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不信(1 / 1)

驚秋 鰻魚Tech 3909 字 3天前

“然後呢?你就答應了?”“……” 顧驚秋深吸了一口氣,警戒地看了看周圍有沒有人在聽他打電話,確認了《心跳》節目組的工作人員都在各司其職地準備錄像之後,才輕聲地回了電話裡一句: “沒有,我說我要考慮一下。”“但你就是想跟他一起去美國。”“……隻是短暫地去出個差,你不要說得好像我要攜款潛逃一樣。”顧驚秋勉強地扯了扯嘴角,試圖開個玩笑,但是電話那頭的人一點兒也不覺得好笑。“你少他媽放這種屁。”薛義暴躁地打斷了他,聲音竟是難得一見的嚴肅:“這種話也能隨便說嗎?萬一被人監聽了……”他猛地停下來,似乎自己也意識到話裡的不妥,隻能強行壓住了情緒,沉聲怒道:“你瘋啦?你難道不知道你出個境要麵臨多少審查?回來以後又會有多少盤問?你……!”“我知道。”顧驚秋長出了一口氣,臉上那點兒勉強的笑意轉作了苦笑,“這世上還有人比我更清楚嗎?”薛義的語氣聽起來快要心臟病發作了:“那你還……?不是,哥兒們,你彆好了傷疤忘了疼行嗎?當初你放棄那麼多躥紅的機會,不就是怕成了名以後不得不出國麼?那些人好不容易撤了對你的監控,你非得給自己找事兒嗎?”顧驚秋靠在牆上,背對著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員,聽著薛義在電話裡著急上火,臉上卻連一點表情都沒有,隻是冷漠地閉上了眼。今天的錄製是在北京一家幼兒園裡,他和楚欣今天要來首次接觸他們倆的“兒子”,不過楚欣現在還在化妝,所以顧驚秋有了一點私人的時間。“審查我已經過了,護照能不能批下來,這兩天就會有說法了。”“你當我三歲?”薛義硬邦邦地頂了回去,“他們怎麼可能輕易放你回美國?”顧驚秋深吸了一口氣,穩住了自己的聲線:“我給梁叔打了電話。”薛義在那頭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氣。電話裡一時沉默下來,顧驚秋有些心慌,帶了點哀求似的輕聲道:“薛義……”“你答應了他什麼?”“我同意接受監控……從我出境開始,直到他們認為可以再次撤銷監控為止。”“你他媽就是一傻逼。”薛義惡狠狠地喘了兩口氣,忽然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你是為了那孫子嗎?我他媽今晚就叫人把他腿給我打折!我管他是誰的兒子,去你媽x的美國,你也彆想去,你跟那個姓梁的說你不去了!”電話裡傳來巨大的兩聲嘈雜,像是重物被踢翻在地的聲音。顧驚秋閉了一下眼睛,沉靜地叫了他一聲:“薛義,你聽我說。”薛義餘怒未消地喘了兩口氣。“我不是為了他。”顧驚秋儘量地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一點,不要引起周圍人的注意,“我是真的想要重新開始,我想要有正常的生活,想要抓住每一個機會做我想做的事,想成為一個好演員,接我喜歡的戲。我不想永遠都做陰溝裡的老鼠……”“沒人說你是陰溝裡的老鼠!”“可我什麼都沒做錯。”顧驚秋像是發了狠,一字一頓地朝電話裡道,“我坦坦蕩蕩,清清白白,他們就算要監控我,又怎麼樣?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這事兒跟你清不清白有關係嗎?”薛義再一次打斷了他的話,幾乎是氣急敗壞了,“你他媽怎麼這麼天真啊?