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驚秋從來沒有如此後悔買了這套音箱設備過。這段戲原丘特意沒有配任何的背景音樂,他不說話,周衍也不說話,房間裡靜得連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見,祁白和餘小岩唇齒交纏的聲音,衣料磨過皮膚的聲音,還有兩人帶著濃烈情欲的喘息,都透過音箱設備被無限放大,把整個客廳灌得滿滿當當。顧驚秋非常想把遙控器拿回來快進過這一段,但是尷尬和窘迫像是一種會麻痹神經的毒藥,把他整個人都定在原地動彈不得。他甚至無法控製自己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裡餘小岩開始像瘋了一樣扒祁白的衣服,兩個人像野獸一樣滾到床上,極致的情欲帶著刻骨的恨意迸發,讓餘小岩一把拽下了祁白製服上的肩章。祁白翻手把人摁在了床上,“啪”地照臉打了他一巴掌。這一掌太突然了,顧驚秋明顯感覺周衍整個人都被驚得顫了一下。顧驚秋終於找到了機會:“周總,要不然還是快進一下吧……”說著,就要伸手去拿周衍手裡的遙控器。周衍不著痕跡地把手一縮,轉頭朝他笑了一下:“為什麼快進?接下來是什麼?”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餘小岩發出一聲淒厲的嘶吼,試圖掙脫祁白的鉗製。但他早已被毒品折磨得形銷骨立,掙紮也隻是徒勞,鏡頭跟著兩個人的動作劇烈地晃動著,讓人看著十分眼暈。周衍沒忍住“嘖”了一聲:“太激烈了。”“……”顧驚秋覺得他就是故意的。祁白終於徹底製服了餘小岩,他俯下身去,侵略感十足,卻又小心翼翼地叼住了餘小岩的喉嚨,像在品嘗什麼天下的至味一般,輾轉吮磨,極儘纏綿。餘小岩模糊地發出一聲嗚咽,眼角緩緩地滑下了一滴淚。周衍突然問道:“你是真的愛他嗎?”顧驚秋神經繃得太緊,猛然之間被這麼拷問了一句,嚇得嗓子都破了音:“什麼?”周衍看了看他,一本正經道:“哦,說錯了。祁白是真的愛餘小岩嗎?”顧驚秋還沒來得及組織起自己炸成一地碎末的語言能力,周衍已經皺著眉頭自己分析了起來:“你看,兩個人的身份對立非常明顯,餘小岩很在意你作為公權力的代表施加在他身上的壓迫感,他脫你的衣服不是為了發泄情欲,是為了扯掉那層象征。但其實你手中沒有多少實質性的權力可言,你也是被邊緣化的人。可你緊抓著這一點象征不放。餘小岩把你的肩章扯了,你就在肉體上懲罰他,你所有的動作都不是為了追求快感,是為了追求征服欲。你在懲罰他,控製他,侵犯他。甚至最開始你接近餘小岩,也是看出他和毒販子還有來往,你想借機立功往上爬。你還說自己天真熱血呢,我看是功利又自大。”顧驚秋假裝沒看見屏幕上糾纏在一起的肉體,艱難地乾咳了一聲:“是祁白,不是我。”“哦……不好意思。”周衍笑了一下,“不小心又說錯了。”顧驚秋會信他是不小心的才有鬼。“那祁白,真的是愛餘小岩的嗎?”餘小岩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痛呼,脖頸高高揚起,青筋畢現。周衍麵色不適地挑了下眉毛:“這直接就……?”然後又似乎感同身受地搖了搖頭:“這也太粗暴了。”顧驚秋絕望地歎了口氣,隻希望周總能趕緊把他自帶的彈幕關了:“祁白自己認為他是愛餘小岩的,他想抓毒販,為的是立功,但也是想幫餘小岩擺脫那些吸血鬼。我說他天真熱血,是因為他一直想當英雄。”“自己認為?”周衍把他話裡的重點挑了一挑,“但實際上不是愛,是控製吧?”