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寧上半身壓在桌子上,撅著屁股跪在椅子上,他身上隻穿了個巨大的T恤,兩條白白的腿露在外頭,圓溜溜的腳趾頭一上一下地翹著。表格字小人多,他費了半天勁兒才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柔軟的手指肚圈著那兩個名字,總覺得有點耳熟。夏寧托著腮幫想了一會兒,忽然站起身跑出去。“姐,姐!”聽到門外的呼聲,夏恬手一抖,差點兒把漫畫書掉在地上。“乾嘛啊,”她一邊忙著把漫畫塞到課本底下,一邊大聲說,“門沒鎖,進來!”夏寧推開門,把腦袋探進去,細聲細氣的,像個小貓兒似的問:“你在學習嗎?”“你還好意思問我,今天在餐桌上是要乾嘛,要造反啊?”夏恬擼擼袖子走過去,作勢要擰他耳朵。夏寧可忘不了她的九陰神功,忙捂住頭,嘴裡連聲求饒:“哎哎,彆,我錯了,我就是逗你玩兒的,姐,親姐,我再也不敢了!”夏恬收了手,皮笑肉不笑地看他:“那你突然來找我乾什麼?我可不信你是故意來賠罪的。”“這都被你看出來了啊,姐,你是不是高二三班的?”“是,怎麼著,我上這兩年高中你還不知道我是幾班的?”“不是,你們班有沒有一個叫羅征的,還有一個叫陸衡遠的?”“是,”夏恬莫名其妙地看他兩眼,“你怎麼知道?”夏寧抬起右腳放在左腳上搓了搓,渾身沒骨頭似的靠著門邊,含糊不清地說:“嗨,我什麼不知道啊,就是想問問,他們是不是星期二當值日生?就在學校門口兒。”“好像是,怎麼,你被攔下來了?”夏寧沒想到幾句話就被猜出了事情原委,張了張嘴:“啊,其實也沒有……”“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夏恬戳戳他的腦門,“你自己做錯事就彆找人家了。那羅征倒無所謂,陸衡遠是個好學生,學習好性格穩,長得還帥,老師都看重他,你彆去找他麻煩。”夏寧捂著腦門,不高興地嘟囔:“什麼啊,你怎麼這麼向著他,總不是喜歡他吧?”“放屁,”夏恬眼睛一瞪,抬手給了他一巴掌,“他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再胡說八道我就告媽去。”夏寧忙說:“你怎麼整天就知道告狀……哎,看你說的,我多稀罕去找他啊,還替他說話,到底誰是你弟弟?”“你是我弟弟,可人家還是我好同學呢,你能不去最好,”夏恬頓了頓,又歎了口氣,“聽說他家裡條件也不是很好,爸媽在外打工,他和奶奶住在一起,挺可憐的,最近他既要去打工,又要兼顧學習,也不見人家意誌消沉態度懈怠什麼的,很不容易。”“和奶奶?”夏寧愣了一下,想起了自家奶奶笑眯眯往自己兜裡塞糖的模樣,“和奶奶住在一起多好啊,我也想和奶奶住在一起。”“得了吧,你就是想吃雪糕喝涼水,也就奶奶慣著你,”夏恬還惦記著沒看完的漫畫,便抬手推推他,“行了,問完了就趕緊走,我還得學習。”“哦。”夏寧確實問完了,他慢吞吞地往回走,心裡頭還想著陸衡遠把自己攔下來的樣子和今天對自己那挑唇一笑。說來也怪,夏寧一家都長得好,爺爺那邊外公那邊的堂哥表哥長得也都不錯,可誰笑起來都沒陸衡遠那一下勾人。有個詞叫什麼來著——對了,就是“男人味”。不知怎麼回事,夏寧覺得臉上有點莫名地發燙,伸手撓了撓,又抿上了嘴唇。“原來他叫陸衡遠啊……”剛才夏恬描述陸衡遠的“慘狀”時,他看著心不在焉,其實全都聽進耳朵裡去了。雖然平時夏寧愛玩兒了點,但在愛心方麵的天賦點可是滿滿的,小時候就經常因為養的小鴨子死掉就能哭到打嗝兒。到了現在,要是在大街上遇到捐款的,他也得湊上去好幾張毛爺爺地往小箱子裡塞,大過年的一衝動差點把紅包都塞裡頭。更彆提平時喂貓喂狗的,整小區的野貓都跟他熟。用夏母的話說,就是“行善積德,身體安康。”所以,乍一聽陸衡遠的家庭狀況,夏寧心裡還是有點兒彆扭,一是覺得他實在可惡,二是覺得他著實可憐,“複仇”有些於心不忍,放棄又略帶不甘,思來想去想來思去,最終還是少年的好勝心占了上風。管他可憐不可憐,夏恬在那頭兒添油加醋,誰知道是不是真的?李德成今天很高興,因為他同桌夏寧同學答應給他帶話梅吃,前幾天這事那事耽擱了不少包,都好久沒能解解饞了。算起來,他愛吃話梅這個習慣還是跟夏寧學的,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上周吃得鬨了肚子也沒罷休。心裡想著好吃的,他午覺都沒睡好,迷迷糊糊滿腦子淨是酸酸甜甜的滋味兒,更是早早地來到學校,不想一進教室就看到了急急忙忙往外跑的夏寧。“夏寧!”李德成一個箭步上前攔住了夏寧的去路,身形是與體型不相配的矯健,“我的話梅呢!”“在你桌洞裡,哎呀快讓開,我急著找陸衡遠!”陸衡遠是誰?不關心,話梅在就好了。李德成忙笑嘻嘻地讓了路,扭著胖乎乎的屁股挪到座位上,伸手一摸:“臥槽,沒有!”聽到他的怒吼,已經跑到門外的夏寧回過頭,衝他做了個鬼臉:“不好意思啦,小賣部就剩一包了,我也好久沒吃了,來得時候沒忍住,明天再給你帶——!”明天?又是明天!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小胖子一錘桌子,臉上的肌肉氣得直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