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最後的努力(1 / 1)

傍晚時分,天空飄起了雨,很快,雷聲伴著閃電接踵而至,風掠過海麵,爭先恐後地搶上沙灘,所經之處,留下一排排水杉在風中搖曳,一股屬於海的蠻荒氣息席卷了整座小島,一切似乎預示著鬼斧神工的大自然即將接管這裡。天空烏雲密布,火山山腰以上的部分都隱匿於雲層之中,火山灰源源不斷地往上升,形成蘑菇一樣的雲霧,宛如一顆爆炸的原子彈,場麵著實駭人。岩漿已經不怎麼噴了,可漫山遍野依然閃爍著大大小小的火光,在黝黑的山體上跳動著,遠看就像一條渾身著火的巨龍。地震不時侵襲著海島,島上的樹木隨之搖晃。雖然人們不必擔心房屋會因垮塌而砸傷自己(主要是因為樓層不高,利於逃生),可那種搖搖晃晃的感覺卻使人們的心時刻緊繃著,不安也上升到了極點。海浪仿佛更大了,以前所未有的力勁湧上沙灘,衝擊著礁石,發出令人心悸的巨響。屹立在海岬之上的豪華彆墅變得搖搖欲墜,遠看,就像一塊不堪一擊的積木,隨時有倒塌的危險。那些居住在積木裡的布偶,此刻正圍攏在餐廳的長桌旁,借助明亮的燈光,一邊心不在焉地吃著晚餐,一邊道出自己對前途的見解,仿佛憑借他們的三言兩語就能化解這座小島正遭受的危機似的。一個中年男人正襟危坐在桌前,他始終保持著沉默,並不動聲色地剝著盤裡的海螺,而後把螺肉放進嘴裡,慢慢地咀嚼著,對餐桌上的議論置若罔聞。眼下吸引他的仿佛隻有桌上的美食,其餘的一切都無法對他形成吸引。“警官,我們不能再等了!火山馬上就要徹底爆發了,到時候我們全都得葬身火海!”肖永富站起來,情緒激動地嚷道。“是啊!現在連遊艇也沒了,咱必須得想一個辦法,使咱們能儘快離開這裡!”邱鈺輝附和道,並掃了徐耀威一眼。“我有一個辦法——”肖讚說,同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待會我到燈塔上麵去,把它點亮,這樣過往的船隻就能看見我們了……”說著一臉征求地望向徐耀威。徐耀威把新剝開的螺肉放進嘴裡,嚼了嚼,問:“燈塔?那得需要水銀啊!上麵有嗎?”“應該有的!”肖永富搶道,並為自己的兒子提出的建議感到興奮,“我記得幾年前發過一次燈,不知道現在水銀還有沒有……讚,待會我去看看,你就不用去了!”他對兒子說。“我去吧……外麵正下著雨呢!”肖讚不同意。“我去!”肖永富的態度十分堅決,“你不熟悉那裡的環境,去了隻會添麻煩……你留下來聽徐警官的差遣,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肖讚不敢違抗,隻好默不作聲地低下頭,繼續用著晚餐。徐耀威對肖永富的主張沒有提出異議,在他看來,這樣的舉措無異於杯水車薪,這種天氣下怎麼會有船隻經過呢?但凡看到海上的巨浪,所有船隻都會選擇靠港,因為沒有人會冒這樣的風險。不過,既然還有一線希望,那他便是會讚成的,許多奇跡最終都證明正是由於某些人的不切實際的想法,才使得奇跡能發生,要是連想法都沒有,那希望便蕩然無存了。很快,餐廳便重新回歸了安靜,籠罩在每個人臉上的是對未來憂心忡忡的陰影。偶爾一道閃電劃過,把陰影照亮,同時映出了人的空洞的瞳孔,布滿血絲的眼白裹藏著難以描摹的恐懼。“我得去了,”末了,肖永富打破沉默,用紙巾拭淨嘴巴,“玉容,你上去把我的雨衣拿來!”他吩咐廚娘道。張玉容應聲而去。“需要人陪你嗎,肖先生?”徐耀威也站了起來。“不用,”肖永富輕描淡寫地答道,“這種事情我還是很在行的!”說著向樓梯口走去。眾人的目光紛紛隨著他移動,不久,樓梯便傳來沉甸甸的腳步聲,張玉容像一隻熊似的奔了下來,把雨衣遞給肖永富的同時,勸道:“肖先生,我看您還是擇日再去吧,外麵的雨好大哩!”肖永富一把抄過雨衣,譏諷道:“擇日?那你就等著被岩漿烤成乳豬吧!”說著大步流星地跨出了門……肖娜凝視著自己在鏡子中的臉,覺得自己的容顏相比於桃李之年更為端莊、秀麗了。她繼承了母親的大眼睛,雙目猶似一泓清水,一顧一盼皆讓人心醉神迷。明亮的燈光映出她雪白的皮膚,湊近一看,皮膚沒有絲毫褶皺,宛如一塊絕世碧玉,令人愛不釋手。然而,越是發現自己的相貌出眾,她越是感到黯然神傷,理由很簡單,生育能力的喪失使她無法像其他年輕女孩那樣對婚戀心懷憧憬,相反,籠罩在她心頭的隻有那段始終揮之不去的陰影。生命對她而言無外乎是一場悲劇,在最美好的年紀她卻遭遇了最重大的打擊。她憎恨她的父親,她的祖母,她的伯父,她們三人是導致她絕育的罪魁禍首。她猶記得那個晦暗的清晨,當她從麻醉中蘇醒,她發現自己的下半身失去了知覺,她低頭一看,隻見腰部以下被一張白布裹著,上麵還有幾塊血跡。她把白布揭開,險些被眼前的景象嚇得昏死過去。她大聲呼喚,孫霞聽到叫嚷以後急匆匆地趕了過來,用羞愧難當的語氣向她說明了一切。