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聲不知什麼時候停了,等她發現時楊呢已經站在她身邊擦頭發了。“又想過去呢?彆想了,既然活下來就好好活著,何況現在社會主義大團結、科技發達、人類進步,不比以前那種戰亂不斷的日子好太多了?”“哪兒好了?連個膀子都不讓光。”不說膀子還好,一說膀子連楊呢都臉紅了。記得戰歌才被她挖出來那幾天,瞧著什麼都新鮮,聽她說的那些詞兒也新鮮,有次楊呢說了句新社會男女平等,話音還沒落呢就看著戰歌那張無比正義的臉上眼睛放光,開始脫衣服,後來她才知道,以前的戰歌事事都被當做男孩兒養,唯獨天熱男的能光膀子就她不能,生氣。“還有啊,羊羊,咱這兒哪能買到長衫啊,那群店員讓我買的衣服伸胳膊踢腿都費勁,真不明白為什麼他們非說合適我,哪兒適合?”透過濕漉漉的頭發,楊呢看著前凸後翹卻一副社會大哥豪放坐姿劈腿坐在那兒的戰歌,輕笑著搖搖頭:“你這條件是多少人花錢都得不來的,偏你不當回事。”“條件?這個?”順著楊呢的眼光戰歌瞅著自己的胸,就手捏了兩下,“就數它礙事,一蹦一跳晃來晃去的,以前有束胸還好點,你們現在那個穿完連架打得都不自在。”戰歌的腿又長又白,一隻高抬著架在馬桶上,長長的黑發從腦頂垂到腿間,她是瓜子臉,不高興時紅唇嘟著,要不是那兩隻橫在胸上的手影響了畫麵,鏡中的戰歌絕對對得起尤物二字。楊呢經過“尤物”,就手拍掉了戰歌還在繼續捏啊搓的手:“以後這毛病都改改,你現在在局裡不是裝得挺好嗎,安分守己,除了惹禍基本不出格。”“羊,你不是說現在這個社會允許女漢子嗎?為什麼還要我控製?”楊呢推開衛生間的門,白白的熱氣哄著跑出去,模糊了遠處的玻璃和玻璃外的小院,樹影搖曳間,一摞牙口齊整的木料齊刷刷地堆在籬笆牆角下,那些都是戰歌劈的,沒用斧子沒使鋸,徒手劈的。楊呢不知從哪兒摸出來個沙果,嘎嘣嘎嘣嚼著回過頭,聲音囫圇地對戰歌說:“是允許女漢子,可你都不是漢子那麼簡單了,你是漢子裡的鋼鐵俠,被人發現會被抓去解剖研究做實驗的。”“有那麼誇張嗎?”戰歌嘟囔著看著楊呢消失在閉攏的門後,回頭又端詳起鏡中的自己,她還是想做自己。而此時,那個自己正在對著她擠眉弄眼,像個醜八怪似的。戰歌揉揉臉,跟著推門出去。表情管理好難,還是沒表情或是扮凶容易些。第二天,昌圖分局刑偵大隊辦公樓。一大早,雙喜就在門口等戰歌了。見她和楊呢結伴而來,先是塞了包早點過來:“你弟妹讓我給你帶的,車上吃。”戰歌心領神會,也沒理會來自楊呢的“怎麼沒我份”的調侃,身子一扭,方才還往門裡邁的腳轉眼又回了台階上。倒是雙喜眯眼一笑,“下次讓你弟妹帶兩份,彆氣啊……”雙喜還沒說完,就被戰歌拽下了台階。“什麼任務?”雙喜跟上戰歌,邊掏鑰匙:“喬橫來電話,願意配合詢問了,你跟我去看看,參與一下。”“好啊!”戰歌興奮地捏了捏拳頭,又很快泄了氣,“不過我總壞事,還有那個喬橫和我有點不對付,去了會不會影響詢問效果啊?”娃娃臉的雙喜嘻嘻一笑:“彆擔心,這不是有我嗎?