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招搖山(1 / 1)

第二天一大早,葉淮就清醒得不行。她估摸著是陸引和對她施的術失效得早了,心裡倒有點遺憾沒能多睡一會。大致整理了一下來到常庭山後的事情以及未來的規劃,葉淮便秉著認真工作的態度前往陸引和的辦公室,好巧不巧,在樓道口正遇上陸引和帶著一臉倦容、風塵仆仆地歸來。“陸刑長,好早啊!您這是……剛收工回來?”怪不得昨天要把她迷暈了扔回來,原來是有她不能跟隨的秘密任務啊!不用猜陸引和也能看出來葉淮在想什麼,對此也不多做解釋,隻是吩咐道:“收拾一下,準備外勤。”說完便闊步轉進了辦公室,留下葉淮原地黑人問號臉。這也不說去哪裡,去幾天,要乾什麼,她要怎麼準備?經過一番輾轉終於打聽到目的地的葉淮,帶了幾張保命用的符紙,覺得也沒什麼必需的了。聽說要去的地方陰雨聚而不散,這種情況一般是妖氣過盛所致。多半是妖市開幕,小妖聚首,可能有所圖謀,但也成不了什麼氣候。既然能上報到陸引和這裡,請他親自走一遭,那問題肯定是有的;但陸引和都親自出馬了,想來解決掉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懷著這樣的心態,葉淮等陸引和小補個眠醒來後,便坐進了這輛上司親自開的車裡。說實話,這待遇對員工來說算是非常良好了,但葉淮內心著實惴惴:陸引和一夜不睡,才休息了兩個小時就開車上路,這不是疲勞駕駛、害人害己嗎?不過看陸引和的臉上沒有絲毫倦意,葉淮也就放下心來。盤山公路一彎接著一彎,仿佛無窮無儘,越往上越是坎坷。但坐在車內依然穩當,也不知是因為車好還是技術好。這會兒已經進入了招搖山區。彆看這山名字招搖,其實低調得很。海拔在群山中不高不低,形態上沒有特色,位置又偏。除了當地人,估計就沒誰知道這地方。不過這一次,葉淮確實感受到了何謂“招搖”。還沒開進山區,就能遠遠看到招搖山主峰峰頂陰雲密布、大雨傾盆,偶有電閃雷鳴,令人心驚肉跳。然而除了主峰,周圍皆是晴空萬裡、豔陽高照,這麼望過去,主峰就像一杯抹茶扣上了黑色的“雪頂”。了解詳細情況以後,葉淮意識到事情沒那麼簡單。這番景象已經持續四五天了。第三日有支五人的隊伍前去一探究竟,進山後便杳無音信,至今聯絡不上。隻是因為這地方實在偏僻,群山環抱之中,並沒有引起大眾的關注。雖然有一兩個地方新聞報導,也沒激起什麼水花。車行到主峰“烏雲雪頂”之下,葉淮麵對密到根本看不清其中情形的雨簾,開始擔憂自己的保命符是不是帶得有點少了。太詭異了!一道雨幕將主峰的區域清楚明白地劃分開來,雨幕內外似乎變成了兩個世界,跟水簾洞的瀑布起了同一個作用。更詭異的是,明明車子已經開到近前,雨勢如此浩大,卻聽不到一點聲音,仿佛這隻是默片電影裡的一個場景而已。“陸刑長,要不我們還是等第一隊的隊員們都到齊了再……”葉淮還想跟陸引和打個商量,不料陸引和驟然加速,車子一頭紮進了密密的雨簾中。衝進雨簾後,車速就降了下來。一瞬間,整個世界都被“劈裡啪啦”的雨聲填滿。有嬰兒拳頭那麼大的雨點“嘭”地砸到車前蓋上,濺起的水花居然越過了車子的擋風玻璃,像是能再跳回天上變成一朵雲;形成的水珠又不順勢往下流走,反而在擋風玻璃上來回彈跳,就像知道車裡有人,一粒粒拚了命要擠進來一般。葉淮:“……”看來她的保命符,確實是帶少了呢。微笑.jpg。她看向陸引和,發現他依然淡定得跟要坐地飛升似的,不由暗暗欽佩,不愧是見識過大風大浪的人,心下也稍稍放寬了些:“陸刑長,請問您對現在的狀況,有什麼高見?”“雨,有古怪。”“……”葉淮沉默了一下,昧著良心誇讚道,“哇!好巧哦!我也覺得這雨有異常,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陸刑長明眼人!”陸引和也不理她這比起誇獎更像諷刺的話,注視著眼前的路,思索著什麼。葉淮則盯著道路兩邊後退的樹木灌叢,神色一點點凝重起來。“陸刑長,您有沒有覺得,除了雨,這樹木花草也很奇怪。”“嗯。”陸引和應了一聲,示意她繼續說下去。“看它們的姿態,都格外得……就像……就像是在經曆什麼巨大的痛苦一樣。”葉淮絞儘腦汁,終於想出了這麼一個形容來。陸引和聞言忽然側首,深深地看了葉淮一眼。但葉淮此刻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些詭異扭曲著的植物上,渾然無所覺。