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寧和李德成這兩朵朝氣蓬勃的向日葵,在同一個上午不約而同地焉了。被拎到辦公室不說,還頂著老劉的唾沫星子被訓了整整一個大課間,期間夾雜著其他老師的揶揄和嘲笑,人都丟死了。十五分鐘後,老劉說得口乾舌燥,末了揮揮手讓他倆滾蛋。李德成憋著一泡尿急得不行,撒腿就跑出去,而夏寧溜得慢了點兒,剛出門就被他舅舅叫住了。問清楚發生了什麼之後,教務處主任眉頭一皺,提著自家小侄兒到了自己辦公室,又是一頓說教——這也不怪他小題大做,最近學校緊抓紀律,尤其是跑操紀律,上節課剛剛強調完呢,結果一下課夏寧就犯了。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小鳥撞槍口上了,不提提耳朵可說不過去。“寧寧啊,你不穿校服我也就不管了,隻要好好學習就行,不過這個紀律可得多注意啊,”教導主任頂著個地中海,一手拍著夏寧的胳膊,語重心長道,“其實……其實說話也沒什麼嘛,就是你這個態度,我可剛強調完啊,你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裡啊?”“舅舅我沒有,”夏寧張了張嘴,“都怪李德成,他跟我說話。”“得了吧,要這麼問李德成那小子,他肯定也這麼說。哎,是不是有人敲門?請進,請進!”夏寧早就聽到敲門聲了,心裡癢了半天,直埋怨他老舅年紀大反應慢,這時候忙扭頭去看,比主任都積極。紅木做的大門一開,夏寧看清了那個人的臉,小小地發出了一聲驚呼。“喲,衡遠來了啊。”瞧見夏寧,陸衡遠也有些詫異,他看了目瞪口呆的少年一眼,接著扭頭對教導主任說:“程主任,我來給您交申請。”“放在這吧,”教導主任一改教育夏寧的嚴肅表情,笑眯眯地說,“我再給你看看……咳,夏寧,你先回去吧,跟你說的話你好好記著。”行吧,說這最後一句話時,親舅舅這臉又板起來了。夏寧一張臉憋得通紅,眼眶裡盈著一點水,亮晶晶的,用自以為非常凶狠地瞪過去,然後從牙縫裡吐出一句:“我知道。”陸衡遠大大方方地看著他,半眯著眼,很輕地挑了一下唇。夏寧的臉更紅了,扭頭跑出去,把門摔得老響。本來大課間可以做很多事情的,結果這麼一耽誤,馬上就要上課了,他走在長廊上,還被亂跑的男生撞得差點摔倒,心裡越想越生氣。他本來不是個記仇的人,當初吃話梅被攔下的事情本來都忘了差不多了,可今天又搞了這麼一出。誰不知道跑操就是個過場,哪有人真給扣分的,分明就是沒事找事,弄得他又惹了麻煩。這新仇舊恨湊在一起,在夏寧心裡擰成一個大疙瘩。他幾乎是一路咬著牙走回去的,到教室時,李德成還跟個沒事人兒似的湊過來:“你去拉屎了?怎麼這麼慢。”夏寧一推他:“你才拉屎!我被我舅舅給罵了。”“嗨,教導主任又不是真罵你,你氣什麼啊?”“彆提了!”夏寧一拍桌子,開始給李德成翻舊賬,“你忘了嗎?咱倆今天中午這頓罵就是被那人給招來的。剛才在教導主任辦公室挨訓的時候,他正好去找我舅舅,我舅舅對他可親了,他還衝我笑,我瞧得那麼清楚。”“啊?他怎麼這麼煩人,咱揍他丫的。”說完,李德成撓撓頭,又有些猶豫,“可他個子高,咱倆也不一定能打過。”夏寧也跟著皺眉,正巧這時上課鈴響了,兩人便回了座位,摸出課本準備上課。課上到一半時,李德成不經意間掃了夏寧一眼,發現他還是板著臉,一手托著腮幫,不知道在想什麼事情。