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時,醫館開張,江博一早就起來打掃,吩咐其他學徒去進貨研藥。沈陵豫過了一會兒才從後院門裡出來,走過來拿起賬本坐在藥櫃後麵,翻看起來。江博往香爐裡添了新的檀香,整理好所有之後,從藥房端出一盤點心來,放在沈陵豫手邊,又給他倒了杯茶,簡直關心得無微不至。“師父,您昨晚上是不是沒睡好?”江博把茶杯遞過去,小心翼翼地問道。沈陵豫接過江博遞過來的茶,抿了一口,答道:“嗯?沒有啊。乾什麼?”“昨晚我看您房裡的燈點了一夜,以為您又失眠了,正打算著要給您熬一些安神的藥呢。”江博走到了沈陵豫身旁蹲下來,悄聲問,“我昨夜看見蘇公子從您房裡出來,他沒對您……”江博剩下的話沒膽子說下去,沈陵豫也猜到了他話裡什麼意思,轉過頭來,怒目圓睜盯著江博。下一秒,沈陵豫就對著其他忙事的徒弟們說:“來人,給我把這家夥綁到後院去。”徒弟們搞不清楚狀況,不過看沈陵豫這樣子是真生氣了,也不敢打著哈哈給他們大師兄開脫,就麻利的找了根繩子,把江博綁去了後院。“之前新進的黃連品質怎麼樣?”沈陵豫問。“師父,江師兄特地去產地購回的上好黃連。”一名徒弟回答。“去給你大師兄煮了,一大清早的睡不清醒開始胡言亂語了。”沈陵豫放下茶杯,吩咐道,“你去盯著,一滴不漏的給他灌下去。我不在這幾天他膽子倒是大了不少,連我都敢編排了。”“師父,大師兄他也是關心您,方才他還吩咐著找幾個人再去買點檀香回來呢……”小徒弟聲音小小的替江博開脫。“行了,再說話你也跟著他一起喝。”小徒弟一聽見沈陵豫要灌他苦水,一溜煙的跑去後院監督江博去了。小徒弟跑得沒影兒了,沈陵豫這才繼續查看賬本,假模假樣的當他的賬房先生,。剛看不久,蘇逸休突然出現在醫館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聽見了剛才那一通玩笑打鬨,朝著沈陵豫笑道:“沈先生一大早就精力旺盛啊。”沈陵豫抬頭,見到是蘇逸休,立即站起來前去迎他,“蘇公子。一早過來不知有什麼事?”“沒什麼事,我就是過來看看。”蘇逸休走進來,看了一眼沈陵豫身後的藥櫃,突然問道,“對了,我前幾日給江公子引薦的黃連,不知道品質如何?我不懂分辨這些,所以就沒太參與。”“黃連是挺不錯的,跟之前我那徒弟當做解藥撒出去的黃連不相上下。”沈陵豫連忙感謝,“這還要多謝蘇公子,救我等於水火之中。”蘇逸休趕快扶住他,“沈先生不必客氣。我也隻是恰巧聽聞黃連可以壓製花煞的花粉,所以才讓江公子這樣做的。後來聽聞醫館的黃連全部拋灑一空,便想著得將那些黃連賠上。”“勞蘇公子破費。這件事本來與公子也沒關係,那些黃連就當是救濟民眾了,怎好意思讓蘇公子來擔這差事?”蘇逸休沒想到沈陵豫會滿臉賠笑,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好。沈陵豫乾脆將他拉至彆院,說起了悄悄話,“攝魂花煞這一事,還望蘇公子能替我保密。這些百姓都是些普通人,與你我不同,遇上這等事也無力自保,若是因此發生了混亂,到時柳州可就成了人人談而避之不及的鬼地了。”蘇逸休聽了,深以為然地點頭,“沈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你放心,這件事絕對不會有其他人知道,種在沉嵇灣的那幾株花煞,也被我連根鏟除,一把火燒掉了。至於那三個已經死掉的人,我想應該也會有人幫他們善後。等新任柳州知府到了地方上了任,這種事也就不歸我們管了。”“嗯……這一次的事當中,我覺得還有很多疑點沒查清楚。這也不是一兩個柳州知府就能查清楚的,裡麵肯定還有其他。”沈陵豫低頭若有所思,片刻之後他抬起頭來問道,“蘇公子,有聽說過三非惡詛嗎?”蘇逸休一聽,表情一僵,沉默了足足有一陣時間。片刻後,蘇逸休表情嚴肅起來,“沈先生,不是我要阻止你查清真相。