過幸好如今他們不必再做一回大海撈針的事,枉費那許多無用功了。意外順河而下的“小神童”的屍體令每個刑偵人員都不好受,卻無意替他們勾勒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邊界。首先,這個地方在祥南山區,而且很可能是水河某條水量與地勢落差較大的支流。那種小溪水淺河溝就不必浪費時間了,未必有能將屍體衝走的力量。而就他抓在手裡的植物的生長習性來看,這條支流還須得是水質優良的山泉水河。另外,有人提出,他們要找的應該是正常交通難以企及的地方,深山老林裡,遠離村鎮景區,這樣犯罪分子做些什麼都不容易被打擾,也難以被本地人和外來遊客發現端倪。“也許不會。”“操心了操心了,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為人低調吃苦耐勞的壞蛋?”昨晚會議時,楊柯與顧瞻遠幾乎是同一時間出口。隻不過他們一人是審慎地發表不同意見,一人則是無所顧忌不假思索的反駁。他們對視一眼,卻都在彼此眼眸中看見了相同的判斷依據……祥南山區某旅遊村。整裝完畢,車輛沿盤山道原路返回,剩下這幫年輕力壯的與野山救援隊外援,順著村子裡潺潺的小溪流一路下山,像一行科考人員那樣排查沿途人為建設、自然植被、水文條件並取樣留檔。小溪體型纖細,肚皮卻稱得上海量,一路敞開了將不知哪兒來的活泉野水納入囊中,水量橫向縱向兩方麵地瘋漲。一邊遷就著生來坑坑窪窪的山穀,一邊不遺餘力地打磨著山穀坑坑窪窪的棱角。顧瞻遠才真的是位養尊處優的大爺,本來就沒裝備什麼重物,沒走幾步就把自己身上除手機以外的零零碎碎全“賞”給楊柯了,不趕路也不需要他瞎摻和的時候,就找棵樹靠著玩俄羅斯方塊。楊柯端著張冷氣四溢的臉過來給他遞了瓶水,然後收回了那個瓶底:“踏青郊遊玩得還開心嗎?”“開心,我當然開……”顧瞻遠笑到一半自己閉了嘴,金邊眼鏡後麵的眼睛微微地眯了眯,“老楊,我覺得不太對勁兒。”楊柯最討厭彆人硬轉話題:“你沒必要跟著‘勞累’這一趟,等會兒下山就開車回吧。”“我不是一向運氣好嗎?”顧瞻遠恍然是個擔心被拋棄的小媳婦,“領導出門都愛帶著我這個‘福星’,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踩狗屎運了。”楊柯心念電轉,想起他在容城站監控室一眼挑出可疑者卿明的光輝往事,十分勉強地接受了這個說法。同時也沒忘被他轉移走的話題:“什麼不對勁兒?”“你看,咱們劃出的這個圈,是基於咱們對同一個人的了解。”容城膽大包天炸火車的殺手,寧西若無其事偷孩子的環衛工,那技藝精湛的特效化妝術底下藏著同一個人。他行事高調,從未遮遮掩掩此地無銀,卻又高調得有如透明,來時有影去時無蹤還根本沒法拿他這“影”做點什麼文章。世界上最好的偽裝,就是成為普通人群裡的一員。因此楊柯和顧瞻遠覺得,易容小哥背後的組織也未必不懂得這個道理。在深山老林裡辦點壞事縱然容易掩人耳目,可犯罪團夥也並非不需要吃喝拉撒的天仙,也需要和人類社會接觸,更要從人類社會非法販運人口過來。交通不便是其一——總不能成成天拉個農用的平板車來回跑,而若是一個不湊巧暴露得也更快。去荒山野嶺也是需要先走正常交通線路的,原本人煙罕至的地方總有陌生人頻繁進出,肯定會被有心人看在眼裡的。顧瞻遠抬頭望了一眼從稀疏翠葉間投下來的陽光:“景區確實是理想的選址,交通便利,物資充足,人流量大不會惹人注意。可是這一路走過來,我發現遊人步道是與河道相互穿插的,整個兒擰得像跟麻花,但整體方向基本一致。