不過少年人的思緒到底還是短了點兒,半天之後夏寧就把這事忘得差不多了,下課時照舊跟李德成一起趴在走廊窗戶上看美女。“哎,夏寧,你卡集齊了嗎?”“沒有,”夏寧垂下頭,很是老氣橫秋地歎了口氣,“差一張,小滿啊小滿,你到底在哪?”“總會出來的,”李德成拍拍他的肩,安慰的同時還不忘趁機討點好處,“那你集齊了可得分我十塊。”高一放學比高二早一些,五點二十就下課了。夏寧背著書包往回走,冷不丁看到一個值日生從身前經過,個子挺高,驚得他反射性地揪緊了書包帶,渾身的毛兒都要炸了。但這值日生隻是個普通長相的男孩,莫名其妙地瞅他一眼就走過去了。夏寧鬆了口氣,緊接著覺得自己很丟人很屈辱,一張臉都紅了半邊。想起在校門口時的那個痞痞的笑,他一咬牙,拔腿朝辦公室跑去。“喲,寧寧來了,”辦公室值班老師看到他,笑著說,“來玩兒啊?”“嗯,”夏寧兩手抓著書包,腆著臉笑嘻嘻地說,“阿姨,您有值日表嗎?就是全校值日的那種。”“有啊,你想要?”“想要,謝謝阿姨,您越來越好看啦!”“哎喲嘴真甜,”老師笑得嘴都合不攏了,起身去給他找表格,“你要這表乾嘛呀?”“嗯……我就是想看看大家平時都乾什麼,您知道的,我舅舅什麼都不讓我乾,我每天都很寂寞。”“不值日就寂寞了?人小鬼大。”老師找到表格,一邊遞到他手裡一邊樂,“你啊,隻要在家裡乖乖吃飯老實吃藥,你舅舅就萬事大吉了。”想起那黑乎乎非常難喝的中藥,夏寧臉色一垮:“您可彆提了,太難喝了,這不是折磨我嗎?哎,不和您說了,我姐姐下課了,我要回家了,再見阿姨!”“好,再見。”夏寧把表卷了卷塞到包裡,扭身就跑了出去。他心裡一直惦記著那張紙,見了他姐都不怎麼熱情,回家吃飯時也心不在焉的。“夏寧,想什麼呢,”夏恬瞅他半天,扭頭衝夏母告狀,“媽你看他,吃飯又走神。”“我沒有!”夏寧皺著眉反駁道,低頭端起粥碗猛喝一汽,表情非常凶狠。“你慢點兒,”夏母在教育局做主任,平時雷厲風行,隻有在麵對一雙兒女時才露出溫和的笑臉,“恬恬彆管他,寧寧好好吃飯。”她抬手為夏寧加了塊排骨,又給夏恬加了一塊魚:“寧寧這就升高二了,多吃點補補腦子。恬恬快高三了,學習這麼累,晚上要早點睡。”夏寧挑挑眉,對他姐使了個眼色,故意開口道:“媽,我跟你說,你以為她晚上都學習的?其實——”“說什麼呢夏寧!”夏恬氣急,暗自踢了他一腳,同時扭頭對夏母大聲說,“沒有,媽我睡覺呢!”“合著還有事情瞞我?”夏母樂了,“寧寧你說,你姐晚上乾什麼呢?”“她啊,”夏寧得意地看了夏恬一眼,拉長了嗓音說,“她其實……就是在學習呢,我就是逗逗你們,嘿嘿。”夏母鬆了口氣:“我當什麼呢,老實吃飯,彆瞎搗亂。”話雖這麼說,但是她還是暗自決定晚上去突擊檢查一下。夏寧還不知道自己給姐姐招來了什麼,笑嘻嘻地做了個鬼臉,低頭三口兩口把飯菜吃淨了,一抹嘴就站起身:“我去寫作業。”“哎,先彆跑,先喝完銀耳山藥湯,媽媽今天放了很多糖。”夏寧抱著書包噔噔蹬跑上樓,頭也不回:“現在太飽了,等會喝!”他一口氣跑到房間裡,關好門,又從書包裡翻出那張表格鋪在了桌子上。“那天星期二,中午,校門值日生……”夏寧順著日期一排找下去,無奈值日生太多了,字又小表也大,看的他頭暈眼花,足足找了十分鐘才看到那並排的兩個名字。“陸衡遠,羅征,高二三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