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陵豫睜開眼睛時,已經是夜半,房間裡的燈亮著。沈陵豫深吸了一口氣,撐著坐起來,頭卻還在疼。“嘶……”沈陵豫抬手捂住額頭,昏昏沉沉的也看不清周圍有些什麼東西。“沈先生?”蘇逸休的聲音在沈陵豫耳邊響起,小心又溫柔,“沈先生,你醒了。好些了嗎?可還有什麼地方不舒服?”蘇逸休的聲音仿佛有讓人定心的作用,沈陵豫一時間沒有管是誰,便說道:“頭疼……”“頭還疼嗎?讓我看看。”蘇逸休坐到沈陵豫身邊來,雙手貼上沈陵豫的額頭,替他按摩。蘇逸休的雙手依舊冰涼,把沈陵豫涼得一激靈,瞬間清醒了不少。蘇逸休察覺到他身體的顫抖,溫柔的聲音裡滿是擔心,“怎麼了?還在疼?”“你的手太冰了……”沈陵豫抓過蘇逸休貼在他額頭上的手,握在手裡,回過頭來看著他,“你怎麼這麼……”沈陵豫剩下的話在看見蘇逸休的臉之後儘數咽了回去,接著,他鬆開捏住的蘇逸休的手,往後退了退。蘇逸休不知沈陵豫是受了什麼驚嚇,疑惑又擔心地看著縮在了床腳的沈陵豫,“沈先生?”沈陵豫看了看房間裡,沒見著江博,便問蘇逸休:“你怎麼在這裡?江博呢?”“江公子已經休息了,現在已是午夜。沈先生才醒,先把這碗藥喝了吧。”蘇逸休起身,將放桌子上已經晾涼的藥端過來,伸手遞給沈陵豫。沈陵豫半信半疑的看著蘇逸休,卻又看不出蘇逸休半分的疑點來。他抬起手,從蘇逸休手裡接過了碗,沒注意碰到了蘇逸休的手,冰涼的溫度傳遞到沈陵豫手上,突然地將他紮了一下。藥是半溫的,喝下去不會太燙,也不會太涼,碗底一點藥渣都沒有,一看就知道這肯定不會是江博煎藥的手法。“我頭疾突發,還麻煩蘇公子替我煎藥了。”沈陵豫晃著手中的碗,卻沒有抬頭看蘇逸休。蘇逸休發覺了沈陵豫對他的戒備,於是選擇退後,坐在離床不遠的凳子上,“也沒什麼麻煩的,我師父一直教導我,醫者仁心。我隻是將師傅的教誨銘記於心罷了。”沈陵豫此時終於把視線放在了蘇逸休身上,蘇逸休還是那副笑容,滴水不漏。沈陵豫將碗裡的藥一飲而儘,從床上下來,坐在蘇逸休對麵,把碗放到桌子上,“蘇公子從柳州追至洛陽,再從洛陽追回柳州,一路上想必也是風塵仆仆。如今還在我這小醫館裡替我打理生意,實在讓我愧不難當。”沈陵豫這番話說出來,蘇逸休原本看著他的眼睛都垂了下去,反而一聲不吭。沈陵豫見蘇逸休不吭聲,便繼續說下去:“我有個問題,想請教蘇公子。不知蘇公子可否願與我解答?”“沈先生是想問,我為何會出現在洛陽金府地下的花煞洞中?”蘇逸休問。“不。”沈陵豫卻搖頭,“我想問你,你師承何人?”蘇逸休緘口不言,轉頭躲避著沈陵豫的視線。“其實從最開始,我就對你的身份有所懷疑。”沈陵豫乾脆也不再遮遮擋擋,開門見山,“明璽你認得嗎?你一眼就看出了那把扇子的不同,到然後我遭到襲擊,被你所救,再然後你又突然出現在花煞洞,擺出了散淩乾圖陣,和劉筠打了個平手……不,應該是你要占上風。”蘇逸休捏著衣袖,惴惴不安地摩擦著。“我可不信你單單隻是一個住在洛陽的尋常富商子弟。要不是顏嵐跟我打包票你不是劉筠同夥,我就不會早一開始把你打發回洛陽。”沈陵豫用審視的目光盯著蘇逸休,蘇逸休的一舉一動他都看在眼裡。片刻後,蘇逸休像是終於繳械投降了一般,歎了口氣,開口說道:“我的的確確隻是一個普通人。能擺下散淩乾圖陣,也隻不過是繼承了我師父的靈力,勉強能壓過劉筠一頭罷了。”“你師父是誰?”沈陵豫追問道。蘇逸休回答:“我師傅是九天之上的一名散仙,並無名號。我幼時便跟在師父身邊,他就像我父親一樣,教我讀書認字,學習醫術。一直到我十七歲時,我師父仙逝,我便繼承了他的一身靈力,回到了洛陽。”“你的笛子呢?”“隨著我師父一起去了。”蘇逸休眉眼彎下,卻是微笑起來,“沈先生如何得知,我曾隨身攜帶笛子?”沈陵豫隻是想盤查清楚蘇逸休的身份,卻沒想到把人家的傷心往事一同盤了出來。