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盛孟輝不僅是寧錚的恩師，更是遲默然如父親一樣敬重的老教授。在遲默然父母出事後，遲默然遭受校園霸淩傷了人，還是盛孟輝出麵為遲默然主持公道。盛孟輝為了不讓遲默然被退學，甚至不惜拿辭職來抗議校方的決定。隻是即便盛孟輝做到這個地步，還是沒能讓遲默然留校。在遲默然被退學後，這幾年來也是盛孟輝一直偷偷地接濟與保護，遲默然才能活到現在。在遲默然的心裡，盛孟輝就是如同父親一般的存在。但他萬萬沒想到，他一向敬重的老教授也被牽扯了進來，這件案子到底是何人在幕後操縱，竟然能牽扯到盛孟輝。他昨晚看卷宗的時候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但是卻沒來得及多想。今天才明白了這案子哪裡不對勁兒，原來他瞟了一眼那報案人的名字卻並未放在心上，也根本想不到自己敬重的老人竟然會牽涉其中。寧錚一看遲默然臉色漸漸泛白，他暗道不好，趕緊安慰道：“默然，你也不必太著急，說不定隻是個同名同姓的人罷了，根本就不是盛老……”遲默然聞言緩緩地抬眼看向了寧錚，眼神裡儘是痛苦與迷茫，“是這樣嗎？”寧錚看著那雙終於不再冰冷的眼睛，心裡一痛，所有憋足的理由都哽在了喉頭。遲默然也不希冀能從寧錚那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緊緊地攥著微微顫抖的手，轉身走到了一旁。寧錚見狀忍不住想要上前安慰，卻被遲默然抬手製止了。遲默然緩緩地拿出了手機撥通了盛孟輝的電話，沒會兒電話通了。“喂？是然然嗎？”電話那頭傳來了盛孟輝清潤動聽的聲音，讓遲默然忍不住一陣鼻酸，眼眶酸澀得不行。“然然你這孩子好久都不打電話來，一打電話來也不說話，你這是逗我老頭子玩呢你？”老爺子在電話那頭似乎很高興，說話的語氣裡都透著幾分輕快。遲默然甚至可以想象得出在電話那頭的那老爺子笑嗬嗬的模樣，一想到這兒遲默然心中又是一痛。他深吸了口氣，將所有的情緒都壓了回去，刻意放低了聲線，道：“是我然然，盛老師！”盛老爺子聽到遲默然的聲音似乎笑得更開懷了，“你這臭小子還知道給老頭子打電話啊，我以為你有了寧小子就忘了我這個老頭子呢！”聞言，遲默然微蹙的眉間痛苦之色愈發的濃了。“怎麼會呢？那個人怎麼能跟你比，你就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誰也比不上你。”遲默然扯了扯嘴角，笑得牽強又心疼。電話那頭一陣沉默，許久那邊才傳來了老爺子無奈地歎息聲，“然然，你還在怪寧錚當年……”“盛老師，我今天打電話來不是想討論當年誰對誰錯，我想問你一件事！”聽盛孟輝就要提到當年的事，遲默然有些慌張地打斷了盛老爺子。“啊？那你問吧，隻要是老爺子知道的事，老頭子一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儘！”“盛老師，最近發生的碎屍案是你報的案嗎？”遲默然問完後不由屏住了呼吸，唯恐自己一個喘息會驚擾到電話那頭的人。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半晌才傳來了盛老爺子略透著疲憊的聲音，“然然，這件案子你還是插手了嗎？”遲默然等了許久，等來的卻是這樣模棱兩可的答案，他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盛老師，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不是知道其中的內情？”