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宵結束後,徐耀威沒有直接返回房間,他來到外麵,從遠處眺望著令洲火山:此時的火山已經“熄火”了,從山峰到山腳皆為黑沉沉的一片,絲毫看不出噴發過的跡象;持續了一下午的地震也已經偃旗息鼓,大地回歸到一片靜謐之中。此刻,充斥著令洲島上空的隻有連綿不絕的濤聲——它倒是比之前要響亮,仿佛自動接過了攪擾生靈的大旗。眺望著夜空下起伏不平的山巒,徐耀威仿佛又回到了岩漿四處流淌的火山裡,驚悸瞬間占據了他的胸腔,讓他的呼吸陡然變得急促。他知道自己能脫險的一部分原因得益於運氣,要不是陳建鬆和肖讚及時趕到,那他現在早就被埋在岩漿底下,燒得連骨頭都不剩了。一想到那灼熱的氣流、劇烈的搖晃和可怖的火舌時,他便感到惴惴不安,他喟歎於人類在大自然麵前渺小的同時,也在懷疑自己能否全身而退——這其中有兩層含義,第一層是破案抓住真凶,第二層是安然無恙地離開,以眼下的情況來看,第一層似乎變得不那麼重要了,對生存的渴望在曆經一番考驗之後變得更加強烈,此刻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在與外界失去聯係的情況下帶眾人逃離火山。還是那個問題,遊艇隻有一艘,一次最多搭載四個人,脆弱的遊艇能否在狂風惡浪中行駛一百八十海裡完全是一個未知數,且不論它的油料是否充足,光是考慮到極不平靜的海麵,這其中的危險係數無疑大大增加了。徐耀威掏出手機,又試著撥打警局的電話,結果發現仍然沒有信號。他感到一陣絕望,緩緩地把手機裝進褲兜,麵對星辰寥寥的夜空,發出無奈的歎息。這恐怕是他從警以來遭遇的最困難的局麵——以後應該也不會有,撲朔迷離的案情、未知的恐怖生物、噴發不斷的火山、與世隔絕的小島……任何一點在以前看來都是無法想象的,而現在,它們卻都一齊向他湧來,就像某個熱衷於捉弄人的小醜費儘一番心思拚湊出了一場恐怖大戲,現在終於輪到大戲上演的時候。徐耀威點上一根煙,在石子路上走著,他想借此放鬆一下心情。彆墅投下來的燈光使他能辨清腳下的路,他抬頭看了一眼,發現幾乎每個房間都亮著燈,看來大家都沒有入睡。雖然他無法看見裡麵的人,但憑借對人員居住分布圖的印象,他能判斷每個房間裡分彆住著誰。不知不覺的,他已經繞了彆墅兩圈,當走到第三圈時,意外發生了,隻見一件物品突然從高處墜下,恰好摔碎在他麵前,與他的腦袋失之毫厘。徐耀威一驚,連忙抬起頭,隻見一個女人迅速閃進了房間。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長相,但他能看見對方留著一頭短發,臉盤子偏寬。徐耀威在原地怔了幾秒,等一切回歸寂靜,才小心翼翼地俯下身,觀察著地上的碎物:原來這是一盆花,盆子摔碎了,土壤灑得一地都是。徐耀威仰起頭,發現窗口和碎物不是處於一條垂直的直線上,於是他推斷對方不是無意碰倒花盆的,而更像是故意的。他推測那人一直在窗台上觀察自己,她發現了自己的散步規律,於是找準時機把花盆扔下去,想砸破他的腦袋,可惜沒能如願以償。徐耀威驚出了一身冷汗,他迅速在腦海中回憶著人員居住分布圖,他想起來這個房間是孫霞的,且根據他對那個女人的大致印象,他確信這人是孫霞無疑。他感到有些難以置信。孫霞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她想殺害自己嗎?她會不會是看錯人了?徐耀威的腦海裡迅速湧現出這些問題。他匆匆返回彆墅,特意來到孫霞的房間門口,發現房門是緊閉的,裡麵依然亮著燈。起初他想推門進去當麵質問她,可是仔細一想,這樣未免有點冒失,萬一她推脫自己是不小心碰倒花瓶的怎麼辦?思考再三,他決定不打草驚蛇,於是轉身離開了。他返回房間,取出證物袋,迅速回到事發地點,把花、土壤和一些碎片裝了進去,準備當證物使用。這一切處理完畢以後,他回到了房間,打算就寢。今晚會很危險。最好哪也不要去。直覺對他說。令洲島之行令溫健感到欣喜。雖然肖永貴的遇害無法讓他卸下沉重的債務負擔,可火山爆發卻讓他看到了擺脫債務的希望。