此時的他心虛地伸手撓撓額頭,支支吾吾地說:“額……我……我聽一個雪貂說的。它說它在淩仙湖見過你,那時候你的腰間……有一隻笛子。”蘇逸休一聽,笑了出來,“淩仙湖附近仙獸繁多,有一隻雪貂見過我倒也不足為奇。也不知如今它怎麼樣了。”“挺好的,活蹦亂跳的。”沈陵豫回答道,他悄咪咪地抬眼看了看蘇逸休的臉色,有些愧疚地說,“那個……對不起啊……我不是有意要問你這些事的。”蘇逸休搖搖頭,表示並不介意,“我知道這幾天發生的事奇怪,我又碰巧撞上這些奇怪的事,沈先生會懷疑我也是情理之中的。說清楚了就好,沒什麼。”沈陵豫不禁暗歎蘇逸休的氣量,恐怕就算他知道了他在顏嵐麵前大放厥詞汙蔑他,也可以一笑而過吧。兩個人之間突然沒了話題,弄得沈陵豫怪彆扭的,他看著窗外的那一輪皓月,愣是半點情懷都放不出來。“沈先生既然沒事了,我就不多打擾了。”蘇逸休開口打破沉默,他站起來,對著沈陵豫又是一笑,“我就先告辭了。要是沈先生還有什麼地方能用得上我,我一定全力以赴。”話都說到了這份兒上,再加上剛才才把人家老底掀出來,人家還沒有絲毫介意,沈陵豫是真的沒辦法再拒絕人家的好意,隻得點頭:“好……若是我有什麼事情處理不得當,還望蘇公子多指點一二。”蘇逸休無奈地搖搖頭,知道他這是無腦附和,竟不知說出了什麼話來,“沈先生這話說的可就過分了。沈先生行醫這麼多年,哪裡還有什麼處理不得當需要我來指點的地方?我隻略通皮毛,不像沈先生一樣醫術精湛,倒是頗有我師父當年的風采。”經這麼一說,沈陵豫恨不得打自己幾下。真的是愧上心頭,什麼混賬話都說出來了。“蘇公子說的是……我糊塗了。”沈陵豫站起來,送蘇逸休到門口,“這兩天麻煩蘇公子了,改日我一定登門拜謝。”“沈先生於我有治病之恩,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沈先生不足掛齒。”蘇逸休走到門外,拒絕了沈陵豫要送他到醫館門口的好意,“夜深露重,沈先生衣著單薄,還是莫要送了。我這幾日就住在不遠處的客棧裡,自己回去方便些。”蘇逸休話語溫柔,直教人心房暖熱,沈陵豫也不好再堅持,於是就站在門口,兩人互相告彆,“蘇公子小心。”“多謝沈先生。”告彆完之後,目送蘇逸休離開了醫館後院,沈陵豫關上房門,回到桌子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正喝著,顏嵐的言符陣圖出現在沈陵豫眼前,隨之而來的是顏嵐敷衍至極的關心:“我聽白浣說你暈倒了?沒事吧?”“還沒死呢。擔心什麼?”沈陵豫放下茶杯,抬手撐著腦袋,杵在桌子上,“唉,我問你。蘇逸休的師父,你認識嗎?”“蘇逸休的師父?”顏嵐愣了半晌,接著說道,“你說那個散仙啊,他老人家已經仙逝好久了,九天之上恐怕沒多少人對他有印象。怎麼?你把人家老底都盤出來了?”“就這點事你都還不告訴我呢,害得人家白蒙冤。”沈陵豫對顏嵐的話嗤之以鼻,“人家給你燒的香火好像沒有什麼作用啊,道元真君?”“閉上你的嘴。人家不讓說,我還能就這麼告訴你了?”顏嵐同樣的對沈陵豫嗤之以鼻,“對了,地府報備的名單剛送過來,我看見劉筠的名字了。”“嗯。有什麼好奇怪的,人家認伏了。”沈陵豫說。“鬼歸的人也來了。”顏嵐說。“來乾什麼?告狀啊?”沈陵豫滿不在乎,“這鬼歸當差的人真是,動不動就打報告。”沈陵豫聽語氣都能猜到顏嵐現在是個什麼樣譏諷的表情,“人家來告你毀壞洛陽鬼歸的鬼鑒司,柏玄壇可在那兒跟人好一陣周旋呢,你就沒點表示?”“改明兒尋個空子上去登門道謝,行了吧?”說著,沈陵豫爬上了床,沒有了跟顏嵐繼續說下去的耐心,“不說了。我困了。再見。”沒等顏嵐再罵他幾句,就撤掉言符陣,蓋上被子悶頭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