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過道的昏暗,內室則明亮許多,這裡按照序列擺滿了長明燈,而對著門口的那一麵牆上則是擺放了一排又一排的靈位。那上麵寫著的是靈位所屬的人的名字,他們各自的生辰八字,以及他們逝去時的年月日。最上麵的一排隻有一個靈位,而最下麵的一排卻擺得密密麻麻的,他們死亡的時間幾乎都是同一天。江安河似乎有點懂了,他低下了頭。“鳳棲樓第二十六代掌門岑子越,領親傳弟子江安河,前來祭拜各位先輩。”岑子越的聲音傳了過來,江安河看向他,隻見岑子越跪伏在地行禮,江安河連忙照做。他的心裡對這些已經不在的人充滿了敬畏,特彆是上一代的弟子們,他們是為了抵抗妖魔和保護同門而犧牲的,那麼多的人,幾乎都是在同一天逝去。也許唯一欣慰的是,他們到了九泉之下有同門相伴,想來也少了幾分清冷。這時,靈位前點著的唯一一盞長明燈飄出了嫋嫋青煙,它繞著江安河飄了幾圈,便消散在空中了。“安河,你已經得到鳳棲樓先輩的認可了。”岑子越見狀站了起來,笑著拍了拍還跪在地上的江安河,示意他可以離開這裡了。最後,江安河離開內室的時候,對著先輩們又行了一禮,內心暗暗發誓,一定會好好修煉,才不會辜負了上一代人的浴血奮戰。岑子越並沒有帶他回到四層的房間,二人來到位於二層的練功房。練功房內也是頗為簡陋,隻放置了幾個蒲團。岑子越指了其中一個讓江安河坐下,便拿出一本功法:“這是我自創的內功心法,名為《天地乾坤心法》。”他頓了頓,又接著說道:“本來也想讓你學鳳棲樓的門派心法,但從那日你的表現來看,這本更適合你。”岑子越指的是遊戲中修為大比時江安河在最後關頭使出的墨色藤蔓,他認為江安河可以很好地繼承自己所創的畫墨術。江安河也不懂這些心法的區彆,但他自然是信任著岑子越的,相信他一定不會傷害自己。在岑子越的講解下,江安河慢慢聽懂了這功法的運轉流程,這時,那幅人體穴位圖在他腦海裡一閃而過,他下意識地找到了心法裡所講到的穴位。岑子越講著講著,卻慢了下來,他觀察了一會,四周的靈氣似乎開始湧動。“後門通向洗浴池,待你結束了便先清洗一番。”岑子越停頓了一下,他未曾收過徒弟,不知該如何鼓勵,躊躇片刻後才憋出一句:“我相信你已經背下心法口訣了,練氣期也是信手拈來罷了。”說罷他便留下已經進入那玄之又玄的境界中的江安河,轉身走出了練功房。岑子越感受得到靈氣瘋狂地向自己身後的房間裡湧去,他皺起了眉頭。太快了。岑子越在門口停了一會,他施法留下一個分身守在這,接著就獨自一人前往第七層的禁地。兩百年前,他來到這裡時便一直被關押在第七層,直到妖魔道偷襲一事發生。後來岑子越把第七層改造了一番,也不允許其他弟子踏入這裡半步,因此誰也不知道禁地裡有什麼。第七層形如一個被精美雕琢的洞窟,很小,空間估計還沒有第一層的百分之一,但也算是比較寬敞的了。畢竟這裡隻放著一件東西。那是一隻全身披著火紅羽毛的鳳凰,它蜷縮在一張巨大的寒冰床上,尾部那七根流光溢彩的尾翎垂在地上。寒冰床上方的穹頂上刻著一副星圖,充當星辰的夜明珠散發著柔和的光芒。鳳凰雙眼緊閉,似乎是在睡覺。隻是岑子越知道,儘管鳳凰的羽毛仍然鬆軟,身體也沒有僵硬,但它的的確確已經死去了,魂魄歸於九天,隻留下這一身軀殼在這裡。鳳凰作為上古靈獸,全身都是可以用來煉器、煉丹的極品材料,修真界已經將近千年都沒有鳳凰現世。如果被人知道鳳棲樓的禁地裡有隻死去的鳳凰,不出一個月,鳳棲樓馬上就會被那些眼紅的修士踏平。那種局麵並不是岑子越一個分神期修士可以挽回的。然而在這裡,這隻鳳凰僅僅是安靜地棲息著,沒有人會來拔走它的一根羽毛。岑子越往前走了幾步,摸著鳳凰那還略顯蓬鬆的羽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覺,他隱約還能感覺到鳳凰身體帶來的一點暖意。帶著這一點點也許是虛幻的溫度,岑子越陷入了回憶。他第一次遇見鳳凰,不是在鳳棲樓,而是兩百年前的那個夜晚,望月村外的溪流邊。當時岑子越受到鬼月尊精魄的血煞之氣影響,一心隻想著發泄出那股煞氣,恰好麵前來了一批妖魔道。