她仿佛聽到了來自四麵八方的呐喊、尖叫與求救,銳利嘈雜的聲音刺得她太陽穴一陣一陣的疼。她神情愣怔地搖下車窗。才打開一點縫隙,雨珠便爭先恐後地鑽進來。“啊!”雨點飛到臉上,引起燒灼般的疼痛,葉淮短促地驚叫了一聲,條件反射地摸上灼痛的部位。沒想到陸引和的手比葉淮更快。也不知道他是怎樣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完成停車、關窗、解開安全帶、捧住葉淮的臉查看這一係列動作的。當他冰涼的手指與葉淮溫熱的肌膚觸碰的刹那,葉淮一個激靈,三魂七魄瞬間歸位——隻是在發現陸引和那張臉近在咫尺後,又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而已。“陸陸陸……陸刑長?”陸引和不理會她,眉峰輕皺,上上下下仔細地檢查著。葉淮臉上的灼痛感連成一片,見陸引和這幅表情,她不由慌了神:“刑、刑長,我,我不會是毀容了吧?”陸引和神色一頓,定定地直視著她。葉淮登時垮下臉,哭喪道:“刑長,沒關係,您就直接告訴我吧,毀成啥樣了?沒事,我撐得住!”陸引和簡直要被她這視死如歸的表情氣笑了。他鬆開手,坐回駕駛位。葉淮趕緊對著內後視鏡上下左右地照看自己的臉。嗯,很好很好,看起來還是白白嫩嫩,啥事沒有。葉淮輕輕碰了一下,沒忍住叫出聲來:“嘶——”真疼。接著她就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了。“彆亂碰。”陸引和一手掌著方向盤,一手扣住葉淮,目視前方,似乎異常專注地留意道路情況,神色平靜,語氣冷淡,卻再次把葉淮嚇到了。“好……好的,陸刑長。”她艱難地答應。陸引和這才放開。一時間車外狂風呼嘯,大雨如注,暴裂有聲;車內卻有躁動而不安的靜謐彌漫開來。葉淮注意到駕駛座上的安全帶斷成了兩截,大概是剛剛陸引和情急之下引氣割斷的。這麼一想,葉淮更是如坐針氈,思量再三,她終於心一橫,開口問:“陸刑長,您是不是從前在哪裡見過我?”陸引和扶著方向盤的左手食指微不可察地一抽動。他若無其事道:“怎麼說?”“就比如,在某次執行任務的時候,您不經意間看到了我,然後就覺得我很可——啊不,就覺得我有點——與眾不同之類的?這種?”“……”“陸刑長?刑長?”深深的沉默之後,陸引和終於說道:“你以後,少看電視。”葉淮:“……”好氣哦,但是還要保持微笑。“沒有也好,沒有也好,嘿嘿嘿嘶——”葉淮一笑,臉又開始疼了。她下意識地抬起手,但想到陸引和的話,又自覺地縮了回去,這下她才想起來:“刑長,為什麼剛才您碰到我的時候,我沒有覺得疼?”難道因為他的手是涼的?“龍行雨。”陸引和言簡意賅。“龍行雨?!”如果不是安全帶束縛著,葉淮估計能震驚到跳起來順便撞個車頂,“這雨竟然不是因為妖氣過盛——不不,這世界上竟然還有龍存在?!”“嗯。”相反陸引和的表現要平淡得多,就跟早有預料似的,“雨水附了龍息。”“所以,我的臉被雨水濺到才會有灼痛感,這些花草樹木被雨水淋到才會顯得痛苦?”葉淮分析道,“這就叫——萬物不能承受之龍息?”陸引和顯然對這個中二的名字並不認可:“不是萬物,隻有普通生物不能承受。”葉淮:“……”怎麼感覺,像被高級黑了呢?陸引和打著方向盤,接著道:“我施的術能引去龍息。”“?!”葉淮此刻覺得“震撼”二字都不足以形容她對陸引和的驚歎。那可是龍啊!存在於傳說中的生物!一道呼吸就能灼傷魂魄!陸引和就這麼輕描淡寫地說,他施的術能引走龍息,這跟說“這條龍我隨便就能應付”,有什麼區彆?如果陸引和能聽見她的心聲,大概會澄清一下,這兩者的區彆其實還是很大的。不過不必聽心聲,陸引和也看得出來葉淮在想什麼。把心思都寫臉上,偏聽偏信,倒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可龍不是上古神獸嗎?神澤萬物、降福祉,但這龍分明是在施戾氣啊!”葉淮發現車窗外的草木已經扭曲成蒙克的名畫《呐喊》了。神。乍聽到這個字,陸引和眼底劃過一線涼薄的冷光。他並沒有正麵回答葉淮,反而說了個事實:“這個世界,早就不存在真神了。”他聲音頓時冷如深潭,仿佛林寒洞肅,驚起蒼鴉一片。頃刻間,彤雲壓頂,天地驟然昏暗;電光乍亮,如金龍火蛇,撕裂天幕;有驚雷炸響,落地滾滾,為其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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