再說山腳下兩河交彙處的山水公園更加風景如畫,這雖然還差兩天清明假期,遊客就已經快撐爆了。”“你是說……”楊柯沉思片刻,續上他的思路,“這裡適合‘大隱於市’,但不方便‘毀屍滅跡’。”顧瞻遠興奮地把手伸到他眼前頭打了個“恭喜回答正確”的響指。……被楊柯一巴掌拍掉了。最看不慣他明明是純直男還四處撩撥兄弟的臭德行。能放規矩就不是他斯文敗類顧瞻遠了:“你說,我們是不是可以把範圍圈得更小一點了?”楊柯思緒轉得飛快:“明白了。我們要找的不是可以融入人群的地方,而是無論他們做什麼被他人看到都認為合情合理的場所。”顧瞻遠沒打招呼就從他的隨身裝備裡抽出了《澤城水係調查報告》,又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支筆,直接在紙上瞎畫噠了起來。嘴裡念念有詞:“嗯,這兒不行……這景區跟現在的地方沒什麼兩樣……那不如,我們下一站去礦泉水廠?”市局安排的三輛低調私家車就在山水公園外等,野山救援隊的兩輛越野也早就停在這裡了。山上接個電話還勉強,網絡信號卻是奇差無比,剛一進入公園範圍,楊柯的手機提示音就炮仗似的劈裡啪啦一陣亂響。顧瞻遠探頭過來:“怎麼了誰這麼熱情聯係你?”楊柯深感糟心地避開他,這才點開看了。居然是林美美的行程彙報,由阿峰和光明輪流發在一個小群裡,從正常的起床時間開始發,密密麻麻占了滿屏。之所以不看ID就能分辨出兩人,是因為兢兢業業心細如發的阿峰慣常文字簡練,而成天抱怨這麻煩那氣人的陳光明總是廢話連篇。楊柯努力地從廢話連篇中分辨著前情提要:“臭丫頭從昨晚上就不知道想整些什麼幺蛾子,晚自習都翹了,還拐帶著一中的學習尖子也把晚自習給翹了。她讓我們先彆透露給你,怕你‘參破了她意圖’,結果她又做不成,你會失望。可是這丫頭實在太不像話!我跟阿峰說道了一下,還是決定事無巨細(這鬼氣巴拉的詞是阿峰說的)將她的一舉一動彙報給你……”楊柯沒看完第一段就成功開始頭疼了。是說林美美拐帶優等生私奔,不對,鑒於好閨蜜連話都說不利索,她們大晚上從市中心一路飛躍到安東遠郊,林美美都沒能弄明白對方這回的心血來潮到底是從何而來。另外,林美美十分百分千萬分地懷疑,徐婉所說的找人根本就是個翹課外加蹭公款吃喝玩樂的借口。人工導航徐婉全靠手勢,指揮阿峰將車停在一處人聲鼎沸的夜市外圍,然後拉著林美美的手在滿目琳琅的廉價工藝品地攤間穿行,徑直挑了一輛塗著大大的“烤麵筋”字樣的食品車,二話不說先揀起了烤串。攤主是個高個子青年,怎麼個高法呢,林美美整個兒就是隻還沒他腿長的小蝦米,要使勁反折著脖子,才能看清他的臉。那一刻,林美美腦子裡就隻剩下一個念頭了:雙人大床的對角線能盛開他嗎?就見這個兩米四的巨人沐浴在煙熏火燎中,伸手接過徐婉挑好的大半筐串,並對她展露了一個十八顆大白牙的笑容:“刷臉是不符合規定的妹妹,看在咱倆這麼熟的份上,我就不給你優惠了。”個頭高得不正常的人難免會帶點憨憨傻傻的特質,不過這位“傻大個”的精明之處在於,他不用低頭數竹簽,也無需辨認那些五花八門葷素菜的品類,大眼一掃就報出了總價格。這是經年累月做生意練就的熟能生巧。徐婉無辜地攤手,又把自己的校服兜一個個翻出來,真情實感地演繹了一出叫做“囊中羞澀”的默劇。所以最後這筆錢還是光明從行動經費裡摳的。徐婉磕磕巴巴地問:“華哥,你是、是不是說過,零六、零六年你手術後療養,是那什麼、什麼部門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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