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驚秋可能是被周衍打擊習慣了,乍一聽朱正陽這話,第一反應竟然是笑了:“看中我?”萬承霖之前帶的最出名的一個女藝人叫彭茜茜,帶了七八年,就是一路靠綁著當紅男藝人上位的,如今已經是如日中天的中生代大花。彭茜茜豔名在外,人設就是“沒有哪個男人不為我所傾倒”,不是一線大咖根本都還夠不上資格和她傳緋聞,連和顧驚秋頗有緣分的那位顧凡,也曾經被傳是彭茜茜的裙下之臣。以萬承霖一貫的手筆來看,怎麼也應該挑韓俊傑,而不是他。顧驚秋雙手抱胸,哭笑不得:“我有什麼被針對的價值嗎?”“不是針對你。”朱正陽耐耐心心,“是利用你。俊傑之前跟楚欣鬨得不太愉快,楚欣有情緒,不想找他很正常。你雖然現在沒什麼人氣,但討論度挺高的,接下來又有《陛下金安》要上,算是潛力股啊。”顧驚秋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他怎麼覺得所有人都這麼看好《陛下金安》呢?這盲目的自信到底哪兒來的?“不隻這個吧?”顧驚秋自嘲地笑了笑,“是看中我背後有MCB當靠山吧?”朱正陽有點兒尷尬。周衍和顧驚秋之間的來往早就不用通過他牽線搭橋了,他其實也不知道兩個人現在到底是什麼關係,但他在娛樂圈裡這麼久,心裡多少還是有數的。顧驚秋臉上仍然掛著笑意,但是眼神已經冷得像冰:“朱哥,這事兒,萬承霖是怎麼知道的啊?”他是朱正陽帶的藝人,萬承霖跟朱正陽之間有直接的利益衝突,曾黎不可能糊塗到把這種事兒告訴萬承霖,毀了顧驚秋對他也沒有好處。但如果萬承霖是從彆的渠道知道他和周衍的關係,那麼很有可能,整個天靈上下都已經知道了。顧驚秋頓時覺得自己身上全是狙擊槍瞄準的激光點,隨時隨地都會被打成篩子。朱正陽在他那種眼神下莫名有點心慌,隻能老實交代:“《天涼》慶功宴的時候,曾總本來是想把楚欣介紹給周總,可是周總看了那個片花,特地問了楚欣你是誰……”顧驚秋“哦”了一聲,明白了:“所以,一開始就是楚欣告訴曾黎,周總看上的是我。”他其實一直有個疑惑,越和周衍相處越覺得,他那樣的人,不像是那種會去找曾黎點一個小藝人來玩玩的土老板。鬨了半天,根本就是楚欣傳了話,曾黎會了意,然後才把他推到了周衍身邊。顧驚秋不自覺地咬緊了牙關,聽見上下牙齒磨出了極其刺耳的一聲動靜,順著骨頭直接傳到了他的耳朵裡,酸得他渾身發顫,朱正陽在他麵前,卻一點兒都沒聽到。——他還叫她“九兒”。朱正陽很看得懂眼色,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啊,就是太重感情了。入行這麼多年你還不明白嗎?戲真,情就真,戲一散場,情分就也散了。像你跟趙克那種,那是可遇不可求啊。你不要總是把彆人想得那麼好,什麼事情都替人家想,人家背後捅你一刀的時候可沒替你想!”畢竟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閒平地起波瀾。顧驚秋冷笑了一聲:“怎麼能說是背後捅了我一刀呢?”他今天去錄綜藝節目,自然是帶了全妝,臉上便像是戴了一層麵具似的,朱正陽熟悉的那個溫和又沒多少上進心,沒事兒還喜歡嘴上貧兩句的小青年顧一凡一下子就不見了,那個叫顧驚秋的藝人氣定神閒地掃了一眼過來,嘴角還帶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看不出是生氣,也看不出是高興:“攀上周衍不好嗎?”