屏幕裡的祁白停了下來,他滿臉的熱汗,怔怔忡忡地看著身下的餘小岩,好像不知道自己到底對他做了什麼。餘小岩也看著他,眼角還有沒乾的淚痕,然後他伸出手,在祁白的耳後摸了一下。“愛裡多多少少都會帶有控製欲。”顧驚秋始終沒有看屏幕,用儘了全身力氣假裝自己根本沒有聽到音箱裡又傳出來的高高低低的呻吟和喘息,然後在心裡把原丘導演吊起來暴打了無數遍——不外傳的導演剪輯版你就可以這樣放飛自我嗎!為什麼這段還沒完!周衍簡直已經到了佛家所雲的紅顏白骨,粉黛骷髏的境界,屏幕上再怎麼肉體橫陳,他也麵不改色,反而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顧驚秋的話,皺著眉頭道:“可是這樣的話,愛還是愛嗎?”顧驚秋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周衍說了什麼,好一會兒才驚異地“嗯?”了一聲:“是啊,怎麼不是?”周衍一個年近而立的人了,不會還追求什麼愛情的純粹吧?“愛並不全是美好,可以付出,也可以索取,可以無私,也可以自私,對彆人好是愛,不好也可以是愛,控製,占有,都是人之常情,也是愛的麵目之一。”顧驚秋頓了一下,“我不是在給祁白開脫,他在愛裡的狹隘是造成這場悲劇的主要原因,他是不對。但不能說他不愛餘小岩,愛就是愛而已,有光輝偉大的,自然也有下水道裡見不得人的。”周衍從鼻子裡輕輕哼了一下,又像是不屑,又像是無奈似的:“什麼謬論。”顧驚秋不服氣了:“成年人的感情世界本來就是很複雜很多元的,又不是學校裡同桌談戀愛,那麼純潔無暇。”他光說不夠,還伸手戳了戳周衍的肩膀:“你就沒談過兩場複雜的戀愛嗎?”周衍一把抓住了他伸過來的手腕,扭頭看了他一眼:“乾嘛?打聽我的感情經曆啊?”“……”顧驚秋悻悻地抽回了手,乖乖閉嘴了。音箱裡的喘息聲終於告了一段落,祁白和餘小岩頭靠著頭躺在床上,一人手裡夾了一支煙。祁白把餘小岩的手攥在自己手心裡,看著手臂上一個個被燙出來的疤痕,目光有些迷茫。周衍忽道:“你剛出道的時候就敢拍這種戲,很有膽量啊。”顧驚秋乾笑了一聲:“都是為藝術獻身。”周衍一聽,半個身子都轉了過來,目光詭異地看了看他:“獻身?你跟趙克打的真槍啊?”顧驚秋被那個詞炸得耳朵裡“嗡”地一聲,瞬間結巴了:“什什什什麼?”周衍抿了抿嘴,沒有重複自己的話。顧驚秋臉上紅成了一片:“沒有!我說的獻身不是那個意思!我……”“也是。”周衍沒理睬他近乎崩潰下語無倫次的辯解,“你不是說,你是直的嗎?”又是一道雷,猛地轟在了顧驚秋頭頂上,把他炸了個頭暈目眩,一時沒有想起來自己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我……我沒……不是……”然後他就猛地閉了嘴,當時在上海的酒店裡的場景突然詭異地和當下重合了起來,連周衍緩緩靠近的樣子都嵌得嚴絲合縫。他看見周衍的眼睛在昏暗的光源下閃著一點難以言喻的光彩,聽見他壓低的嗓音裡帶著一絲莫名地不懷好意,然後他指了一下屏幕:“可我剛才,明明看見……你好像起反應了。”“……”顧驚秋隻想現在立刻飛去香港揪住原丘的衣領問他不是說好了不拍下半身的嗎?“不可能。”周衍挑了挑眉,拿起遙控器就要倒回去,嚇得顧驚秋一把搶了過來,感覺整個人幾乎都要被燒成飛灰了:“這個……拍戲的時候有一點生理反應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嘛,也不是我能夠控製的,絕對不代表彆的意思。”