遲默然早已沒了往日裡麵對他人那樣的倨傲與淡定從容，他緊緊地攥緊手機，那樣子像是恨不能立刻從手機裡奔到電話那頭，找盛老爺子問個清楚。然而電話那頭卻又是一陣沉默，死一般的沉寂。遲默然隻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他急紅了眼睛，低吼道：“盛老師，你說話啊，到底是怎麼回事？”許久，那頭才響起了盛孟輝蒼老渾厚的嗓音，“是我報的案，不過我並未到現場，是一個不知名的電話……啊……”“喂，喂，盛老師！盛老師，你怎麼了？”盛孟輝的話還未說完，遲默然聽到電話那頭盛孟輝的慘叫聲，還有刀插入皮肉的聲音，“是你……”遲默然最後隻聽到盛孟輝驚恐的一句‘是你’，隨即電話便被掛斷了。遲默然心中陡地生出一股寒意，他幾乎快要抓不住手機。他踉踉蹌蹌地跑到了寧錚身邊，緊緊地抓著寧錚的手臂，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寧錚快去救……救盛老師……有人要殺他……”寧錚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幾乎快要癱軟在地的遲默然，“然然，你說什麼，有人要殺盛老？”寧錚也是愣住了，見遲默然清瘦的麵孔如同白紙一樣的慘白，他心中也漸漸地湧上了一股不安。“快……快去……”遲默然緊緊地攥著寧錚的衣袖處，泣不成聲地說道。“好好，我去，然然你彆急。”寧錚見遲默然幾乎快要暈倒的樣子，心裡又痛又急，對著一旁愣在原地的幾人怒吼道：“你們還杵在這兒乾什麼，沒聽到說出人命了嗎？還不快去孟教授家裡！”燕綏虞先回過神來，慌忙拉著陶思柔與淩恒就往外跑。還有些沒緩過神來的簡翼燿見會議室裡隻剩下自己寧錚還有快要暈厥的遲默然了，他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開車……載你們過去……”說著簡翼燿就要往外走，卻被寧錚的一聲怒喝給叫住了，“你是白癡嗎？打電話給醫院，讓他們先去救人啊！”“對對……我去……”已經是六神無主的簡翼燿恍恍惚惚地應著，他手忙腳亂地撥打了急救電話，說了盛孟輝的家庭住址。做好這些事情後，簡翼燿才有些回過勁兒來。他看了眼臉色蒼白的遲默然，又看了眼陰沉著臉的寧錚，猶豫了一會兒道：“寧錚，這會兒你們還要過去嗎？”不等寧錚回答，一直攀附在寧錚身上的遲默然開了口，他微抿著淡色的唇瓣，堅定地說道：“要去！”寧錚沉默了會兒，他低頭看著麵色如紙的遲默然，“好，去！簡翼燿，你來開車！”說完，寧錚就扶著遲默然向著院裡的那輛惹眼的紅色跑車走去。見簡翼燿還愣在原地，寧錚十分不悅地皺著眉頭，吼道：“還不快過來！”簡翼燿哦了一聲，慌慌張張地跑了過去，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手忙腳亂地打火開車。若不是要顧著已經三魂失了六魄的遲默然，寧錚真想一腳將簡翼燿踹下去，自己來開車。寧錚幾人一路有驚無險地到了盛孟輝所住的小區，寧錚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坐在自己身旁的遲默然內心裡那種恐懼。這樁碎屍案到底牽扯有多深，他已經不能確定。如今連獨居偏遠郊區的盛老也因此而喪了命，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事。寧錚緊緊地握住了遲默然的肩頭，那樣子像是恨不能將寧錚捏碎了融入自己的骨血才能安心一般。精神有些恍惚的遲默然有些吃痛地蹙著眉頭，“寧錚，盛老師說他並不是第一個發現案發現場的人，他說有人……有人給他打電話……”聽著遲默然語無倫次的話，寧錚濃黑的劍眉皺得越發得緊。