朱正陽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他也從來沒在顧驚秋身上看到過這種……除了“氣場”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彆的詞可以形容。他帶過的藝人很多,見過的更是不計其數,比韓俊傑還紅的也有過,比當日的顧一凡還半死不活的更多。真要說“眼力”二字,還不如說是見多了,總結出的經驗——糊的藝人各有各的糊法,真正能夠到一線的卻都有一點相似。就是這點“氣場”。他往那裡一站,就是理所應當萬人矚目,他根本不需要什麼“排場”來襯托自己的大牌,哪怕隻是在自己家裡,麵前隻有朱正陽一個人,他身上也有那種光彩,讓人信服,讓人畏懼,卻又忍不住靠近。朱正陽的臉色變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眼前的人。“我還要謝謝她給了我這麼好的機會。”顧驚秋笑得發自內心,“都是這個圈子裡混的,誰不想紅呢?”朱正陽試探著道:“其實,隻要你跟周總提一句……”周衍自然知道該怎麼做。顧驚秋搖了搖頭:“那不就等於明擺著告訴他們,‘嘿,你們猜的都沒錯’嗎?”這麼一來,萬承霖隻會更加變本加厲地炒作,把他和楚欣牢牢地捆綁在一起,他配合還是不配合,輿論是罵他還是罵楚欣根本就不重要,隻要讓大家一想到顧驚秋的時候就會想到楚欣,她們就已經達到目的了。還順便白送出去一個弱點,回頭利用完了,順手把這件事兒爆一爆,運作一下,就算毀不掉他,也夠在他臉上畫個抹不掉的黑點了。“這事兒,周衍不能摻和進來。”朱正陽意味深長地看了顧驚秋一眼,像是還有話要說,最後卻又沒有說出口。顧驚秋避開了他的目光,知道他要說什麼。他所謂的“跟周總提一句”,大概並不隻是讓周衍製止萬承霖的這次炒作而已,顧驚秋能夠想到的後患,周衍自然也想得到。如果周衍真要出手,可能就是直接斷了楚欣的路,還能借此打擊萬承霖,以鞏固朱正陽在天靈的地位。可是,周衍不是這樣的人。朱正陽不清楚,但他知道,以周衍的年紀,坐到他今時今日的地位,還能保持清醒的頭腦和判斷力,靠的是近乎苛刻的自律和克己。正是因為斷楚欣的路太輕而易舉了,他甚至可以預見這樣的輕而易舉會帶來怎樣的權力欲的滿足,周衍才絕對不會去做。更何況,顧驚秋自己也不是那樣睚眥必報的人。“朱哥。”他低下頭,又捏了捏眉心,顯出一點疲態來,“路都是自己選的,怎麼走,各憑本事。我不會任由她踩著我往上爬,但也不會去擋她的道。”朱正陽早料到他會這麼說,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就你仁義。”然後又沒好氣似的:“接下來的拍攝中怎麼辦,你想好了嗎?”顧驚秋把頭往牆上一靠,聲音有點苦澀:“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今天敲打了她兩句,她……應該會聽吧。”朱正陽簡直要氣瘋了——他才剛發現顧驚秋身上那點兒帶有侵略性的“巨星潛力”,怎麼跟個幻覺似的這麼快就不見了?朱正陽氣急敗壞:“你第一天入行啊?怎麼這麼傻白甜?”“……”真是巧了,周衍這麼說他。顧驚秋笑了起來:“要不下次買營銷號彆吹高嶺之花了,草個傻白甜人設得了。”朱正陽瞪他一眼,陰陽怪氣:“傻白甜怎麼能知道買營銷號這種事啊?你自己聽聽這人設有多崩。”顧驚秋隻是笑,好像剛才氣得咬牙的人不是他。朱正陽還是不放心:“錄節目的時候留點心,彆老想著她是女孩子,不應該給臉的時候就彆給臉。