那些人的手段你是忘記了嗎?用不用我幫你回憶回憶?”“薛義!”顧驚秋惡狠狠地從牙縫裡擠出他的名字來,“我再說一遍,我沒做錯任何事!”薛義在那頭笑出了氣音,好像狠狠吸了幾口氣,才迫使自己平靜了下來:“一凡,你是我兄弟,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我知道你心裡那口氣咽不下。這兩年我一直勸你,往前看,重新開始,重新生活,可能是說錯了。我不是讓你把這些年你掙出來的東西都毀了來換一個所謂的新生活啊,那叫什麼新生活呢?每時每刻都被人盯著被人懷疑的日子,你還沒過夠嗎?早知如此,你當年何必豁出命都要回來呢?”“未必就是毀了。”顧驚秋漠然地笑了一聲,“也許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呢?反正他們這麼多年也沒從我身上查出什麼來,就懷疑我在美國還藏著什麼,這下也好,讓他們查個痛快。我聽梁叔的意思,也是叫我好好配合,表現得好的話,以後也許不用再和他們打交道了。”“你信他們麼?”“我有選擇不信的餘地嗎?”顧驚秋自嘲地歎了口氣,“薛義,我不是犯人,我也不想這輩子都活得像個犯人。所以你彆罵我了行不行?”“顧一凡我x你大爺的……”顧驚秋笑起來,聽出薛義這話裡終於是沒了火氣:“不用太擔心我,我……”他的話還沒落,就覺得有個小小的身子突然往他腿上一撞,撞得他好險沒握住自己的手機。楚欣正跟在後麵,顧驚秋趕緊對電話裡匆匆說了句“回頭再說”就掛斷了,若無其事地把手機往兜裡一揣。但是楚欣並沒有在意他躲在這個角落裡乾嘛,隻是略有薄怒地低頭看著那個撞在顧驚秋腿上的小男孩, 沉聲道:“給我。”那小男孩大概四五歲的樣子,還沒顧驚秋的腿高,見楚欣麵色不豫,趕緊往顧驚秋身後縮了一下。兩個劇組的工作人員趕緊上前來想牽他,那小男孩兒嘴巴一撇,十分不情願,眼看就要哭出來了,兩隻手牢牢地扒住了顧驚秋的褲子就是不放。這就不能不管了。顧驚秋歎了口氣,示意那兩個工作人員不要強迫孩子,一邊下意識地伸手攏住了孩子的後頸,做了個保護的姿態:“這是怎麼了?”楚欣有點不耐煩的樣子:“他拿了我的耳墜。”顧驚秋看了一眼,果然發現楚欣蜷曲的長發裡有一隻耳朵是空的。他半蹲下身子來,儘量跟孩子平視著,放和緩了語氣道:“是不是你拿了姐姐的耳墜?”那小孩兒生得極漂亮,一張粉雕玉琢的臉上光看見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睛了,睫毛又長,好像還有點兒混血的影子。被顧驚秋這麼一問,他便像是賭氣似的,把手裡一個亮晶晶的物事用力地往楚欣腳邊一扔,轉身就跑了。一個工作人員趕緊追了過去,楚欣在原地氣得直跳腳:“這什麼家教!”顧驚秋仍舊是半蹲在地,順手就把那耳墜子撿了起來,直起腰遞給了楚欣:“你跟一個孩子置什麼氣啊?”楚欣被他說了一句,好像自己也覺得氣短似的,默不作聲地接過了耳墜,偏過頭去往耳朵裡戳。顧驚秋順口問道:“這孩子怎麼進了後台?”楚欣戳了好幾下,都沒把耳墜戳進去,眉間頓時浮上一層躁意:“他就是那個Andy!”哦,就是那個要在節目裡當他們的“兒子”的Andy。顧驚秋看著她耳垂都被戳紅了一小片,頭發還和耳墜纏在了一起,便朝她伸了一下手,示意他來。楚欣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裡的耳墜遞給了他,自己把長發撩到了耳後,露出了一截光潔的肌膚,繼續道:“導演把他帶過來,想先跟我熟悉一下——我在走台本呢,哪有空理他啊,他看我老心不在焉的,就搶了我的耳墜。”