可是殺到最後,岑子越自己也迷失在了殺戮的快感中,若是此時他眼前的這些人不是妖魔道,而是手無寸鐵的老幼婦孺,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出手。等到那個幸運的妖魔道逃跑,岑子越去追擊時,洞府內一個活口都沒有了,隻留下濃重的血腥味和一地殘骸。他一路追在那個妖魔道身後,但卻在村外的一條小溪邊失去了對方的蹤影。這時岑子越原本清澈的雙眼已經蒙上了一層血色,他停下來四處看了看,目光轉向了不遠處寂靜的望月村。當岑子越控製不住自己,想往望月村走去時,一聲清亮的鳳鳴在他耳邊響起。這一聲鳳鳴直直地撞進他的腦海裡,衝破了那一層蒙蔽住他神誌的惘障。岑子越驟然清醒過來,為自己剛剛差點邁出的那一步感到後怕。他想知道是誰喚醒了自己,身體卻因為脫力而不受控製地倒下。在他一頭栽倒在溪邊時,他隱約在餘光中看到半空中閃過了一團火焰。所以修真盟的修士們詢問他是如何恢複神誌時,岑子越也無從作答,即便他心中隱隱知道那個答案是什麼。但是他能說嗎?不能。一隻活的鳳凰會在修真界引起巨大的波瀾,既然它能夠無聲無息地生活著,說明這隻鳳凰也知道自己不能現世,岑子越被它救了,不可能倒打一耙地去向彆人訴說鳳凰的存在。岑子越決定把這件事埋進心底,不會對任何人說起。他以為這將是漫長的生命中唯一的一次驚喜偶遇,後來他發現並不是。第二次遇到鳳凰時,岑子越正身處在對陣妖魔道的戰場上。敵人施法設下了一座隔絕靈氣的迷陣,讓許多修士都吃了苦頭,陣法內黑煙終日彌漫,不見天日。岑子越也被困在其中,這時他憑空得到的那些修為所帶來的弊端已經初現端倪,靈氣不流通的迷陣中,他根本無法施展術法。好在兩百年前的分神期修士還沒那麼稀缺,同樣被困的修士中恰好也有一位分神期修士,他的情況比還能保持清醒的岑子越更糟糕,因為輕敵,那位修士早早地吸入過量的黑煙而無法排出,陷入了昏迷中。這樣便沒有人對岑子越的異常表現提出質疑了。就當人們束手無策隻能期待外界的救援時,一團鮮豔的火光衝散了遮天蔽日的黑煙。那隻鳳凰就好似從黑煙中重生出來的一般,那麼突兀地出現,所有人都驚呆了,它劃過空中時甚至留下了七道流光。岑子越也驚訝極了,鳳凰略過他頭頂時,恰好低下了頭,仿佛是為了確認他的安危。岑子越可以看見那雙暗紅色的眼眸裡充滿了歡樂喜悅,就像一個調皮的小孩子遇到了久違的玩伴,但鳳凰沒有衝著他飛下來,它假裝漫不經心地在他上方盤旋了兩圈,接著它口吐焰火將迷陣徹底打破後,便乘風而去,失去了蹤跡。儘管鳳凰一聲不發,但岑子越很確定,這就是他的救命恩鳥。他環顧四周,黑煙還未完全消散,周圍的人仍然沉浸在看見鳳凰的震驚中,而此時靈氣已然流動,唯一一個與自己修為相當的修士還在昏迷。他當然不可能為了這件事就把在場的人都滅口了,但以他現在的修為,控製清除掉他們的記憶還是綽綽有餘的。這種術法十分不入流,凡是自持正統的修士都不會修煉這種邪門左道,岑子越也不例外。但是鬼月尊強行塞給自己的不止是他畢生的修為,還有各種奇異詭譎的術法。有些術法自然是傷天害理的,它們存出現在自己腦海裡的那一刻,岑子越隻感到自己所堅持的正道受到了侮辱,更遑論去修煉施法。而有些或許能在將來用上一用的術法,岑子越早在鳳棲樓禁地中就將它們一一掌握了。結果令岑子越很滿意,除了他自己,沒有人記得鳳凰帶著火光衝破黑煙的英姿。在那群人的記憶中,拯救了他們的是一位分神期的修士,他在另一位分神期修士昏迷的情況下,臨危不亂,鎮靜地帶領他們找到了迷陣的陣眼,破除了陣法。畢竟這個時候在修真盟中還有一些人認為岑子越的神誌不穩定,需要嚴加看管。想必這件事過後,自己的地位也能穩定一些。鳳凰既然現身救了自己兩次,應該也不會計較自己利用了它的善舉來牟利。雖然找了諸多借口,但岑子越還是對鳳凰心懷愧疚,為它暴露於人前的行為而感動,他想再見一次鳳凰,好好地與它交流一番。然而一直到修真界與妖魔道的戰爭結束,岑子越接掌了鳳棲樓,他也沒有再見到那隻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