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nsleNoir這個餐廳剛開出來的時候,幾乎所有人的朋友圈都被刷了個屏,因為這家法餐店借鑒了國外的概念,主打的是“感官新體驗”,餐廳裡完全是一片黑暗,服務員都是訓練有素的盲人,菜單這種東西也不存在,每天隻有兩種three-course套餐以供選擇,不過會經常隨著時令變動,每天主廚送的餐前小食也不一樣,充滿了驚喜的感覺。這家餐廳還會經常在周末搞一些“黑暗中的約會”之類的噱頭活動,讓報名的人隨機和陌生人同桌,所以在年輕人當中非常有人氣。第二天開始錄製的時候,節目組依舊是到了顧驚秋家裡,從他開始準備約會就拍起。顧驚秋倒是不怵鏡頭,一邊對著鏡子抓頭發,一邊還從鏡子裡對著鏡子耍帥似的揚了下眉毛。跟拍攝影馬上跟著轉了一下鏡頭,對準了鏡子旁邊打開的櫃子裡整整齊齊的三排香水。顧驚秋一邊揪著頭發一邊自言自語似的說:“黑暗餐廳的話,應該會放大嗅覺吧?可是要吃飯的話用太濃的會不會很影響胃口?”他一邊自導自演,還裝模作樣地拿出了兩瓶讓跟拍攝影選。最後很快地選定了一瓶格紋布裝飾的香水,然後從衣帽間門背後抓了一件長款的呢大衣出來,顯然是早就準備好了。攝影師朝他打了一個手勢,意思是能不能跟進去拍衣帽間。顧驚秋皺了下眉頭,但也沒說什麼,隨他去了。真人秀,總是難免要窺探他的私人空間。雖然他不紅,但一個藝人,一些名牌的行頭還是要置辦的——對他個人而言,就是鞋子有點太多了。他大概能想象,隻這麼兩個鏡頭,一個“喜歡香水、喜歡鞋”的個人傾向就凸顯出來了,以後台本進行到送禮物環節大概會讓楚欣給他買香水或者買鞋。他站在邊上等攝影師拍夠了鏡頭,便下樓上了節目組準備好的車。導演也在車上,他一上車,就給了他一疊問題卡。“有沒有聽說過黑暗餐廳,對這種約會有什麼想法啊……”顧驚秋打開了第一張,照著念了出來,“當然聽說過啊,隻是一直沒有機會去。我覺得還蠻新奇的,可以把神秘感保持到最後一刻,很像《時空戀旅人》裡的情節,很浪漫。”“……如果見麵以後發現很不喜歡這位搭檔怎麼辦?不可能的這個世界上沒有不可愛的女孩子。”“……有沒有給對方準備見麵禮?有的,不過要暫時保密。”其實他上車的時候已經準備了一束花,大家都看見了。為了避開北京的下班晚高峰,顧驚秋一行人比任務卡上寫的“六點”提早了很多就已經到了餐廳,整個餐廳今晚已經被包了下來,一進門還是一個正常的前台,隻是燈光略暗,有一個門簾遮住了餐廳裡麵,顧驚秋探頭往裡麵看了一眼,真的是完完全全的一片漆黑。楚欣還沒有來,節目組給了他一個便攜變聲器和任務卡,任務卡上提示了聊天的問題提示。楚欣也會收到一張提示性問題卡,上麵大大小小的問題大概列了二十幾個,可以在席間聊天的時候隨機地提出,對方必須說真話。全部問完以後,如果對於對方的身份已經有了自己猜測,也可以自己提三個針對性的問題,但是對方隻有一句話是實話,其餘都是假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就要靠他們自己來判斷了。鑒於顧驚秋和楚欣曾經在《天涼》中合作過,節目組還特地讓他們帶上了變聲器。顧驚秋手裡握著那個小小的便攜式變聲器,抬頭看了看導演:“如果麵對麵坐著的話,就算有變聲器,也是可以聽到彼此的原音的吧?”導演有點尷尬,這確實是個問題,但因為餐廳裡麵已經裝好了紅外監控要拍兩個人一起吃飯的畫麵,總不能讓兩個人在隔開的房間裡用電話交流。於是她也隻能乾笑了兩下提醒道:“一定要用變聲器說話哦!不可以作弊!”攝影師還在旁邊錄著,顧驚秋轉頭看了一眼鏡頭,非常狡黠地笑了一下:“這麼欲蓋彌彰,是不是因為這個搭檔我很熟啊?”導演一臉“少年你說得太多了”的表情,然後請旁邊的盲人服務員過來帶顧驚秋進了一片漆黑的餐廳。拍《卻道天涼好個秋》的時候,顧驚秋和楚欣關係其實真的還不錯。