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教室時夏寧臉上的熱度還沒退，進門的瞬間就對上小胖子望穿秋水的眼神，一瞬間仿佛嫦娥見後羿織女遇牛郎，含情脈脈不可說，驚得他渾身一哆嗦，頓時想起來那半包躺在垃圾桶裡的話梅了。夏寧在原地躊躇兩秒，用力搓了一下臉蛋兒，板著臉走過去了。“哎，夏寧你這褲子真帥，”小胖子朝前傾著身子，是一個帶著點兒巴結的姿勢，期期艾艾地看著他，先拍一句馬屁：“全班女生穿著都沒你好看……恩，你書包呢，我的話梅在裡頭嗎？”最近他正因超重而被剝奪了吃零食的權利，嘴裡味兒淡了好幾天了，一天到晚抓心撓肝地饞。“沒了，”夏寧抬起眼皮，冷酷地說，“被門衛沒收了。”小胖子大驚，仿佛天都要塌了，忙擠到他身邊：“不是吧，大爺連這都管了？”“不是大爺，是值日生！”夏寧皺著眉，嘴唇紅紅的，罵起人來非常利索，“那人可凶了，在門口兒堵著我不讓進，還被六班那個王彬看到了，跟著一群傻逼笑話我。王彬你知道是誰吧，就前兩天嘲笑我喝奶的那個。”“你怎麼被值日生發現了啊？”小胖子攥著拳頭，恨鐵不成鋼，“你是不是擱手裡拿著的？媽的，你是不是還吃了啊夏寧！”“你這人怎麼還隨便誣陷人家？”夏寧慌慌張張地否認他，手指頭在褲子上搓了兩下，結巴著說，“都說了被值日生發現了……我哪知道他從哪看出來的，那、那人就是個狗鼻子！”他演技不太好，好在小胖正陷入心痛不可自拔，完全沒注意他的閃爍其詞：“倒黴啊倒黴，這些值日生怎麼老跟我過不去，上次沒穿校服也給我攔下，好說歹說才讓進，名兒他媽還給我記下了。”夏寧忙附和他：“對，我今天就是這樣的，特彆丟人了，大庭廣眾的，就擱那兒杵著，誰來誰看我。”小胖越想越不高興，嘴裡罵罵咧咧的，幾乎把那不知名的人從頭到腳問候了個遍。“哎，你怎麼罵人呢？”夏寧假惺惺地勸了他兩句，然後說：“算了，你彆撅嘴了，我明天再給你買。”“真的？”一聽這話，小胖來了精神，“那你可彆再被發現了。”“怎麼可能，”夏寧揚起下巴，齜起一口白牙，“你看下次他敢攔我！你就等著吧。”小胖這才高興起來。兩人還要嘻嘻哈哈地說些什麼，班主任忽然走進來了，上來就揮著教杆敲敲黑板：“瞧瞧，還有不到一百天就期末考了，不就是老師沒來麼，沒來先上自習！還說話，還說話！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啊！”“老劉又瞎用成語了，”夏寧瞅著他，小聲對小胖說，“我爺爺說了，這句話的意思是——”“夏寧！李德成！”劉老師的眼睛很尖，一眼就看到課本底下兩顆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腦袋，“你倆說什麼呢這麼高興，嗯？夏寧，你昨天數學考試考了多少?”他不問還好，這一問不要緊，夏寧高興地笑了，忙從書架裡扒出一張卷子，獻寶似的朝老劉揮了揮：“老師您瞧，一百五，滿分兒！我們數學老師可說了，一個年級就仨考滿分的！”老劉噎了噎，一口氣兒就憋在嗓子眼兒裡發不出去了，末了粗聲粗氣地說：“李德成呢?”李德成皺著一張小胖臉，喏喏地說：“七、七十七。”反麵教材來了說到就到，老劉一聽頓時有勁兒了，一手揮著教杆，唾沫星子飛濺：“看看，七十七，才剛及格！這馬上就中考了，還有時間玩嗎？再說了，這數學好就能瞎玩兒了嗎？我早就告訴過你們，這學習……”不用想，接下來又是一堆長篇大論。夏寧忙縮了縮脖子，趴在桌子上不說話了，沒一會兒不知從哪弄出一張小紙條遞給了李德成。李德成小心翼翼地接過來，展開一看，上麵隻有一行字:“我差點忘了跟你說，今天那個值日生長得還挺好看的。”什麼跟什麼啊，好看怎麼著，好看能當飯吃嗎？好看能變出來話梅嗎？