聽到沒有!”顧驚秋點點頭:“我知道。”“我回去叫宣傳那邊做幾個預案出來,節目一播,那邊要真是炒緋聞說你倆原來就是一對兒,我們這邊也好有備無患。”?朱正陽一交代起來就有點兒喋喋不休的意思,聽得顧驚秋一個頭兩個大,一疊聲都應下了,然後又連推帶搡地把他送出了家門,這才想起來周衍那條微信,掏出手機一看,已經又有一條微信進來了。?他長時間不回,周衍問他:“還沒回家?”唉,周衍。顧驚秋突然有點愁腸百結起來,他很想知道,當曾黎把自己推到周衍身邊的時候,那個人到底是以一種什麼心情答應去吃飯的呢?後來又為什麼願意在自己身上花費這麼多的精力和財力呢?還有,現在他們又到底是一種什麼關係?他在朱正陽麵前可以條分縷析,頭頭是道。可這三個問題,他卻一個都猜不出,也不敢去猜。末了,也隻是簡簡單單地回了一句:“剛到家。太累了。”終是什麼都沒說。第二天一早,節目組就打了電話聯係顧驚秋團隊,因為這一對的台本全部重新設計了,第二期錄製要延到一周之後。顧驚秋聽了,也沒什麼想法。朱正陽又給他安排了不少通告,多是些商業站台和去綜藝當背景板的,不同的是,朱正陽選擇了放齊韓俊傑,來跟顧驚秋的通告。顧驚秋跟朱正陽開玩笑,問他韓俊傑會不會不高興。朱正陽卻隻是白了他一眼,讓他不要多嘴。那就是會不高興了。顧驚秋看了看跟在他身邊跑前跑後正和媒體接洽的那個宣傳的工作人員。他現在沒有自己的宣傳團隊,人都是朱正陽從韓俊傑那裡調的。他跟在朱正陽手底下,從很大程度上來說,就是在各種蹭韓俊傑的資源,包括今天這個雜誌,也是想請韓俊傑沒請到,朱正陽特意把他塞了來,封麵是不要想,就是拍個內頁。顧驚秋抬了抬手,把小白叫到了身邊,讓她從微信上給那個宣傳打了個紅包。《心跳的聲音》第二次錄製的錄製在周末,地點在北京一個非常僻靜的住宅區,通告上寫明了拍攝兩天。朱正陽簡直如臨大敵,全程親自陪同,顧驚秋人生中第一次體驗到趕通告的時候旁邊還配保姆車,助理、化妝和保鏢都在車裡待命,不由感歎紅了真好。結果這句還沒感慨完,就被朱正陽在腦門上敲了一個暴栗:“你離紅還差得遠呢。車是租的,趕緊紅了自己買一輛去,那我就天天跟你的通告跑。”顧驚秋懵了:“買的?我以為大家都是租的啊?”周衍那頭剛開完會,突然收到一條信息。“周總,保姆車多少錢啊?”這個其實周衍也不知道,抬頭就問助理:“小何,幫我查一下保姆車的價格。”小何二話不說,按照周衍平常開得最多的那輛車的牌子去查了,按照性能和價格列好發給了周衍。周衍看了一眼,有點兒弄不明白顧驚秋腦子裡在想什麼。“想買車了?”顧驚秋任由化妝師給他弄頭發,看見周衍回了一條過來,“為什麼想買保姆車?”“不是我想買……”顧驚秋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是朱哥說讓我趕緊紅了自己買一輛保姆車,他就天天跟我的通告。”周衍那邊停了很久,久到節目組那邊已經派人過來請顧驚秋下車了,他才等到了周衍的回複。“我給你們曾總打了個電話,天靈給你配了一輛行政車。”顧驚秋攥著手機,整個人都石化了。這是什麼霸道總裁的操作啊!為什麼不聲不響就打電話給曾黎啊!曾黎會怎麼想啊!肯定覺得他像垃圾廣告裡那種整天問男朋友要鑽戒要包包的女人一樣啊!他窮歸窮也是有尊嚴的啊!保姆車什麼的再接一部戲也是買得起的啊!他覺得自己快仰天流淚了,一時沒顧得上“原來公司可以配車”這個事實,也沒意識到差點被朱正陽坑了。小白不知道為什麼顧驚秋突然就被點穴了,隻好又叫了一聲:“秋哥。”