楚欣今年才大三,《天涼》是她第一部電視劇,進組的時候特彆怯生生,一點兒沒有女主角的自信。韓俊傑也不太喜歡她,覺得她過於乾瘦,性格又內向,隻顧著跟李心妍打得火熱。顧驚秋演她青梅竹馬的鄰家哥哥,對手戲還不少,看出她的無措,對她一直相當照顧。哪怕是後來殺青了就沒見過幾麵,顧一凡都改名叫了顧驚秋,楚欣跟他聯係的時候還是堅持叫“一凡哥”。所以兩個人都沒有什麼要太認真演“不認識”的意思,坐下來開口說了幾句話,楚欣就忍不住在對麵笑場了:“一凡哥,我們真的要一直拿著這個變聲器說話嗎?”顧驚秋的聲音從變聲器傳出來,像吸了氮氣以後掐尖的假聲,滑稽又做作地說:“這麼快就認出來了!”“嗯。”楚欣毫不在意地把變聲器扔到了一邊,“早就聞出來啦!你的香水味太熟了。”這句話其實非常曖昧,顧驚秋實在是全身心抗拒炒cp,聽了這話頓時有點草木皆兵。但又實在無從反駁——因為他今天用的那瓶確實就是他最喜歡、最常用的。於是他也隻好也把變聲器扔到了一邊,還沒想好應該怎麼接這個話,還好服務員及時出場開始報起了菜單,顧驚秋暗暗地鬆了口氣,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已經攥了一手心的汗。楚欣好像……並不打算按照台本來啊。顧驚秋在一團黑暗中聽著服務員非常不走心地報出一長串菜名,一邊茫然地在心裡想了這麼一句話。真人秀雖然都會有事先寫好的台本,但是也會考慮嘉賓臨場的表現,如果藝人願意完全按照台本走,又能演得毫無痕跡,那自然是皆大歡喜——這也是顧驚秋一開始的打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但如果出現了像楚欣這樣這樣完全真實的表現,節目組也絕對不會製止,這樣的情況下其實更容易出話題。本來按照台本上的,兩人應該是互相猜個半天,然後由盲人服務員在楚欣的臉上蒙上布條,把她帶到光亮處,然後猛地摘掉布條,顧驚秋就會捧著花站在她麵前。本來應該是一個非常驚喜和浪漫的場麵,現在已經是不太會出現了。顧驚秋半開玩笑道:“你這樣真的讓節目組很為難啊,當心導演在菜裡下料報複你啊。”楚欣笑了起來,聲音非常嬌俏,但在黑暗中聽起來莫名地令人毛骨悚然:“那我可不敢吃了。一凡哥,你先幫我嘗一口。”她一邊說,一邊盛了一勺奶油蘑菇湯在黑暗中要送到顧驚秋嘴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黑暗確實放大了人的嗅覺,又或者是餐廳有意為之,那一勺濃鬱的奶香橫衝直撞地撲了顧驚秋一臉,讓他下意識地往後一躲——他最討厭這種粘稠的糊狀食物。楚欣怕糊顧驚秋一臉,不再往前伸了,停在那裡嬌嗔道:“你要我喂你嗎?可我看不見呀。”顧驚秋花了兩秒的時間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在黑暗中探了一探,然後摸到了楚欣的手。楚欣的骨架子就比彆人小,手也是小小軟軟的一隻,顧驚秋一握便全包住了。然後他就這樣握著楚欣的手,把那勺湯送到了自己嘴邊,一口咽下了楚欣的滿腔的柔情蜜意,膩得險些沒有吐出來。他記得一年半之前,他們還在拍《天涼》的時候,楚欣會帶她自己切好的水果來片場給身邊人分,都是新鮮的,顏色也鮮亮,悄悄地放在顧驚秋的化妝台前麵,或者交給他之前的那個助理。連帶著那份心意也是生脆、但新鮮的。顧驚秋笑了一下,自然地放開了楚欣的手:“幫你檢查過啦,放心吃吧。”對麵的少女雀躍地“嗯”了一聲,活像是真情實意地戀愛中。節目組沒有在二人用餐時乾擾,但等到兩人吃完了飯,外麵居然下起雪來。已經到了三月裡,竟然還能有雪,實在難得,節目組當機立斷取消了蒙眼送花的橋段,讓兩個人隨意在雪中漫步。這其實是個餿主意,顧驚秋看了一眼小鳥依人地偎在他身邊的楚欣,為了上鏡好看,她隻穿了一件白色的長毛衣,下身配了過膝長靴,還露了一截雪白的大腿——雖然據顧驚秋肉眼觀測,已經快凍青了。