“不代表什麼彆的意思?”顧驚秋結結實實地噎住了。周衍又靠近了一點,鼻尖幾乎都要挨到他的鼻尖:“不代表,你其實是騙我的?”他早就知道了。顧驚秋艱難地咽了一下口水,覺得自己基本已經放棄呼吸這個技能了。也可能,在上海的那一天晚上,他就沒信自己這套鬼話。“我……”周衍突然伸出手扣住了他試圖往後仰的脖子,強迫他看著自己,輕聲道:“你還騙了我什麼?”他身上有一股極淡的香水味,非要兩人挨到這麼近了才能聞得出,還帶著周衍身上的體溫,如絲如縷地繞在顧驚秋的鼻尖。顧驚秋被他的眼神震住,腦子裡一片亂哄哄的,根本不知道周衍在問什麼,已經下意識地回道:“沒有了……”周衍看著他,目光深得像是兩條看不到來處的長路。顧驚秋心裡猛地一顫——又是這種眼神。你為什麼,總是拿這樣的眼神看我?但是下一瞬,周衍便輕笑了一聲,扣著他後頸的手滑到他耳後,輕輕地摩挲了一下他燒得幾乎燙手的耳朵:“也就是說,在上海那天,你確實是騙我。”“……”這是什麼套路?顧驚秋惶然地睜大了眼睛,試圖進行最後的狡辯。但是周衍沒再給他機會,那股極淡的香水味混合著他滾燙的鼻息,一瞬間就在顧驚秋的唇齒間攻城略地。無人在看的屏幕裡,祁白把煙頭往地上一扔,抬腳踩滅了,然後對餘小岩笑了一下。周衍聽見顧驚秋略帶沙啞的聲音從音箱裡緩緩流了出來,說的卻是那個小片兒警的台詞:“其實,你早就喜歡我了吧?”他猛地伸出另一隻手,摁住了試圖掙紮的顧驚秋,不管不顧地加深了這個吻,吮得舌尖微微發麻。是啊,我早就喜歡你了。周衍閉著眼睛,卻好像看見了另一個少年,那張臉比顧驚秋年輕,甚至比祁白都年輕許多,還戴著一副花哨的麵具。他笑得肆無忌憚,視線從周衍身上掃過,卻絲毫未作停留——是了,周衍想起來了,他並不認識自己。可是季珃,我很早,很早,就喜歡你了。顧驚秋不是個不懂得惜力的工作狂。事實上,入行以來,因為接不到戲在家摳腳的日子很多,他其實挺會自己享受生活的。不過這一次,他弘揚了一下勞模的優秀精神,提前一天去醫院拆了線。等到周衍再聯係他的時候,他已經回橫店拍戲去了,還帶上了薛義給他找的新助理。後來周衍也來跟組過三五次,長則小半個月,短則一兩天,有的時候看顧驚秋要拍的不多,也會等下了戲去他那裡坐坐,不過都得在新助理的掩護之下。新助理是個很年輕的女孩子,名字書香氣重得不得了,叫白硯之。顧驚秋一開始都不敢用人家,還以為是什麼書香門第家的大小姐,結果薛義那王八蛋非說他就是看中了這姑娘的名字,拿她來配“顧驚秋”,倆人湊一塊就能去演個古裝偶像劇了,他才發現原來這孫子在這兒等著擠兌他呢。不過,也不知道從哪兒找來的人,細心周到不說,還十分有眼色,周衍來找過顧驚秋一次之後,她就知道利害了,私下裡給顧驚秋安排得妥妥當當,一點兒沒叫彆人發覺。唯一的一點兒不好就是人太嚴肅了,顧驚秋覺得她的名字不太好叫得出口,想問問她一般好朋友都叫她什麼,結果就被人家硬邦邦地頂了一句“叫小白就行”,弄得他十分鬱悶。其實顧驚秋這個人跟親近的人相處起來非常嘴賤,但是白硯之就不太愛搭理他的貧。他倒是發覺周衍特彆喜歡白硯之這樣話不多又可靠的,老懷疑周總要挖他牆角。結果那天他半開玩笑式的跟周衍提了這個話頭,那人卻隻是笑了一下,說隻是欣賞小白衣服穿得好看。“她這個年紀,就應該穿這種年輕又有活力的衣服,要是整天灰不溜秋的在你麵前,看著心情也不好啊。”顧驚秋無言以對,總覺得周衍說這話的表情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委屈。兩個人像是心照不宣,把那天晚上的事揭過不提。