原因很簡單,火山倘若爆發得再猛一些,那島上的人很可能都將葬身火海,屆時肖家的人也難逃厄運,這樣就再沒有人會催他還債了。誠然,這一切都得建立在溫健能活著離開的基礎之上,否則擺脫債務對他而言便毫無意義。如何才能離開令洲島呢?他們已經與外界失去了聯係,沒有人知道島上的狀況,就算會有救援到來,說不定到那時他們已經被燒得連骨頭都不剩了。多麼可怕!他想起了肖永富的遊艇,那艘遊艇是全島人獲救的希望。然而,遊艇肯定載不了這麼多人,一旦火山爆發,人們勢必會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衝上遊艇,那些沒能擠上遊艇的人隻能留下來等死了。想到此,他便惶惶不安,與其這樣,那還不如來個捷足先登,自己先開著遊艇逃走,其他人他可管不了那麼多。他既不是肖家的人,也不是徐耀威那樣掌管著生殺大權的人,因此沒有人會考慮到他的安危。他必須自己救自己。儘管他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可在這件事情上,他卻毫不含糊。從餐廳離開以後,他便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加之下午目睹了火山噴發的駭人景象,他便下定決心要離開。他心神不寧地回到房間,匆匆收拾了一下行李,決定今晚開遊艇逃走。他在房間待到十一點一刻,確定所有人都回房間就寢後,便背上背包,悄悄地出了彆墅。四周伸手不見五指,空氣悶熱難當。他趁著夜色走下石階,很快來到西側的沙灘上,借助月色,他看見遊艇停泊在一百米開外的地方,於是大步流星地向那走去。高大的礁石靜靜地矗立在岸邊,在月光的照射下宛如披了一層銀的魔鬼,以一種怪異的目光打量著這個闖入他們領地的人。西側的沙灘的確不如東側的好走,每走幾步路,便會踩到又尖又長的石頭,把溫健的腳擱得生疼。同時,他還會不時踩到水坑,整隻腳陷進去,拔出來時鞋子已經浸濕了。好不容易走到遊艇處,溫健已經出了一身汗,他看見遊艇被一根繩子係在插入水中的木樁上,他懶得去解開它,於是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小刀,一刀將繩子割斷,而後爬上了遊艇。“咚”的一聲,他沉重的身軀壓得遊艇往下沉了一截,濺起一灘水花。“媽的……”他低聲咒罵著,並把背包放到後座上,同時瞟了一眼沙灘,確定沒有人跟來以後,才放心地啟動遊艇。由於此前他曾請教過肖永富怎麼駕駛遊艇,因而他沒費多少工夫便啟動了後者的寶貝,隨著“嘟”的一聲響,遊艇迅速駛離了岸邊。他感到一陣狂喜,成就感瞬間占據了他的胸腔,使他暫時忘卻了深夜航行的恐懼。沒錯,就算一個有著豐富航海經驗的人都不敢在晚上貿然出海,何況是一個剛學會開遊艇的普通人。行駛了沒多遠,他便被大海的高深莫測所震懾。洶湧的海水擦著船舷流過,使遊艇上下顛簸。月光下,層層疊疊的海浪不斷向他湧來,仿佛魔鬼發起的進攻,大有把他吞沒之勢。他環顧四周,感覺自己就像被遺棄在世界的儘頭。周圍闃無人聲,望不到邊的黑色海麵,隻有他一個人孤零零地漂浮著。頓時,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獨將他包圍,恐懼與絕望也一齊向他襲來。他打起了退堂鼓,腳不自覺地鬆開油門,遊艇也逐漸慢了下來。他思索著是否該放棄此次航行,如果不放棄,繼續駛向深海,那他將不可避免地遭遇危險;如果放棄,現在就返回令洲島,那他還能回到溫暖的被窩裡,睡上一個踏實的覺。可是,這樣一來,那他的逃跑計劃不就付諸東流了嗎?他的心“撲撲”狂跳著,對耳邊呼嘯而過的海風充耳不聞。腳下如墨一般的海水看得他兩腿發軟,他生怕一不小心掉入裡麵,那就必死無疑了。就在這時,他突然感到身後有什麼東西在嘶鳴,他回過頭,借助月光,隻見一隻似蛇非蛇的生物緊緊跟隨著他,它長著血盆大口,橄欖綠色的眼睛放出一道凶光。龍——這是他的第一反應。他發出一聲驚呼,瞬間癱倒在甲板上,遊艇隨之慢了下來。見狀,龍一下子躍出水麵,露出可怖的爪子,將溫健拎起來,放進森然大口之中……