你才進這行沒多久,久了就知道了,不配合的人很多,咱們要做的就是讓他們開口,都是一些技巧性的東西,你悟性強,一學準會。上車。”戰歌一手拽開吉普的車門,站在那裡,還是不信雙喜的話。“你不知道,動手這方麵讓我學啥我都不怵,可說話……我真笨。”“上車吧。”雙喜調整了下後視鏡的角度,拍拍旁邊的位子:“能考上警察的沒笨人。我那有本筆記,是當初我師傅帶我時我記得,回頭拿給你。”“這樣啊,那我加油吧。”一拽橫杆,戰歌跟著跳上車。“不過等下到了你先在樓下等我會兒,我先和他溝通一下,畢竟你在場的話,無隔閡的詢問才有效果。”“你說了算。”坐好的戰歌已經抱著煎餅果子開始大快朵頤了,隊裡的吉普前座寬,有足夠的空間讓戰歌蹺二郎腿。已經啟動車子的雙喜餘光裡看著穿著超短裙、外頭卻露著一大截安全褲的抖腿戰歌,撓了撓鼻頭,這畫風,難怪來隊裡頭一天就有人說她和美女人設不符。感覺到了雙喜的沉默,戰歌看看他,又看看自己,噎了一口,慌忙放下腿,她又把楊呢的話忘了。咳咳,咳咳。公安機關進行訪問或是詢問時有個規定,那就是訪問人員一般不得少於兩人,所以到了地方,戰歌就安心地呆在車裡等雙喜喊她。煎餅果子在路上就被消滅乾淨了,袋子團成團躺在車外不遠的綠皮垃圾桶的最上麵,風吹得袋子一晃一晃,也吹來了遠處早市的叫賣聲。戰歌單手托著下巴,看著窗外,磚紅的樓、風吹打晃的樓宇木門,幾個坐在樓前摘菜嘮嗑的老太太,滄海桑田、時過境遷,喬橫住的這片早和戰歌記憶裡的年代對不上號了,除了老太太腦瓜頂的褶子和以前沒差外,真沒什麼共同點了。看了一會兒,她抬起頭看了眼樓上,這個喬橫那麼難搞嗎?讓雙喜去那麼久?正想著,車裡的電話響了。“這個雙喜,手機都沒拿。”戰歌瞧了眼駕駛座上的手機,重新把臉挪去了窗外。不知道雙喜會怎麼搞定喬橫呢?她想上樓去看看,卻又怕誤事。雙喜怎麼還不喊她啊?越等越無聊,她乾脆拿著對講機下車去買水了,反正雙喜沒帶手機,叫她肯定也是對講機叫。就這麼去了不遠處的小賣部,戰歌買了瓶水,邊擰蓋子邊看著遠處的樓宇,舊風貌的家屬樓有著和城市高樓不同的質樸,就是設施破了點兒。正想著,戰歌拿水的手突然一頓,起先她以為自己看錯了,可又看了一眼,沒錯,又有警車停在了喬橫他們樓下。沒及細想,她就看著兩個穿警服地從車上跳下來,那架勢不用問,肯定出事了。水也不喝了,戰歌撒開腿就往回跑。門簾落下的那刻,店老板從曲尺櫃台後頭跟了出來,道了聲:“乖乖,跑那快,運動員吧?”戰歌跑得飛快,上到三樓時,她聽見同事舉槍對門裡大喝一聲:“放下槍!”時間快得隻夠戰歌站到302門口看清地上擺地油條和屋裡幾個人的,同事的槍就響了,與此同時,戰歌胸口一痛,她低下頭,看著左胸口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來一個血窟窿。她怎麼中槍了?她眨了眨眼,時間回到三秒前,她站在樓梯上,同事才踹開門,透過同事的腿,戰歌看見屋裡地上似乎躺著人,她飛快跑上去,這下看清了,可看清的東西卻不是她敢麵對的——雙喜,是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