楚欣發現他在看自己,轉過臉來朝他笑了一下。她的臉生得非常精致,當真是隻有巴掌那麼大,眼睛卻又大又有神,兩頰還留著兩綹兒蜷曲的劉海,又曼麗,又慵懶。顧驚秋在心底暗暗歎了口氣,解開了自己大衣的扣子,披到了她身上。楚欣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就想拒絕,顧驚秋卻異常強勢地把衣服攏在了她身上。他本來個頭就高,這大衣又是長款,把一個小小的楚欣包得隻剩腳踝了。楚欣抬起頭,有點兒可憐兮兮地眨了眨眼睛:“一凡哥……”鏡頭很遠,導演想拍出MV那樣的效果,並不打算拍他們私下的對話。所以這一晚上,楚欣唯獨這一句“一凡哥”叫得最正常。顧驚秋沒什麼多餘的表情,仍舊是十分溫和:“小心彆著涼。”楚欣燦爛地笑了一下,果然像是MV裡的女主一樣,揚起頭去看紛紛揚揚的雪花,一隻手從溫暖的大衣裡伸出來,去接雪花落在手心。顧驚秋站在她身邊,語調和表情一樣都沒變,輕聲道:“一上來就過分親密,可能會適得其反。”楚欣的笑容不易察覺地僵了一下。她伸在半空中接雪花的手輕顫著,凍得每根手指都是通紅的。顧驚秋把她的手包在自己手心裡,像是給她取暖一樣搓了幾下,眼裡的溫柔幾乎能把人溺斃,可是嘴裡說出來的話卻比這大雪天還要冷:“還是要知道適可而止啊……九兒。”九兒是楚欣的角色在《天涼》裡的名字,因為叫慣了,顧驚秋便一直都這樣叫她。楚欣整個人激靈了一下,麵上控製不住地露出了一點難堪的神色,眼睛眨了兩下,就蓄了一包淚:“我……”顧驚秋越過她的肩頭,用餘光掃了一下攝影師的位置,握著楚欣的手便多了幾分力氣:“還沒喊停呢,接著演。”——隻要導演不喊停,無論現場是什麼狀況,演員都應該儘量繼續表演。楚欣吸了兩口氣,臉上馬上又浮現出了那種嬌羞而又甜蜜的笑容,眼裡那一點水汽像是瞬間就蒸發在了北京的夜空裡。當初一起拍戲的時候,顧驚秋就知道楚欣的哭戲厲害,現在是更加了不得了。就是不知道,剛才那一瞬間的難堪與可憐,是不是也隻是她的戲。收工的那一瞬間,楚欣臉上的表情立刻就變了。她漠然地把身上的大衣脫下來還給了顧驚秋,然後一句話也沒有說,徑直往邊上的一輛保姆車上去了。一個短發的女人手裡捧了一件羽絨服從車上迎了下來,馬上就把楚欣妥妥帖帖地包裹住了。楚欣低著頭,像是說了一句話,那個短發女人就抬起頭,遠遠地朝顧驚秋看了一眼。顧驚秋猛地打了一個寒噤。他想起來了,這個短發女人叫萬承霖,是曾黎去年從彆的公司挖過來的金牌經紀人,楚欣也交給她帶了。她做派雷厲風行,極有手段,在業內出了名地擅於操作緋聞——畢竟這東西是雙刃劍,用好了得道升天,一個不小心就是萬劫不複。萬承霖一來就盯準了朱正陽的位子,她年輕,銳氣十足,朱正陽在她麵前幾乎是節節敗退,天靈內部早就在盛傳,朱正陽早晚是要被萬承霖逼走的。顧驚秋站在雪裡,看著楚欣和萬承霖一前一後地上了保姆車,突然想起周衍提醒過他的話來——“替自己好好打算打算。”他緩緩地披上了那件外套,因為鼻子比旁人略靈敏一點,外套穿到身上,還能聞到那上麵殘留的楚欣身上的香水味。那是某個大牌子最新出的一款花香調,轟轟烈烈地把牡丹、茉莉、薰衣草都揉進了一瓶香水裡,把顧驚秋的外套熏了個花團錦簇。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覺得還是太膩了。真是……一點都不適合她。顧驚秋沒人來接——朱正陽今天去跟韓俊傑的通告了,說好了晚上直接去他家裡等。顧驚秋過慣了沒助理的日子,覺得這麼一個時間不算長的錄製還用不著大冷天的叫小白過來,手機都直接放在了家裡。眼下錄完了,還好脾氣地多留了一會兒跟節目組導演溝通了一下以後的拍攝——由於楚欣今天的臨場表現,後麵的台本相應地都要動一動。等到他終於到家的時候,朱正陽果然已經在門口等他了。“朱哥。”顧驚秋一邊輸密碼開門,一邊跟他打招呼,“怎麼不提前問我密碼,先進去等啊?”