肖娜聽後當場暈厥。從此,她眼中的世界儼然失去了色彩,她所謂的親人在剝奪了她的愛情的同時,也葬送了她繁衍後代的希望。這對一個女人來說無疑是致命的,個中原因無非是為了維護那一向被冠以神聖不可觸犯的豪門的尊嚴。肖娜歎了口氣,從梳妝台前站起身,走到窗邊,兀自凝望著夜色。天空朦朦朧朧的,看不見月亮和星星,窗外的水杉在風中搖擺,在房間裡投下稀疏的樹影。她還能在這裡住多久?抑或,她的生命還有多少天就將邁向終點?這是這幾天來一直縈繞在她腦際的問題。她不像其他人那樣對生存懷有強烈的渴望,在她看來,生與死不過是意識上的差異,活著的人能感知世間萬物,死去的人卻一無所知,這便是它們的主要差彆。自從遭受了打擊,她便對生活失去了熱忱,任何事物都無法勾起她的興致——這也無可厚非,女人本身就是情感動物,把她們最寶貴的東西都剝奪了,哪還能指望她們對生活投入熱情呢?她想過一死了之,以告彆這個殘酷的世界,可是,她又想不出合適的辦法,於是,她隻好等待,等待機會到來的那天。與彆人不同,不斷噴發的火山隻會增添她的快感,而她並不會感到絲毫不安,眼看岩漿即將把小島吞噬,她竟出奇的平靜。彆人在對前途議論紛紛,她卻選擇待在房間裡,靜靜地想著心事。她在想什麼呢?她在想那個警察。自從他來到彆墅,肖娜的神經就無時無刻不被他牽動著,他的言談舉止撩撥著她的心弦,使她體驗到了久違的愛情的感覺。然而,她知道他們之間並無可能,徐耀威身份的特殊讓她隻能耽於幻想,除此之外無法更進一步。人生就是這麼無奈。她歎了口氣。這時,遠處的一抹光亮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把頭探出窗外,發現燈塔亮了,把它強大的光束投向茫茫海麵。“這有什麼用?”她自言自語道,悲哀地搖了搖頭……徐耀威肚中的食物還未完全消化,海鮮混著果珍的氣味不時從胃湧上他的口腔,使他不停地打嗝。他背著手,在房間裡踱步,靜靜地思考著目前掌握的線索。從肖愛珍口中得知的消息令他為之一振,他終於弄清楚肖愛珍一家不受肖家待見的原因,看來是由於前者私生女的身份。在以李萍為首的封建勢力看來,肖愛珍的存在便是一種恥辱,他們沒有把她逐出家門已經是仁至義儘了,何況還收留了她的子女。如果說肖老頭在世時肖愛珍尚且有一層保護傘,那隨著肖老頭的去世,後者的地位則急轉直下,這從李萍修改遺囑一事可以看出。為此,徐耀威揣測,肖愛珍會不會早已料知此事,才會接連殺害她的二哥和繼母呢?首先,從作案動機上看,這是完全有可能的。肖永貴經常刁難邱飛,肖愛珍對此肯定懷恨在心,為了替兒子出頭不排除她會殺死肖永貴;李萍也一樣,她不過是肖愛珍的繼母,與她沒有血緣關係,且對她十分刻薄,肖愛珍出於憤懣殺死她同樣是有可能的。想到此,徐耀威不禁感到脊背發涼,這個表麵看上去如此平靜的家族竟隱藏著那麼多不為人知的積怨,這些積怨就像火山的岩漿,隨時有噴發的可能。事實上,岩漿已經噴發了,隻不過它是悄無聲息的,沒有讓人看清它的源頭。當它流過地表,烤焦了草木,人們才反應過來,明白了它的可怕,可這時它已經不受控製。任何事物在早期都有征兆,危險亦不例外。回到之前的推測。從兩次案發時肖愛珍的去向來看,她係凶手的可能性又大大降低了。第一次她在外麵散步,第二次她在房間,兩次都由邱鈺輝為她作證,想要推翻她的不在場證明,徐耀威必須找到充分的證據或者目擊證人,可從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這一設想無疑很難實現。徐耀威又一次受挫了,就像偶然在黑暗中發現了一條路,走了一半才發現這條路不通,沒辦法,他隻好回到老路上。這一情形在這起案件的調查中並非第一次出現,幾乎每個人都有嫌疑,可真正意義上符合作案條件的人卻沒有。舉個例子,肖永富,他擁有作案動機,可案發時卻與凶手“擦肩而過”,這不能說他是有意為之,相反,徐耀威認為這可能還真是巧合,因為他暫時無法佐證肖永富的話。在所掌握的線索有限的情況下,相信巧合未嘗不是明智之舉。徐耀威注視著照在海麵的燈塔的光束,不禁想起了昨晚出逃的溫健,他暗想:那家夥此刻在哪裡呢?他如果死在海裡,徐耀威是不會感到驚訝的,畢竟大海的險惡有目共睹;如果他成功地回到了陸地呢?那就再好不過了。這樣他們獲救的希望又增大一分。明天就是第五天了,他知道這一切都將有定論,不管它是好是壞。眼下,他惟一可以做的便是抓緊時間,把那些尚未浮出水麵的真相的寶藏撈上來。他思索片刻,出了房間。他在做最後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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