顧驚秋挑了挑眉,心說你也夠幼稚的,一邊給她戴好了耳墜,一邊問道:“怎麼不帶來給我先認識一下?”楚欣轉過頭來看他一眼,好像挺訝異他怎麼會問出這麼顯而易見的問題:“當然是為了節目效果啊。一個大男人對著孩子手足無措的樣子,不是很萌嗎?”她說得頗有點兒天經地義的樣子,可是從眉梢到嘴角,整個麵部表情都在冷冷地表示她一點都不覺得這有哪裡萌。顧驚秋感覺今天的楚欣有點兒不對勁。她一向都是嬌怯溫順類型的那種,男人一見她都油然而生一種保護欲,所以她在大眾麵前也一直都是這種形象。顧驚秋能夠理解為什麼劇組會這樣安排,像她這樣的女孩子,好像天生就該宜室宜家,讓人畫成一幅親子和樂圖掛在幼兒園的牆上。她當然必須是溫柔的,耐心的,就是所有的男粉絲們最想娶回家,一下班就能看見她在廚房裡準備好熱鍋熱飯,然後兒女繞膝,歲月靜好的那種女孩子。她怎麼能不喜歡孩子呢?顧驚秋勾起一根指節刮了刮自己的鼻子,道:“我去跟導演說,換一下人設吧。”楚欣一時之間還沒明白過來什麼意思,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他。“你不喜歡小孩兒沒關係,其實男的跟孩子相處得特彆好的話,也很有反差萌啊,我還能圈圈粉呢。”楚欣臉色緩和了許多,人卻仍舊是彆彆扭扭的,小聲為自己辯護道:“我沒有不喜歡他,我就是沒什麼跟小孩子相處的經驗……”說得就跟他有似的。顧驚秋笑了一下,順著她道:“嗯,是我說錯了。”楚欣躲閃著他的目光垂下了頭,顧驚秋安慰式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沒再說什麼。導演很快就聽說了這段插曲,挺說顧驚秋提議把人設換一換,倒也沒有反對。不過時間已經來不及了,也不能再把Andy帶過來跟他先熟悉一下,隻好趕鴨子上架一般,直接開始錄。這家幼兒園對外的噱頭是雙語教學,能在這裡上學的孩子家裡也都不是一般人。Andy的母親原來是一個非常有名的主持人,還真是一個混血,後來嫁給富商生下孩子以後就再也不再公眾麵前出現了,以至於導演跟他們介紹的時候,顧驚秋對那個名字一點兒反應都沒有,看到楚欣誇張地表示“原來是她啊”,才慢半拍地跟上了反應。今天是幼兒園的“公開課”,家長們都要和孩子們一起來上課,而他們倆今天,就要充當Andy的父母。這裡也有幾個明星家的孩子,顧驚秋和楚欣都國民度都不高,家長們也不見得認得出他們,見到有節目組來基本都沒太大的反應,照例玩手機的玩手機,聊天的聊天,而且清一色都是年輕媽媽,讓顧驚秋唯一一個男性站在裡麵顯得有些尷尬。節目組並不打算解圍,攝像機冷冰冰地對著顧驚秋,導演甚至示意顧驚秋和坐在他身邊聊得熱火朝天的兩位媽媽交流一下。兩人看上去跟顧驚秋也差不多大,打扮得都相當華貴,其中一個正一邊說話一邊在自己的朋友圈裡飛快地找著什麼,鑲了水鑽的尖利美甲在手機屏幕上打出“嗒嗒”的聲音,一邊嘴裡說道:“真不是我嚇你……你等我找給你看,現在的人哦,真的是良心全都壞透了。”顧驚秋欲言又止,恨不得用眼神給導演發一個“臣妾做不到啊”的表情包。兩位年輕媽媽根本注意到他這邊的無措,那位留著水鑽甲的媽媽已經找到了那篇朋友圈文章,指指點點地對著自己的朋友說:“你看,你看哪!彆不信啊,都8個孩子出事兒啦!我跟你說肯定就是這個乙肝疫苗的問題!”顧驚秋心口突然狠狠地一跳,脫口而出道:“什麼?”那女人轉過臉來,一時也沒意識到這年輕人是來錄節目的明星,直接就當成了家長,咋咋唬唬道:“喲!您還不知道呐?朋友圈都傳遍了!”