他摟著遲默然單薄的肩膀，沉聲道：“默然，已經到盛老的小區了，我們下車吧！”遲默然身子頓時變得僵直了起來，眼睛裡閃過一絲驚恐。這樣的害怕恐懼到了極點的遲默然，除了幾年前他父母車禍時，寧錚一次也不曾見過。寧錚心疼得不行，幾乎想要脫口而出：你彆進去了！可是他也知道遲默然的性子，即便他這樣說了，遲默然也不會離開的。他半摟著遲默然緩緩地走下了車，簡翼燿緊隨其後。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破舊的三層左右的住房區，與農村裡那種自己蓋的平樓沒什麼兩樣。每一棟小樓的麵上那層白灰掉落了不少，露出了粗糙磨損了不少的青磚，看著就像是年久失修的八九十年代的房子。不知是這片地區太過偏遠還是這裡的人家境都很貧困，房屋的右邊牆壁上都是濃厚的油煙汙漬，襯著正麵那掉落牆皮，這小區給人一種裡那種建在大城市裡貧民窟的感覺。遲默然眉宇之間儘是痛苦，這幾年他幾乎沒見過盛孟輝，隻是偶爾電話聯係。而盛孟輝這幾年也不曾要求遲默然來看他，隻會在逢年過節的時候打電話關心，再者就是每個月按時給遲默然郵寄生活費。遲默然無法想象得出儒者風範的盛孟輝一直給自己郵寄許多錢的老者會住在這樣的地方，他更無法想象失去大學教授這份工作的盛孟輝是怎樣一筆一筆省下錢來郵給自己。而這些年來他甚至連句鄭重其事的感謝都不曾當著盛孟輝的麵說過，如今來這裡竟然是在盛孟輝遇害之後。難道他要再一次承受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在意的親人死去嗎？到底是何人要這樣針對他？又是誰那麼殘忍，會對一個花甲老人下手？是那幫畜生嗎？遲默然赤紅了眼睛，眼裡儘是刻骨的恨意。寧錚像是感受到了遲默然的情緒變化，他不由皺了皺眉。“默然，我們進去吧！”寧錚刻意放緩了聲音，唯恐驚著了此刻的遲默然。遲默然聞言抬眼看向了寧錚，此刻他的眼睛裡什麼都沒剩下。他抬手推開了寧錚，自顧自地走進了小區，徑直走向了最裡麵的那棟樓。寧錚被推得一個踉蹌，險些摔倒。他看著寧錚單薄的背影，狠狠地皺了皺眉。他知道盛孟輝對遲默然來說意味著什麼，在他的父母去世後，除了查出當年車禍的真相，可以說盛老就是支撐遲默然活在這世上唯一動力了。而如今盛孟輝竟然遇害，這對遲默然而言無疑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寧錚想不出遲默然看到盛孟輝的死狀會怎樣，一想到這兒，寧錚拔腿趕緊追著遲默然去了。待寧錚追上去的時候，早已不見了遲默然的身影。寧錚心中更是不安，循著記憶向著裡麵的小樓走去。在小區裡最裡麵的小樓裡圍滿了人，門口也停著一輛救護車。寧錚心中一凜，顧不上那些議論紛紛的眾人，撥開了人群向著小樓裡走去。寧錚三步並作兩步，一口氣到了三樓。因為小樓是單層建築，所以一層樓也隻有一戶人。當當寧錚到了門口時，就見遲默然已經癱軟在了地上。寧錚嚇得心臟驟停，他趕緊衝上去抱住了遲默然，著急問道：“然然，你有沒有怎麼樣？”遲默然恍恍惚惚回過神來，眼神空洞地看向了寧錚，“死了，盛老師他死了！”寧錚聽罷腦子裡一片空白，順著遲默然的手指看了過去，就見客廳裡沙發旁倒在血泊裡眼珠瞪得老大一臉驚恐的盛孟輝。寧錚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冷峻的麵孔失了血色。他回過神來，伸手遮住了遲默然的眼睛，啞聲道：“彆看，然然！”遲默然長長的眼睫扇了扇，濡濕了寧錚的手心，讓寧錚的心也跟著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