三非惡詛並不是什麼善物,此咒牽連麵十分廣泛,說不定沈先生會因此遭到三非惡詛的詛咒。”“這麼說來,真是三非惡詛所為?”沈陵豫細心的抓住的蘇逸休話裡的信息,“既然如此,蘇公子知不知道是何人下咒?”蘇逸休看著沈陵豫,麵色竟是難以形容的苦澀。沈陵豫正要追問,不遠處江博殺豬一般的淒慘叫聲突破天際,將兩人著實嚇了一跳。“怎麼了?”蘇逸休有些驚訝地問道。“沒事。江博那個臭小子又在給我搞事情了。”沈陵豫滿臉的不在乎,一點都不關心江博究竟是死是活。他轉過身來,對蘇逸休說道:“蘇公子,我有一事相求。”“沈先生說但說無妨。”沈陵豫便說道:“我想請蘇公子替我繼續照看醫館一段時日。昨晚我一個老朋友聯係到我,千叮嚀萬囑咐要我回九天一躺。我實在推脫不開,所以……”蘇逸休一笑,說:“不礙事。沈先生隻管去便是,這事驚動了九天,傳喚你去彙報一番也是意料之中的。隻是沈先生可彆耽誤的太久,這醫館要是來了個我無從下手的病人,可就是給沈先生砸招牌了。”沈陵豫笑笑,“怎麼會呢?我在柳州行醫這麼多年,也沒見過幾個束手無策的病。實在要治不好,就吩咐家裡人準備後事吧。”蘇逸休倒是被沈陵豫這一番話給逗樂了,搖著頭說:“想不到沈先生在柳州富有名望,手段卻如此粗暴簡單。”沈陵豫也笑道:“唉,命由天定。又不是我說治得好就能治得好的,還是不要太貪心了,免得遭天譴啊。”說罷,兩人朝江博慘叫的地方走去,打算看看江博這廝到底又在搞什麼鬼。兩人走過去一看,江博被他一眾師弟綁在椅子上,一名師弟手裡端著空碗,其他人都站在周圍不敢吭聲,見到沈陵豫來了,便給他讓開條路。“臭小子,還敢不敢編排你師父了?”沈陵豫站到江博麵前,用手捏住江博的臉左搖右晃。江博的臉色泛黑,嘴角還留著一些藥漬。蘇逸休隔著好遠都聞到一股黃連的藥味兒,伸手捂住鼻子,往後退了幾步。江博看著沈陵豫簡直欲哭無淚,“師父啊……您不讓說,就讓我閉嘴,我保證滾得遠遠兒的……嘔……您這是何必呢?”沈陵豫掰著手指,竟然是一條一條認真數起來:“第一,你擅自聽從他人的建議,將我那一櫃子的黃連都灑了出去。我讓你進新貨,你居然讓彆人出錢替你彌補過失。你說,你該不該罰?”“我……”沒等江博出言替自己辯護,沈陵豫又開口數:“第二,大晚上的不睡覺,跑來盯著我房間看。看了一晚上嗎你?第二天是不是沒事做?竟然還傻兮兮的跑來問我被怎麼了?你說,你該不該罰?”江博對沈陵豫的這條罪名簡直委屈到想哭,本來就是起個夜不小心撞見,竟然被這個家夥說成偷窺一夜。“師父啊……我是……”“第三,你現在要跟我去一個地方。為了避免你到時候口無遮攔,給我捅些婁子出來,讓我給你兜著,所以提前給你做好警告。”“冤枉啊師父……”江博眨了眨眼睛,剛喊出一聲冤枉,隨即反應過來沈陵豫說的是什麼,那幅吃了黃連的表情瞬間收了回去,看著沈陵豫問道,“去哪兒?”沈陵豫輕輕敲了下江博的腦袋,遣散了周圍的徒弟們,所有人一下子逃竄出後院,一點遲疑都不帶的,立馬沒影兒。蘇逸休見到這場麵不僅一陣感歎:沈陵豫究竟是多惹人害怕?沒了閒人以後,後院便隻剩下蘇逸休,沈陵豫和江博三個人。沈陵豫這才告訴江博下麵的行程,“你跟我到天上去走一遭,一起敷衍……呃……感謝一下洛陽鎮守神官柏玄壇。”“九……九天?去乾什麼?”江博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你彆管了,一會兒就跟著我走。”吩咐完江博,沈陵豫又對蘇逸休再次囑咐,“有勞蘇公子了。”蘇逸休點頭,說道:“沈先生放心便是。”江博掙開那些師弟們捆得並不緊的繩索,活動了一下手腕,實在忍不住口中的黃連苦味,衝進自己的房間裡倒了杯水,壓一壓嘴裡的苦味。“他……沒事吧?”蘇逸休略微擔心地看著江博問道。“彆人可能有事,他不可能的。”沈陵豫說得斬釘截鐵,“這家夥老管不住自己的嘴,已經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