顧驚秋猛地回過神來,隻好先把這件事扔到腦後去,把手機遞給了她保管。下車,開工。新的台本顧驚秋也沒看過,據說是導演那邊覺得這一對臨場發揮效果很好,乾脆就不給固定死了。兩個人直接跳過了培養感情的過程,到這邊住宅區裡來“籌備新房”,裡麵硬裝自然是已經弄好了,但除了必備的床和衛生間以外,什麼都沒有。節目組給了三萬的資金,要他們兩天之內按照自己的心意把新家布置好,還要留出寶寶房,以備以後有孩子來參與錄製。三萬,以他們藝人的消費水準而言,也就夠買件衣服買個包,現在要裝整個家。楚欣才剛剛滿二十,彆說自己裝一個房子,估計都沒怎麼離開集體生活過,猝不及防遭遇這樣的人生難題,整個人都有點懵。顧驚秋隻好一個人承擔起了規劃的重責,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幾瓣花。楚欣倒還挺懂事,顧驚秋跟她“商量”的時候,她就眨巴著眼睛聽,然後乖乖順順地說:“都聽一凡哥的。”哄得顧驚秋心有餘悸地想,還好性向不直,不然但凡是個男人,都禁不住這樣的千依百順。一天的錄製結束以後,顧驚秋和楚欣在不同的房間接受單獨采訪。“是不是居家型的男人啊……”顧驚秋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下問題,“也不算吧,你們也去我家裡拍過啊,就很普通的單身漢的居家狀態啊,也沒有很會室內設計什麼的吧。”他著重強調了一下“單身漢”三個字,又補充道:“我跟楚欣原來拍戲的時候不就演的義兄妹嗎?她就是那種讓人想要去保護、去照顧的女孩子啊,這些事情我當然也是能不讓她操心就不讓她操心咯。”言罷,還控訴般地搖了搖頭:“誰讓你們這麼摳啊!”導演假裝沒聽到最後一句:“所以你作為一個男人,是不會讓女人去負擔經濟的壓力的是嗎?”顧驚秋麵色略有驚異,竟然愣了一下,沒有很快作答,隻是看著導演,不知道在想什麼。導演反而莫名其妙了,這個問題經常問,不管男藝人私底下是怎麼想的,麵上肯定都會回答當然應該是男人來養家糊口,也沒什麼新意,基本算個過場問題,怎麼就他還猶豫了半天?“這要分情況。”顧驚秋想完了,表情嚴肅地開了口,“以現實狀況來說的話,我如果結婚,確實是有能力可以讓我的伴侶不要考慮太多經濟的問題。但要看她的選擇,我不會去剝奪她工作的權利,我更希望的是能夠給她提供一個自由選擇的空間。”說到這裡,顧驚秋自己都有點兒佩服自己的一本正經——說得他真會結婚一樣。“但是,說到男人女人的問題上。廣義來講我不認同男人就要養家,女人就應該被保護和照顧。經濟負擔當然是非常糟糕的事情,但它不是一件壞事,不應該用這種保護的名義阻止女人出去工作。如果今天楚欣有任何的關於家裡應該怎麼裝飾、錢應該怎麼去分配的想法,我是一定會聽,一定會跟她好好商量的。”導演徹底跟不上了。顧驚秋和她麵麵相覷了一會兒,看她還是不說話,終於忍不住笑了一下:“還有問題嗎?”導演趕緊清了清嗓子回到狀態:“那關於今天的進度你還滿意嗎?有信心明天能夠圓滿完成任務嗎?”顧驚秋心虛地避開鏡頭:“……有。”這哪裡像是有信心的樣子?然後就聽到他又弱弱地補了句:“……的吧?”導演看他一臉心酸的樣子,一時沒忍住笑了起來。顧驚秋疲憊地揉了揉眼睛,今天他們下午還去逛了宜家,把三萬的資金花得基本不剩什麼了,眼下隻拆了一半,大部分家具都還沒裝,工作量之大,讓他實在逞不起英雄了。“儘力吧。”顧驚秋對著鏡頭勉強擠出了一個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