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彎腰撿卡片的時候,夏寧崩了一顆扣子。扣子是背帶牛仔褲上的,連接一根粗粗的帶子,非常關鍵,簡直沒它不能活。夏寧今年在羅庚中學讀高一,正是愛臭美的年紀,好說歹說才讓他媽給買了一條當下裡最流行的背帶褲,今天還是頭一次穿。至於卡片則是學校超市的促銷產物。上周超市老板新推出了一種乾脆麵,裡麵附贈二十四節氣的卡片,誰能集齊了所有的卡片,就能去超市換五十塊錢。作為校園流行文化的領頭人物,夏寧自然衝在最前頭,撒開四蹄讓彆人飛著追都追不上。新政策才出來不到兩周,他就隻剩一張小滿的卡片沒齊了。可就是這一張,買了十多包乾脆麵都沒能吃出來。夏寧撿了扣子直起身,把卡片翻過來一看,是大寒。“媽的,傻逼大寒。”他小聲地罵了一句,很不高興地把它扔了。崩了口子又沒卡,簡直賠了夫人還折兵。夏寧垂頭喪氣地朝學校走著,他一手拽著帶子,另一手伸進兜裡掏零食,心想今天可真是倒黴透了。現在正式四月天的中午,迎麵出來的風帶著點初春特有的溫軟,陽光不算強烈,照在身上很舒服。夏寧一步三拖遝地磨蹭在路上,背著軟塌塌的熊貓外形書包,手裡舉著一袋五毛錢買來的三無話梅吃得正香,透著粉的腮幫鼓起了很大一塊。他的個子不太高,但也不算矮,長得倒是很好看,頭發蓬鬆柔軟,鬆鬆垮垮的領口處露出大片白得發亮的皮膚,穿著背帶褲從後麵看跟個小丫頭似的。有好幾個騎著單車的少年越過他又回頭看,在看清了他的臉後很失望地“切”了一聲。夏寧舌尖兒追逐著話梅核,利利索索地給他們翻了個白眼兒。路過校門口時夏寧連眼皮也沒抬,隻想趕緊走到他舅舅的辦公室裡,求那個胖乎乎的阿姨快些拿針線來給他縫扣子。可一大步還沒跨出去,眼前忽然橫了條胳膊。攔他的人是個值日生,肩上彆著三道杠,鼻梁高挺兩眼有神,身材像棵楊樹苗似的挺直,身上的校服整潔又乾淨,淡色的唇要笑不笑地挑著,是個男人味道很足的帥哥。值日生很高,夏寧得揚起臉來才能跟他對眼兒。他看了值日生兩秒,勉強將眼神從人家那深邃的雙眼皮裡拔出來,然後皺著眉問:“你乾嘛啊?”他嘴裡吃著東西,說話都含糊不清,跟撒嬌似的,軟綿綿地透過淡色的唇鑽出來,聽著就叫人耳朵發癢。值日生放下胳膊,挑挑眉,用下巴指指他手裡的塑料包:“哎,同學,吃的東西不能帶進去學校啊。”“有嗎?”夏寧眨了下眼睛,故意做出很迷茫的神情來,“什麼時候定的規矩,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騙我。”“早就定下了,你媽媽把你送進來的時候沒告訴你嗎?”這話說得不太客氣,夏寧一下就不高興了,他看著值日生,氣勢洶洶地罵:“你怎麼這麼說話!這話梅又不是我想拿進去的,是我同桌要我幫忙,你就沒有幫助過同學嗎?”“反正沒幫著乾過違法亂紀的事,”值日生搖搖頭,瞄了一眼話梅袋子,又嗤笑道,“再說了,你這一路吃過去,到教室估計也一個都剩不下了,給你同桌吃什麼啊?”“哎,你這人怎麼這樣,”夏寧抿起唇,覺得這人說話明裡暗裡的都在擠兌自己,“我說要帶給人家就是帶給人家的,你快起開。”值日生樂了,他笑起來很好看,眉眼裡滿是風光,讓夏寧禁不住呆了一下,回過神後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兩個人在校門口站得紮眼,周圍來往的人都要看半天,其中有人認出來夏寧,指指點點小聲咕噥,讓夏寧身上汗都要出來了。肩上的帶子還要垂不垂地耷拉著,十分的狼狽,二十分的尷尬。在用力把包裝揉成皺巴巴的一個小團後,夏寧抬頭看著值日生,控訴他的罪行:“行行行,我不吃就不吃了,你怎麼還不讓我走,好讓他們都這樣笑話我嗎?”“你糊弄我呢?”值日生指指他兜裡鼓起的一個小丘,“塞兜裡也不行,要麼吃了,要麼扔了。”夏寧悶頭向前跑,又被人拽住書包帶子,把肉勒疼了也沒掙開,隻好哭喪著臉彆過頭,抬手就去拍值日生的胳膊:“你勁兒怎麼這麼大?疼死我了。”“彆吧小兄弟,你是豆腐做的麼?”是不是豆腐做得夏寧不知道,他覺得自己現在就是個話梅,渾身酸得能結一層糖霜,蔫頭耷腦地走到垃圾桶旁邊,把話梅掏出來丟了進去,然後轉身特地舉起手來晃了晃,“你看看,沒有了,這下總行了吧。”“恩,行,你進去吧。”這下總算能回去了,夏寧頓覺揚眉吐氣,小步跑到校門口,忽然身後一推值日生,推完轉頭就跑。“我他媽……”值日生猝不及防被推了個趔趄,等反應過來後夏寧已經跑遠了。“怎麼了這是?”另一個彆紅杠的值日生走過來,扭頭抽了抽夏寧的背影,然後說,“喲,欺負人了?陸衡遠,你知道剛才那小子是誰嗎?”“誰啊,我哪知道。”那人“嘖”了一聲:“那是夏寧啊,你去看看,全校不好好穿校服的學生也就隻有校長的寶貝孫子了,教務處主任還是他舅舅呢。”陸衡遠瞥了他胳膊上的紅杠一眼:“不穿校服,你怎麼不管他?”今天的校門值日生一共有倆,一個是陸衡遠查違禁,另一個就是那位名叫羅征的學生查校服。聞言,羅征摸摸鼻子:“我哪兒敢啊,你兩眼不聞窗外事,什麼都不知道。我跟你說,你查了他也不改,查上那麼三次,他就拉著他舅舅的手過來告狀了,雖然主任不會說咱吧,但也不夠費事的。所以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下次也彆管他了。”“主任就由著他?”羅征聳聳肩,湊近了低聲跟他說八卦:“你不覺得他看起來很小嗎?我一個姨是他鄰居,據說這夏寧從小身體就不好,小時候瘦巴巴的跟個猴兒似的,也就這兩年養好了。一大家子都當寶貝寵著,小學都沒怎麼上幾年,全在家請家教呢。把這小崽子脾氣給慣的可不小,又聰明,誰都管不了他,而且萬一再給他弄出個好歹,咱校長能打死我們,哎對了,咱班的夏恬就是他姐。”陸衡遠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羅征,你剛才有句話說錯了。”“啊?什麼?”陸衡遠慢條斯理地解下袖子上的紅杠杠,疊好了塞到羅征的手裡:“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不是兩眼。”說完,他就轉身走了。羅征在原地愣了半天,忽然反應過來,扯著嗓子罵:“媽的你什麼意思,文化人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