朱正陽擺擺手:“沒事兒,我也是剛到。”顧驚秋進門開燈,先給朱正陽倒了一杯熱水,然後就進臥室去取了自己的手機。和周衍的對話框還停留在下午的時候他說“節目組來了”以後,周衍就沒有再回複。結果就在他剛拿起手機的一瞬間,那邊像是感應到什麼似的,一條信息突然跳了出來。“法餐好吃嗎?”顧驚秋自作多情地從這五個字裡品出一點醋意來,不由自主地揚起了嘴角,突然覺得一晚上的不自在都像是跟著那件沾著楚欣香水味道的外套一樣被他脫了下來。朱正陽跟到他臥室門口,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一臉笑意:“怎麼?今天錄得很順利?”顧驚秋回過神來,沒顧得上回複周衍,就把手機一揣,又重新回到了客廳,開門見山地跟朱正陽說:“萬承霖那邊想炒緋聞。”他故意說了萬承霖,卻沒有提楚欣,仿佛是出於某種隱秘的回護心理。朱正陽沒什麼意外的樣子,參加《心跳的聲音》這種綜藝,本身就意味著默認用戀情緋聞炒作,楚欣那邊會有這個意思再正常不過。但朱正陽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你具體說說。”顧驚秋簡要描述了一下今晚楚欣的表現,然後捏了捏眉心:“我覺得他們那邊的意思,應該是想營造出我跟楚欣參加節目前就是一對的感覺。”朱正陽的眉心幾乎擰成了一個“川”字:“這就有點麻煩了……”顧驚秋沒說話,又給朱正陽倒了一杯熱水,安靜地等他想對策。楚欣那邊的意圖,他其實在飯桌上就想明白了。雖說都是炒cp,但是節目的cp和萬承霖想要炒作的那種緋聞還是不一樣的——說到底,無論節目的觀眾多麼真情實感,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清楚這不過是演出來的,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節目結束了各走各的,最好的結果就是打“友情”招牌,又滿足了cp粉,也不會影響彼此。可是一旦被認定了兩個人在錄節目前就已經是真實戀人,這個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朱正陽摸了摸下巴:“錄節目的時候,你沒不配合吧?”顧驚秋這人很有分寸,分內之事是一定會做好的,但他要是真的不高興,有餘地給他甩臉色的地方他也絕不會給一點好臉色,在機場就直接冷臉了。所以他有點兒擔心顧驚秋讓楚欣太下不來台——那回頭也得被人黑沒紳士風度、不男人。卻沒想到顧驚秋隻是歎了口氣:“朱哥,我這輩子最好的演技都貢獻在今晚了。”這話倒有點兒出人意料,朱正陽很是新奇:“你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她好歹是個女孩子,我要是不配合,到時候節目播出來多不好啊,肯定要說她不要臉倒貼什麼的,太難聽了。”顧驚秋又開始不自在起來。其實他很清楚,楚欣多半就是看準了他這種心理,才會這樣擺他一道。可是捫心自問,他真的做不出。朱正陽有點唏噓:“看不出來,你還挺憐香惜玉。”顧驚秋默默腹誹,我們基佬也是男人好不好。嘴上又道:“這不是憐香惜玉的事兒,這個社會本來對女人就太惡毒了,如果炒糊了,我也就是被罵兩句渣男,跟她所要承受的那些罵名比起來,實在是太輕了。”朱正陽嗤笑一聲:“你倒是心好,知不知道人家就是衝你來的!”顧驚秋眨眨眼睛,感覺他是話裡有話:“什麼意思?”“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曾總專門點你去參加這個節目,就是萬承霖一力促成的。你還不明白啊,人家這是一早就看中了你了,要踩著你上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