一邊說著,一邊熱心地把自己的手機往顧驚秋手裡一塞,轉頭又跟剛才那位同伴道:“咱們趕緊都回家看看孩子的疫苗本兒,可千萬彆是打了有問題的疫苗,你說這都什麼人呐,還有沒有良心了!”另一頭的兩個家長也聽見了這頭的議論,著急地連問了兩句:“什麼疫苗?怎麼回事?”那女人便又放大了嗓門,給大家夥兒又講了一遍:“都回去查查!可千萬彆是那個……那個,誒?叫什麼來著?”“泰華。”顧驚秋一目十行地掃完了手機上的公眾號文章,抬頭接上了那女人的話“對!泰華公司的疫苗。”那女人把手機從顧驚秋手裡拿回來,“來來來我把這篇文章轉到咱們家長群裡大家都看看啊!”現場頓時手機響成了一片,家長們有幾個也已經聽說了這件事,議論的議論,著急的著急,本來各自玩各自的局麵頓時被打破了。“疫苗怎麼還能造假呢?這是要害死人啊!”“現在的人可真是為了賺錢什麼都不顧了!”“這事兒難道就沒人管管嗎?咱們納稅人的錢就養了一群貪官!”……眼看一群家長越說越激動,節目組的導演都嚇了一跳——這可真是要了命,他們隻是一檔娛樂節目啊,怎麼突然就變成社會新聞現場了呢?整個節目組的主創,到顧驚秋和楚欣兩位嘉賓,都還挺年輕的,到底是沒有孩子,根本就理解不了家長們的焦慮,隻能麵麵相覷著不知道這是該接著錄還是怎麼著,唯獨顧驚秋一個人,自從看完了那篇文章,便沉默著雙手抱胸,頭也垂了下來,誰也看不到他的表情。那個做了水鑽甲的女人大概覺得他是嚇著了,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唉你也不用想太多,咱們的孩子那會兒說不定都是好的疫苗呢。”顧驚秋聞言,似乎身體都僵了一僵,然後才抬起頭來,一張臉白得都有些不正常,勉強地擠出了一個笑容來:“您家孩子多大了?”“這不上中班了,五歲嘛。”“剛出生那會兒,打過百白破嗎?”“打過啊,這不都得打嗎?”顧驚秋張了張嘴,像是有什麼話想說。可是班裡的老師終於從門口探出了頭溫溫柔柔地呼喚到:“中四班的家長們可以進來了哦!”家長們都陸陸續續地站了起來魚貫而入,教室裡頓時響起孩子們歡樂的喊叫聲,那女人馬上把顧驚秋的欲言又止拋到了腦後,一個小女孩大叫著“媽媽”便衝進了她的懷裡。顧驚秋退了一步,臉上仍帶著笑意,打量著這個小女孩。她的臉上微見了汗,可能是剛才玩遊戲玩得,小肚子滾圓,手腳卻都纖細,整個人看上去健康、活潑,又結實,像她母親,是個美人坯子。她會是那些孩子中的一個嗎?顧驚秋站在兩步開外,臉上的笑幾乎成了一個麵具。五年前的那批百白破……沒有造成孩子死亡。這也是那些人賴以脫身的最後一條底線——那批藥隻是沒有用而已,又不會死人。那這一次呢?顧驚秋已經關了靜音的手機在口袋裡突然亮了屏幕,一個來電無聲地響了一會兒,在沒能夠引起主人的注意之後又兀自熄滅了下去。然後很快又衝進來了一條短信——“今晚速來我處麵談。梁。”梁以謙住的還是上個世紀那種老居民樓,跟顧驚秋小時候記憶裡一樣。梁以謙也跟以前一樣,就是見老了很多,明明才五十出頭的年紀,卻顯出一種日薄西山的臞瘠來。但是麵色依然是整肅的,一絲不苟地穿了件老式的灰夾克,手裡端了個保溫杯在飲水機邊接水,聽見顧驚秋進了門,頭也沒回便道:“小顧來了?先坐吧。”熟稔得像是領居家的孩子來串門。顧驚秋沒坐,仍舊站在門口,輕聲叫了一句:“梁叔。”梁以謙回過頭來,眼睛從他那一身鬆鬆垮垮的潮範兒衛衣掃到他腳上價值不菲的鞋子,就跟家裡進了什麼細菌汙染源一樣,馬上皺起了眉頭。顧驚秋一看見他那種神情就知道他又要說教,下意識地就露出了不服氣的神情來,好像隨時都打算頂嘴,可是又不自覺地挺了挺背,在他麵前站得更直了。