《風月》自然也是沒有看完,整部導演剪輯版有整整四個小時之長,最後隻好被周衍拿回家去。顧驚秋弱弱地試圖反抗了一下,卻被周衍似笑非笑地一句“我保證不倒回前麵去看那段床戲”堵得無話可說,隻能隨他去了。兩個人便真像是開始做朋友一般,有時候還單獨在橫店吃個飯什麼的。周衍如果去顧驚秋那裡坐坐,聊的也大多是些光明正大的話題,要麼聊聊工作,或者電影,要麼聊聊圈裡的事兒。有一次他們甚至什麼都沒聊,顧驚秋就在那兒背詞,周衍捧著他的筆記本處理工作,後來顧驚秋背著背著就趴床上睡著了,半夜醒來的時候發現劇本已經被收拾好了,被子也蓋在了身上,周衍卻是已經回去了。到年底的時候,《陛下金安》依然沒有拍完,但是周衍已經談妥了網播平台,定了明年暑假的檔期。整個劇組緊趕慢趕,終於是趕在小年夜之前殺了青。顧驚秋是全劇組最後一個殺青的,最後一場夜戲,拍的是三皇子逼宮挾持老皇帝,並放出了李彥麟已死的謠言,林子安悲痛欲狂,獨自在院中大醉一場,卻被不明黑衣人試圖暗殺。逼近年關,竟然也沒幾個人早走,大夥兒都在劇組等著最後殺青的時刻。那場戲顧驚秋演得出奇得順,等到導演喊“過”的時候,現場的所有人都自發地鼓起掌來,有人上去給他獻了束花。劉泊杉雖然上午就殺青了,但一直沒舍得卸妝,仍舊穿著李彥麟的戲服,衝上來一把抱住了顧驚秋,當場就被花絮組那邊拍下來發了微博。殺青宴緊跟著就在第二天晚上,權當是年夜飯都一起吃了。殺青宴結束以後,顧驚秋被灌得暈暈乎乎地回了酒店,一開門就看見了一大捧鮮花,附了張卡片,寫的是“殺青快樂,再見林子安。byIan”,便知道是周衍送的。花第二天就被他扔了,卡片倒是被他留下了,一路帶回了北京。顧驚秋是累極了,回了家便是悶頭大睡,白硯之儘心儘責,還幫他在家裡收拾了一番才離開。等到顧驚秋終於補夠了覺起來準備下樓吃點東西的時候,發現竟然所有的飯店都已經關了門,他這才想起來,今天已經是除夕了。他戴著帽子和口罩在冷風裡站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一言不發地回家給自己煮了個自熱小火鍋。竟然又是一個年關了。顧驚秋安心補覺的時候手機開了勿擾,這會兒一打開,才發現被無數的祝福信息淹了。他無言地看著信息沒完沒了地滾動了一會兒,好幾次想給自己打勁,卻還是沒那個力氣去一條一條回複,隻好把手機扔到了一邊,準備等養好了精神,年初一再來給大家發祝福。門就是在這個時候被打開的。顧驚秋一開始還嚇了一大跳,隨即便想到,來人肯定是知道他家門密碼的,頓時放下心來,果然看見是薛義,手裡提著兩個碩大的塑料袋子,羽絨服上一身寒氣,招呼也不打一聲,就直接走了進來。顧驚秋有點兒驚訝:“你怎麼來了?”這個時間,正常人不都是應該跟家人在一起看春晚嗎?薛義往廚房瞥了一眼,果然看見那個自提小火鍋跟個火車頭一樣正嗚嗚嗚冒著熱氣,立馬嫌棄地“嘖”了一聲:“大過年的,你就吃這個?”顧驚秋不以為意地笑了一下:“有什麼關係,你知道我一向是不過年的。”薛義嘴裡“嗬”了一聲,一邊把塑料袋裡的包裝餐盒拿出來,碼在了顧驚秋麵前:“我們家年夜飯吃完了,怕你餓死,來給你送點兒剩飯,大明星介意嗎?”顧驚秋低頭一看,菜色樣樣都是家常的,頓時傻了眼,不知道說什麼了。“往年呢,每到過年你就躲起來了。還好今年收工收得晚,你還沒來及囤好糧食不見人。”薛義朝他笑了一下,還帶了點兒得意的神情,取了一雙筷子給他,“快吃吧,都是我媽親手做的。”顧驚秋像是突然被斷了電,聽話地接過了筷子,先夾了一塊紅燒肉。薛義“嘿”地笑了一聲:“你怎麼一點兒長進都沒有!以前去我家蹭飯也是整天就愛吃我媽做的紅燒肉,現在還是!”