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化外仙山(1 / 1)

葉淮掀開貴賓室密密的爬山虎簾子走進去,陸引和果然已經坐在看台位置,一手搭在桌麵上,側臉一如既往的淡漠。聽到葉淮走進來,他也絲毫不動聲色。陸引和一向都是這副樣子,葉淮一時間也摸不準他到底是不是生氣了。畢竟現在,她名義上算是南山分司的人,跟總司三部部長之一聊得太嗨,確實有些說不過去;可話又說回來,沒有人會真把她當南山分司的人看待,所以其實也沒什麼值得生氣的地方。但不管怎麼說,討好上司總歸是沒錯的。葉淮眼睛一瞥,注意到陸引和手邊的杯子還是空的,便顛顛地小跑上去,拿起桌上的茶壺往裡添茶。倒出來才發現,壺裡的並不是茶,而是水。這“水”晶瑩剔透,澄澈生輝,有馥鬱的花香果香撲鼻而來,卻不讓人覺得過分濃烈,反倒沁人心脾——竟然還不是普通的白開水。葉淮也就詫異了一下,當即借花獻佛:“刑長您請,這水可不是凡品!您看這色,通透!您聞這香,清冽!您嘗這味,那絕對是入口甘美、齒頰留香、回味無窮!這可是秘製佳釀,一杯下去,補氣養元,固本強身,延年益壽啊!”葉淮捧著茶杯,就跟捧著道聖旨一樣,敬奉到陸引和跟前。陸引和神色淡淡,不去看杯中之水,反倒看著葉淮,眼神明明白白,視線不閃不避,卻不知他到底想要表達什麼。葉淮被他看得頭皮一陣發麻,心虛不已,不禁躲開視線,“嘿嘿”笑道:“陸刑長我錯了,給個機會吧。”陸引和平靜地反問道:“錯哪了?”葉淮梗了一下,眼神遊移不定:“這個……這個嘛,我錯在……我錯在我不知道我錯哪兒了?”“嗬——”這一聲冷哼極輕極淺,葉淮一時間竟無法分辨自己是不是幻聽了。陸引和接了茶杯,卻沒有喝,視線仍不離葉淮。葉淮感到茶杯被拿走了,抬眼一瞧,發現陸引和還在看她,心裡“哎呦”一聲,乾脆低下頭去。“葉淮。”陸引和一字一頓地念出這兩個字,並不怎麼的重語氣,並不怎麼響的音量,卻又擲地有聲。葉淮心裡一突——這好像還是第一次從陸引和口中,完整又正式地聽到自己的名字。她有種不大美妙的預感,又有種莫名的情愫,在心頭隱約鼓動了一下。“你把自己放在什麼位置。”他把玩著茶杯,用陳述的語氣問。聲音泠泠洌洌,似寒月皎皎下,有山風清來。葉淮一愣:這個問題倒還真不好回答。她是中山總司的治安員,領著總司的工資,捧著總司的飯碗,一年以後還是要再回到總司去的;但她現在卻是南山分司的特彆執行助理,是不是監視暫且不說,至少特助任務說明裡,清清楚楚寫著“執行任務期間,即為分司一員,需儘心輔助,不可倚仗身份,消極怠惰,如有分司司主反饋特派執行助理失職,一經查實,嚴懲不貸”。葉淮琢磨了一下,自己剛才的行為算不算在“失職”之列,然後正色道:“我身處哪個位置,就該是哪個位置,刑長放心,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葉淮說得正義凜然,可在這廣大天地間,她都不知該把自己置於何處,這種細化到工作單位的問題,她就更加無法回答了。這種似是而非的回答,跟不回答也沒什麼區彆,但有的時候,問的人也隻是看你一個態度。陸引和若有所思地看了會兒葉淮,倒也沒再發難,他自己也知道,硬要葉淮保證什麼也是強人所難。他把茶杯放回桌上,說:“這叫‘花果萃’,你喝。”葉淮遲疑。“我不喜歡甜的。”葉淮了然,便拿起茶杯小飲一口。入口香甜清爽,入喉通透回甘,果然是滋味無窮。