李德成撇撇嘴，把紙條團團扔了，低頭繼續幻想明天的零食。他倒是盼得厲害，可惜天公不作美，第二天一大早天就陰蒙蒙的，到了上午就開始下起雨來，夏寧被迫留在學校吃午飯，小胖子期望的零食自然也是沒買成。下午上課時，沒有口糧的李德成和沒有解饞的夏寧坐在一起，一致決定把氣撒在陸衡遠身上。“要不是昨天被他攔了，我那包話梅就能吃到今天！”李德成握緊了胖拳頭，生氣地說，“夏寧你知道的，我吃話梅一向很省。”“那是，你每次吃完果肉去吃核，連核都能反複舔好幾次，惡心死了。”夏寧戳戳他舅舅給的牛奶，不高興地說，“本來我還打算去買瓶冰紅茶的，這下好了，隻能喝奶！被王彬瞧見又得敗壞我。”李德成在家也是一天兩包牛奶的待遇，導致他現在見了白色包裝心裡就發怵：“彆彆，快拿走，我最近暈奶。”夏寧拿起來猛喝一陣，聽到空拉拉的聲音才把奶盒丟掉。抹抹嘴，他伸手拍拍李德成：“算了，彆生氣了，不值當的，大不了咱明天再買麼，又不是缺這五毛錢，跟誰家窮似的。”李德成也勉強打起了精神，在心裡暗暗祈禱明天可彆再下雨了。不知是不是菩薩聽到了他的祈求，在當天下午的時候天就開始慢慢放晴了，到晚上水汽便散得差不多，一夜之後更是太陽高高掛，天地間都亮堂堂的。夏寧和李德成都挺高興。不過天晴也有天晴的壞處，那就是他們還得跑操。夏寧雖然嫌棄校服醜，但在跑操時還是老老實實地穿了校服——倒不是因為他怕檢查，而是大家清一色的藍白配，老師哪能分清誰是誰，低頭說話做什麼的很方便。“今天怎麼這麼曬啊，”夏寧跟著前邊同學的步子小跑著，低聲說，“哎，你知道嗎？昨天我才發現，我爺爺在辦公室裡掛了一隻鳥兒。”李德成身形比不上他輕快，一跑起來小肚子上的肉都在發顫，呼哧呼哧地說：“什、什麼鳥啊？”“八哥，”夏寧忍不住笑起來，兩隻眼睛亮晶晶的，彎成了漂亮的月牙，引得旁邊的女生止不住地去看他，“那鳥還學我說話，賊機靈，我正在教他罵人。”“那挺好啊！”李德成眼睛也跟著亮了，“回、回頭拿來咱玩玩兒。”夏寧擠擠眼：“我爺爺可寶貝了，不過沒關係，咱得小心點，偷摸著玩兒。”李德成大手一揮:“再寶貝能有你寶貝？哎喲我擦，累死我了，怎麼這麼長的路啊……”路過一個拐角時，老劉背著手站在那裡，眯著眼睛看過來。夏寧先閉了嘴，又用胳膊肘捅捅李德成，兩人不約而同地低下頭，老老實實地度過了“危險區”。隊伍安安穩穩地前進著，很快便跑過了拐角，順著林蔭道朝凱旋門過去了。夏寧安靜了兩分鐘又開始不太老實，脖子伸得老長，跟鵝似的到處張望，眼睛睜得老大，什麼時候猛地一眯，就是看見好東西了：“哎哎，李德成你快看，就是那個男的！”李德成被他嚇了一跳，忙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哪個哪個，哪個男的啊？”“就攔我話梅那個！”夏寧興奮地說，“近了近了，哎他今天怎麼又值日啊，原來還是個長工。”李德成也伸長了脖子看：“哎喲，還真帥啊，他這得多高啊，怪不得能把你攔住，有……兩米？”“你傻啊，也就一米八！”“我數學不好，一米八和兩米不也差不多嘛。不過你彆說，還真挺好看的。”夏寧哼了一聲：“好看是好看，可惜就是一傻逼，沒腦子，不知道融會貫通。”兩人盯著陸衡遠，嘰嘰喳喳地討論起來，從耍帥的子彈頭到腳底的運動鞋，恨不得連根頭發絲兒都揪下來剖析半天。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本來低頭專心寫些什麼的陸衡遠忽地抬起頭，朝夏寧這邊看過來。夏寧還正在眉飛色舞地說著他的壞話呢，猝不及防被他看了個正著。四目相對之時，陸衡遠忽然勾唇一笑：“高一一班，後排倆男生說話，扣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