可是梁以謙什麼都沒說,他隻是朝顧驚秋招了招手,再一次示意他坐下,一邊自己把保溫杯往玻璃下墊了一層帶花邊罩布的茶幾上放了,又問:“喝不喝茶?大紅袍。”顧驚秋拘謹地搖搖頭,但是梁以謙根本沒理他,抬手就給他也倒了一杯:“年輕人不要老喝那些汽水的飲料,都不是好東西,喝點茶對身體好。”“……” 顧驚秋無奈,他每次來梁以謙都這樣,也不知道問那一句到底有什麼意義。他隻好雙手接了茶,聞都沒聞一下,又擱回了桌上: “梁叔最近身體怎麼樣?”“就那樣。老了。”梁以謙擺擺手,“不說這個,你挺忙的吧?工作怎麼樣?”顧驚秋勉強地笑笑,簡短地回道:“不忙。”梁以謙也不是真心要問娛樂圈的事,聽他回得敷衍,便也不多問了,捧起保溫杯喝了一口,才從夾克兜裡掏出了一本暗紅的護照,並一部手機,一同擱在了案上:“喏,你要的東西。”顧驚秋眉目一動,卻沒去拿護照,反而抓起了那部手機。“從今晚開始,你就用這部手機吧。”顧驚秋毫無不意外的樣子,從兜裡掏出了自己的手機,然後當著梁以謙的麵就開始換電話卡。“我幫你打了個報告,去美國以後,每天都跟我直接彙報,24小時開機,不能出洛杉磯市區,一個禮拜之內必須回來,能做到嗎?”顧驚秋把裝好卡的卡槽一塞,發出“哢噠”一聲輕響:“跟誰去,為什麼去,見什麼人我都已經打過報告了,現在所有的通話和來往信息也都透明了,還有什麼可以彙報的?”“我還要知道你見過什麼人,說過什麼話。”梁以謙不為所動地又喝了一口茶,“怎麼,你現在是有情緒?”顧驚秋頭也不抬,把手機在手裡翻了個個兒,掂了一下:“你們沒裝監聽嗎?”梁以謙不說話了,重重地把手裡的保溫杯往茶幾上一磕,不鏽鋼和玻璃撞出生脆的一聲響,像是一聲警鐘狠狠地在顧驚秋心上,激得他整個人都微顫了一下。二人詭異地沉默下來,梁以謙以一種審視的眼裡目光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一直看到顧驚秋終於低下了頭,換了種口氣道:“對不起,梁叔。”“你啊,還是不改小孩子脾氣,受不得一點委屈。”梁以謙歎了口氣,“這些都是正當必要的程序,如果我們不信任你,怎麼可能放你去美國呢?”顧驚秋低下頭,藏住了嘴角一絲譏誚的冷笑,嘴上卻隻是“嗯”了一聲。梁以謙隻當沒看出來他的不服氣,又把保溫杯揣在了手裡,慢條斯理地把話題揭了過去:“關於泰華的新聞看了嗎?”顧驚秋其實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知道梁以謙把他叫來麵談就是為了這個。他也不打算隱瞞什麼,老老實實道:“知道了。”“泰華和五年前出事的那個閔州春盛,你知道是什麼關係吧?”顧驚秋深吸了一口氣,抬眼看定了梁以謙:“知道,他們有同一個大股東。”又是漫長的沉默。梁以謙的眼瞼快皺成烏龜皮一般了,年輕時候頗為俊朗的大雙眼皮現在變成了老態龍鐘的象征,可是那雙眼睛卻沒有一點遲滯,反而帶著一種歲月磨礪過後的犀利,狠狠地刺透了顧驚秋:“去年,明山海拿到了美國國籍,把手裡握有的大部分的生物科技、製藥公司的股份都轉讓,套現了幾個億以後,移居舊金山了。他現在已經不再是泰華的大股東了,這事兒你知道嗎?”“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真的。”梁以謙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說不清是失望還是意料之中, 又好像隻是年紀大了坐久了就腰疼一樣,站了起來作出一副送客的姿態:“好了,你早點回去吧。