顧驚秋嚼了兩口,這菜被薛義一路送來,早就涼了,豬油混著醬油被凍成了一塊脂膏,又融化在他的嘴裡,味道很重,但他什麼也沒說。薛義突然歎了口氣:“可惜,你現在不能去我家吃熱乎的了……其實這麼多年了,我媽也未必認得出你了,要不……”“老薛。”顧驚秋平靜地打斷了他,低頭把剩下的半塊紅燒肉也叼進了嘴裡,“謝謝。”外麵“砰”地躥了一個煙花出來,在空中炸了個粉身碎骨。薛義被他一句“謝謝”幾乎逼出了眼淚,紅著眼側過了頭去沒聲兒了。顧驚秋頗有幾分驚異地眨了兩下眼睛,然後毫不猶豫地抬腳往他身上一踹。薛義本來就沒坐實,被他一腳直接從沙發上掀了下去,頓時暴怒:“顧一凡你這孫子!”顧驚秋嘴裡還叼著肉,頭發睡得亂七八糟,右邊眉毛上還斜著貼了一塊肉色的膠布,跟隻貓似的居高臨下瞥他一眼:“這位朝陽區熱心群眾,您能不要在我進餐的時候在邊上悲春傷秋嗎?太不適合您了,我看了反胃。”薛義憤憤不平地爬起來:“呸,不識好人心,我就不該管你,讓你一個人對著這漫天煙火顧影自憐去!”顧驚秋仍舊是笑得不以為意:“我有什麼好顧影自憐的,你要是從十二歲起就再也沒過過春節,你也習慣了。”薛義誇張地做了個鬼臉學他說話:“……你也習慣了——習慣個屁!你在我麵前不裝逼能死啊。”顧驚秋還沒來及還擊,他就已經自己連“呸”了好幾聲:“呸呸呸!過年不能提那個字,哎喲童言無忌童言無忌。”“……”真是好大一個兒童。薛義抬起腳,在他膝蓋上輕輕推了一下——隻要他們倆私下相處,基本都是能用腳就絕不用手。顧驚秋瞥他一眼:“乾嘛?”“你覺不覺得,今年你不一樣了?”顧驚秋埋頭吃飯,懶得搭理他:“是啊,我覺得我一年比一年帥了。”“……”薛義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咽了回去,覺得大過年的還是要文明一點的好,得跟這個王八蛋講講道理,“你看啊,今年——哦不,去年了,你也算時來運轉了,拍的戲那麼紅,馬上又接到了新戲,還改了名字,我覺得是個好兆頭。”“你到底想說什麼?”“我就是想說……”薛義蹭到他身邊,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大過年的,開心點,這樣,你一整年才會開心啊。”顧驚秋簡直莫名其妙:“你哪隻眼睛看出我不開心了?”薛義根本就不理他,繼續自顧自說道:“孫子啊,我就希望你新的一年裡,財源廣進,多拍戲,多賺錢,最好紅透半邊天,好讓你爺爺我也跟著沾沾光……”薛義說到一半,眼疾手快擋住了顧驚秋要揮落的一拳,“當然最重要的呢,是希望你能扔開那些包袱,重新開啟人生新的篇章!”顧驚秋一愣,薛義馬上嬉皮笑臉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行嗎?”“……”顧驚秋的手機突然“叮”了一聲,又有微信進來了。他趕緊清了清嗓子,避開了薛義的目光,傾身把手機撈過來看了一眼。是周衍,祝他新年快樂。大概是特意為了強調這不是群發,周衍發的是語音。可是一點開,卻什麼多餘的吉祥話都沒有,就隻要簡簡單單的“新年快樂”。背景音裡嘈雜紛亂,有一種顧驚秋非常陌生的熱鬨,迫不及待地要從那個扁扁的手機裡撲出來打他一臉。顧驚秋退出的時候看了一眼時間,發現正好是十二點。外麵的煙花炸得比任何時候都更加響亮了。“行吧。”顧驚秋突然笑了起來,像是答應薛義,又像是答應自己。然後在薛義的肩膀上狠狠捶了一下:“孫子,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