她眼睛一亮,當即把剩下的全灌進嘴裡。陸引和見葉淮把“花果萃”全給喝了,才不緊不慢、緩緩解釋道。“這是花妖果精的排泄物。”“噗——”葉淮嘴裡灌了滿滿一大口,還沒來得及咽進去,又儘數噴了出來。陸引和憑空引了道氣障,把噴濺向他的水都擋了回去,接著說:“修靈但沒開化的花妖果精,攝取養料走一個周身,汲取精華後,會將無法吸收的部分排出體外——這部分排泄物收集起來,加工處理後就是‘花果萃’。”葉淮敢發誓,這絕對是陸引和第一次講這麼多話。“其中蘊含不少天地靈氣與自然精華,確實有美容養顏、滋補潤氣的功效。”葉淮含笑咬牙:“多謝刑長指點……我,受教了……”陸引和頗有大家風範地略一頷首,像是在說,“不必多禮”。葉淮恨恨,卻也無可奈何。她隻得將那個繪著簇錦團花、描著可口山果的茶壺推得遠一點、再遠一點,眼不見為淨。然後她上下撫了撫自己的喉嚨,隱約還有作嘔的感覺。再看陸引和,已經側過身子,觀看鬥寶大會了。原來兩人說話間,大會已經開始。從貴賓室看台上,葉淮才觀得會場全貌,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規模更加宏大壯觀。首先入眼的,是橫向深挖開去的會場主體:底部呈圓形,直徑少說七八十米;一條盤彎曲折、寬有二十來米的暗河,從更遠處縱向流淌過來,將主場分成左右兩部分;從葉淮的視角,左邊是觀眾席,占了約三分之二的地方;右邊則是主持和展示台。觀眾席是山洞中天然石壁開鑿出來的,以階梯狀一直向上延伸,最高處離地麵有近四十米,顯然已經超過了貴賓席;洞頂則要更高些,有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鐘乳石倒懸下來——葉淮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真的鐘乳石,總之看著挺像的;鐘乳石也和外麵的“葡萄燈”一樣,發著不知從哪裡源起的光,隻是顏色種類更加豐富,赤橙黃綠,青藍靛紫,五顏六色,絢麗繽紛,將整個山洞映照成一方豁亮的爛漫五彩世界;至於展示台後麵的石壁,則龍飛鳳舞地刻了一副對聯:“不知穀福地,無名洞洞天”,橫批:“天地爭奇”。原來那高人在洞中修行時,力求模仿到真味,便化用書中一言,引借於此;大概正是因為這副橫批暗合“爭奇鬥寶”之意,常庭山後來夠得上規模的鬥寶會,才都在這裡舉辦了吧。這麼一看,葉淮才發現,原來南山司的位置安排得還挺好,垂直方向上說,暗河將將從右邊流過,不管是觀眾席還是展示台,都有相當完整的視角。唯一可惜的是,會場有點大,憑借葉淮的視力,想要完全看清全場是不可能的;如果展示台上競拍品體積小一些,估計她也看不清了;至於其他人,但凡修為比她高的,應該都能清楚場上的一舉一動。好在這一路下來,奇珍異寶不少,但還真沒有葉淮感興趣的。絕大部分都是有助於妖怪增厚靈元,或者用來保命,或者是修行秘法,並不怎麼有趣。難得讓葉淮感歎了一句的,還是因為寶物的主人是小山怪;真真就跟座小山一樣,從座位上站起來還得彎腰低頭——原來那個設置到三十米的座位,就是為了應對這種情況。除此之外,有一隻穿山甲在鬥寶時出了株“搖搖草”。那草除了會無風舞動,跟路邊野草也沒什麼大區彆,可就是讓葉淮覺得漂亮、順眼、喜歡;雖然隻有安神靜氣、愉悅心情的作用,價值遠不能和與它競爭的“蜂王靈精”——服用煉化後能增加至少五十年、至多兩百年修為的蜂漿相媲美,但還是有三分之一的妖怪把票投給了這株草,足見它有多麼討喜了。