這些事情已經跟你沒多少關係了,你放心,有我在,不會為難你的。”顧驚秋也站起來,客客氣氣地跟梁以謙道了一聲彆,轉身走到了門口,卻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猶豫了兩下又回過頭來道:“梁叔?”“嗯?”“泰華這次,會查到什麼程度?”梁以謙額上現出深深的抬頭紋來:“孩子……我搞的是組織內部的工作,你問我這個,我不能回答你,你也不應該問這個。”“明山海已經全身而退了,是不是說明,那個人……也安然脫身了?你再也查不到他了,對不對?”梁以謙威脅似的低喝道:“小顧!”顧驚秋像是報複性地自顧自往下說:“他是怎麼脫身的?退休了?還是他們鬨掰了?不然……”他戛然而止,艱難地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沒有再繼續說下去。梁以謙看著他,眼神中竟有幾分屬於長輩的憐憫:“孩子,我知道你是為你父親鳴不平。可是事已至此,我能做的,也隻有替他好好照看你,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你既然選擇了新的開始,就不要再管了,好好配合審查,日子總是會越來越好的,你要往前看……”“我沒有為他鳴不平。”顧驚秋冷冰冰地打斷了他,“梁叔,是你親自查的他,八十萬,他貪了八十萬,白紙黑字寫在判決書上,他不冤枉。”梁以謙像是猛地被什麼東西擊倒了一樣,頹然地坐回了沙發上:“你父親有他的不得已,你不理解……”“是嗎?”顧驚秋冷笑了一聲,“什麼樣的不得已呢?區區八十萬,就逼得他不得已地出賣了自己的良心?就逼得他拋下我媽去蹲大牢,他自己一死了之?”“你父親的死非常蹊蹺,我也不相信他是畏罪自殺,所以我這些年來始終都想抓住真正的幕後之人,還他一個公道……”“可你抓不住了,對不對?”顧驚秋再一次打斷了他,“這次泰華的事情這麼快就有新聞曝出來,不正是因為他們失去了自己的保護傘嗎?最大的可能就是,那個人真的就這麼平安無事地退休了。”梁以謙把臉埋進了手掌心,良久才輕聲道:“是我無能……”顧驚秋笑了一聲,好像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地荒誕:“梁叔,你真的不必自責。我爸的遺書也是你親手轉交給我的,你們應該都看過了,他確確實實貪了,怕了,所以自殺了,你不欠他什麼公道。”他說完最後一句,轉身擰開了門把手。梁以謙提高了嗓子,似乎是想留住他:“可是很多事,他都是為了你才做的!”顧驚秋猛地怔在了門口,握著門把的手攥得極近,他像是喘不過氣來一樣,整張臉都因為那句話而慘白了。“他身在其中,為了保護你,是不得不做啊。誰都可以怪他,隻有你不可以,你父親九泉之下要是知道了,該有多寒心呐……”“可他畢竟已經不會再知道了,不是嗎?”顧驚秋說完這句,便頭也沒有回地大步走出了梁以謙家。夜已經很深了,今晚的月色好得出奇,他卻像是被看不見的猛獸追趕一樣,倉皇地跑出去好幾條胡同,一直奔到了大馬路上,才停下來撐著膝蓋猛吸了兩口氣。我才不信什麼死後有靈。顧驚秋忍耐著胸口火燒火燎一般地灼痛感,一邊狠狠地把臉上混著淚的汗一並擦去了。我不信。他這樣想著。就算真的死後有靈,也是你對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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