“接下來是今日壓軸的寶貝。”這時,主持大會的壁虎妖壁上觀突然壓低了聲音,眼珠子四下裡一轉,像是要保證沒有旁的妖怪在偷聽一樣,神秘兮兮道:“要小老兒形容這件寶貝,隻有三個字,‘不得了’啊!”語氣、動作、神情,三管齊下,緊張的氛圍被它營造得有模有樣。全場的鐘乳石應聲而滅。場上瞬間漆黑一片。數百雙大大小小、形狀迥異的眼睛,在黑暗中先後亮了起來。紅有黯紅、赤紅、琉璃般金紅;綠有墨綠、碧綠、翡翠般鮮綠;另有幽藍、赤黃、銀灰等等,顏色種種,不儘相同;冷光瑩瑩,寒芒湛湛,火華烈烈,清輝耀耀,慵懶威儀,震魂攝魄,不一而足。從上方看台望下去,竟有種深山礦洞裡、遍地嵌滿寶石的錯覺。葉淮不由咋舌。一盞石鐘乳燈光打在台上。壁上觀掀開幕布,隻見透明的陳列盒中,一枚指甲蓋大小的水滴形寶石靜靜躺在紅色絨布上。寶石是透明的,看不出材質,但也不覺得名貴。光線柔和地照下來,它依然樸實無華,光芒內斂,比起來,滿場妖獸的眼睛,都比它更加璀璨奪目;但這水滴狀,是異常完整圓潤的水滴狀,仿佛不管哪裡多了那麼微妙的一星點,都是莫大的破壞。浮躁些的妖怪已經坐不住了:這玩意兒看起來著實沒什麼用,不會是主辦方拿來騙妖的吧?七八百乃至少數上千年的大妖則沉穩得多,越是厲害的東西,看起來越是平凡普通。“諸位莫急、莫急,且看小老兒給你們演示一番。”言畢,它提起盒子放到一邊,然後向那寶石中注入一道妖力。寶石振動了一下,刹那間,滿場生輝!仿佛天光乍破,從黑暗中睜眼後,便置身於仙境之中:宮殿樓闕,金頂流光,溢彩輝煌;闌乾香階,白玉晶瑩,剔透雋永;碧青靈鳥,繞梁高歌;蒼玄珍獸,遍地嬉鬨;琅玕神樹成林,其上生珍珠美玉,果香清甜,滋味甘美,食之可得長生不老;素縞仙人結伴,背生純白雙翼,騰雲越海,腳下萬頃怒濤,神采怡然……這景象持續了大約兩分鐘;不僅能眼觀耳聽,還能鼻嗅舌嘗,渾身上下,如入境中,皆可有感,使得在座人、妖,無有不驚奇讚歎、心悅折服的。寶石又振動了一下,物景全部消散;頭頂的鐘乳石又亮了,場上恢複光明。一旁的侍從把陳列盒蓋上;壁上觀則拖著長長的尾巴,上前一步,說:“此物名為‘一滴水’。”它見效果達到了,便開始娓娓講述起來,麵有得色:“西天有佛法曰:‘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而這東海‘一滴水’中,則有一個化外仙境。”此言一出,舉眾嘩然。“大家少安毋躁,少安毋躁。”壁上觀伸出雙手向下壓了壓,示意安靜,然後繼續道:“傳說東海深處不知幾億萬裡,有大壑歸墟,天下間凡川流江河海洋之水,儘歸於此,卻也填不滿這個無底洞;而歸墟中五座仙山,除岱輿、員嶠下落不明外,蓬萊、瀛洲、方丈,在數萬年前大神上仙飛升後,仍留於其間。千百年來,前往尋找海外仙山者不計其數;但有所收獲者屈指可數。並非他們心誌不誠、毅力不定,也並非傳說欺我、記載有誤,而是尋仙者不知真相、不得法門。以我們現在的眼光來看,天底下哪有幾億萬裡深的海、幾億萬裡廣的洋?這‘幾億萬裡’指的不是距離,而是難度——不知道歸墟入口在哪,想要找到仙山、求得長生仙果,難如跨越一段、不存於世的‘幾億萬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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